“四分之一人生危机”一词,常用于25到30岁的年轻人,在人生进入稳定阶段前面临的挑战。在这期间,一个人的理想、情感、健康、事业都处于混沌状态,身份的转变、社会现实带来的落差,会不停打磨我们,并让我们缓慢变为一个成年人。
『一』丑丑 25岁 客户经理
为了赶上父母衰老的速度,我加速成长
大三的一个周末,我偷偷买了车票回家,想给父母一个惊喜,却撞破了他们准备隐瞒我母亲罹患鼻咽癌的场景。返程路上,我一直在哭,爸妈让我先回学校休息一晚,不要告诉备战高考的弟弟。
对于他们的隐瞒,我第一反应是生气和憋屈。我陪母亲去医院,她反而安慰我:“鼻咽癌是最容易治愈的癌症了,我会坚强的。”我冷静下来,在父母眼里,我幼稚、任性,并未成长为可以让他们依靠的成年人。
妈妈要经历4个疗程的化疗以及28次放疗,预计花费十几万。这笔钱对我家来说是不小的数目,爸爸要在家照顾妈妈,他们只能吃老本治疗。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亲戚对爸爸说,这个病到最后是人财两空,没必要花那么多钱和精力。
那一刻,我恨自己没有能力替家里分担。我本来有考研计划,为了尽快工作挣钱,我开始实习,没有课的时候就去兼职,每天150元。周末去做英语家教两小时,能挣200元,这样,我和弟弟的生活费基本能解决。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混迹于各种癌症治疗、康复交流群,和大家讨论治疗方案。
在母亲生病前,一直是父母在庇护我,现在,我知道自己到了能够照顾家人的年纪。实习期间,我接触到了许多基层的业务人员,积累了不少人脉。毕业后,我进入了快消行业,成了一名采购管培生。妈妈化疗结束后,一直在家休养,头发也慢慢长了出来。和妈妈一起往前走,是我当时唯一的动力。
2018年10月,我在公司接到爸爸的电话,他说妈妈复查的结果是肝转移。我跪在地上,捶地痛哭,感觉这几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又开始了新一轮“边努力挣钱边为妈妈寻找治疗方案”的日子,爸爸继续陪着妈妈治疗。
工作上遇到难题,但一想妈妈的病,我就打起精神解决问题。今年6月,我被破格提拔为客户经理,负责全国市场。行业里能做到这个级别的至少要30岁,同行的前辈们夸我年轻有为。其实我的动力就是赚钱,为妈妈看病。
过去4年,我一直在陪着妈妈和死亡赛跑,最后还是输了。今年,妈妈离开了。成长的代价,好像有点大。
上周,我回家陪父亲,我们习惯了对母亲只字不提。半夜,我醒来上厕所,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我想起确诊肝转移那天,母亲提出全家一起去动物园:“姑娘,小时候家里没条件,爸妈都没有陪你去,趁这会儿,咱们去看看吧。”
那天,我全程照顾、带领他们看了很多动物,去了越秀公园、到茶楼喝茶,试图做一些看似快乐的事情,忘掉“肝转移”这三个字。
现在,母亲离开了,但我肩头依旧沉甸甸的,我不能停步,要快速成长才能守护好家人。
『二』莫得意 25岁 培训学校校长
放弃演员梦,却获得养活梦想的机会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筛选群众演员的时候,我也去了。为了能让导演印象深刻,我特意穿了一身潮服。最终,我却被刷了下来—那场戏需要演员穿得稍微土一些。
试镜失败是三年来的常态,回到宿舍,我写下今天的试镜日记。末尾写下两个字:“坚持”。
我从小就幻想着能站在镁光灯下,享受赞美和掌声。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我渴望成为明星,拥有富裕风光的生活。19岁,我开始跑剧组、从群众演员做起,幻想机会从天而降。我还养成了写群演日记的习惯,认真记下日期、当天的角色、薪酬、表演心得。
大多数时间,我是一块人肉背景板,没有台词和镜头,从早上9点拍到晚上7点,只给50块。我以为这已经是最低收入了,没想到还有20块的。
坚持到大三,我依旧默默无名。热情一点点被磨灭,我渐渐不像从前那么积极,推了几次活儿,很少再有人喊我去演戏了。
毕业后,北京一家大公司招演员,被选上了可以免费学习两个月。我和朋友满怀信心地去报名,没选上。回重庆后,面对生活的压力,我找了一份运营的工作,心有不甘,仍然关注着上海、北京的演员招聘广告。
我平时爱说话、逗大伙儿开心,同事问我:“你好好笑哦,怎么不去做喜剧演员啊?”我没有告诉他,我是做演员失败了才来工作的。
明星梦再次被点燃是在2017年底,我去看脱口秀演出,演员表演完毕,主持人问有没有观众愿意上台试试,我举起了手。那天我操着一口重庆方言讲段子,没想到炸了场。站在台上,我觉得恍惚,享受赞美和掌声的心愿竟然在这儿实现了。
负责人老荫茶邀请我加入俱乐部。我回家和爸爸商量,他支持我再去试一次。不久后,我辞了工作,正儿八经说起脱口秀。演出几乎没有收入,我只能暂时靠爸爸资助生活。
24岁还在啃老的心理压力,让我决心尽快熟悉演出,再找一份稳定的兼职。那半年,我们每天绞尽脑汁的想段子,想到好的就激动不已,再将自己最好的状态呈现在舞台上。俱乐部发展最好的时候,一个月有八场演出。
密集的输出,观众的口味也越来越挑剔,这让我们渐渐筋疲力尽,当地脱口秀市场也冷却下来。2018年5月,俱乐部停止演出。
我的师父老荫茶有些愧疚,他说:“我也希望你们用自己的爱好养活自己。”
我承认自己没那么纯粹,说是想成为一名艺人,实际上我也更追求走红之后的红利。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李诞。
我决定重返职场,短暂享受过因理想而火热的生活,虽有遗憾,但彻底死了心。
我进入一家儿童美术培训学校,成为一名课程销售顾问,用一年时间,做到了区域校长。月收入可达到一两万,我买了房子,每月靠自己还3500元的房贷。银行卡里递增的数字带给我安全感和成就感,这和做脱口秀演员时的兴奋不一样,但依旧令我满足。认真工作的这一年,让我很安心。
2019年8月,我接到师父的电话,他很激动,说俱乐部拿到了一轮投资,赶紧回来。
这一次,我没像之前一样不管不顾。我对学校的小朋友有了感情,不想轻易放弃他们,再说,每个月的房贷总不能让爸爸帮我还吧。可是我也很珍惜俱乐部里的师父和师兄师姐。
有人说,低头看到六便士,抬头看到月亮。现在,我不再将梦想和生活视为二元对立,深思熟虑后,上周,我和老板商量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周一到周五去俱乐部,周末回学校处理工作。谁说不能左手月亮,右手六便士呢。
我能预料到身兼数职的种种挑战,但两头我都热爱,我想试试。
『三』Helen 29岁 前投行经理
一场重疾,治好了我的时间焦虑
今年1月,我在公司开早会。正演示着投资方案,脑袋里响起“嗡嗡嗡”的声音,有些站不稳。胸口疼痛、窒息。我伸出手想扶住桌角,还没碰到桌子就倒了下去。
诊断结果是器质性心脏病,我需要两年甚至更长时间去治疗,医生说,除了遗传因素,这也跟我之前高强度的工作有关系,让我做好换心的准备。
我曾是个工作狂。过去8年,我90%的时间被工作占据,每年休假不超过15天。早上5点多和老板开视频会,7点到公司准备早会,白天见客户、审方案,偶尔下班后跑步、喝酒,到家已经过了零点。碰上跨国项目,可能一周就要飞三个国家,常常一挨床就被叫醒,只能在飞机上补觉。这种状态最久持续过40天,朋友们都联系不到我。
让自己持续拼命,一直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我在国外读书,快毕业时,学业很忙,我因此累到生病住院。
2011年,我从英国读完研回国,加入了现在老板的团队。老板46岁了,在业内算是领军人物,我照着他来打磨和修正自己。而他也极为拼命,我们都没有时间焦虑,不愿错失能努力工作的任何一天,不会太顾及身体。
上次住院是在2013年,我出过一场车祸,左腿侧面粉碎性骨折,住院3个月。我每天感觉自己像被关在笼子中,时间停摆,我不太能忍受自己如同废人,变得暴躁,爱摔东西。
这次发病之前的几个月,我已经出现胃痉挛、心慌的症状,晚上失眠,只能睡3个小时。但白天工作时,我依旧处于亢奋状态,身体越来越差。原本,我打算忙完手上的新项目就休假。疾病等不及我主动休息。
从医院里醒来,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辞职。其实我心里又很舍不得这份工作,舍不得默契的团队。这些年来,我往来的人际关系,都是跟工作连到一起。
但眼下活着是更重要的。我和老板提了离职,他没同意,说可以给我休个假。知道我生病后,他也没那么拼了。但我心意已决。
之前我每天的心情由工作决定。现在,我每周都去体检,当医生说“你这两周状态不错”,我觉得天都蓝了。如果医生说不好,我就觉得可以准备后事了。
我对父母隐瞒了真实病情。有一次回去看父母。妈妈见我瘦了不少,脸色蜡黄,头一回在我面前掉眼泪,怪自己没有照顾好我。这坚定了我积极治疗、爱惜身体的决心。倒不是怕死,而是怕我的离去让身边人痛苦。
如果不是因为生病被迫离开工作岗位,我一定没有这样的体悟。
现在,虽然生物钟还是和上班时一样,但在家休养的几个月,我变懒了,也变慢了。我会去散步,有时也会跟楼下阿姨跳两下广场舞,或者在家看书、画画。等恢复健康后,我也不会再回到以前的行业,我计划着读博、支教,期待人生的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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