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几天的文章里提到电影小门神一张海报,当时说,“经历过激烈生活后,才能看到平静生活的可贵”。后台有一位读者留言说,我把道理说得太复杂了。他说: “对失去过的人来说,没有失去就是最大的得到。”
然后我听说了一个故事。一位女编辑收到了从监狱寄来的陌生人的信,那个服刑的男人絮絮叨叨地推荐了自己旅游过的地方,都是些算是普通的国内旅游景点,看语气,那些是他自己很怀念的经历。
恰好,另一位朋友托我在新世相上问这样一个问题:从0到1更难,还是从-1到0更难?
这个问题让我重新思考了这件事。我是一个创业者,每天都在努力想做到从0到1,也就是说,我对0充满了逃离的欲望,我不喜欢起点的风景,因为所有努力都是想离开这里。但处在0以下的状态的人,在水面以下仰着头想达到的,正是我们觉得毫不留恋的生活。
在这个每个人都想从0到1的年代,恐怕只有那些处在0以下的人才知道,仅仅是能达到或者回到0的状态就很开心了。
二
关于得到和失去,我之前在世相上讨论的话题。“失去,让他们成为最有资格获得的人”。当时我讲到了一个“视力过人的男孩”。那是一篇报道的主角,一个叫卡尔文的先天失明的男孩。那篇报道里说:
“他看不见自己周围春天萌芽的迹象——从储备室中拿出的门廊家具,以及铁烤架设备,从四月的雨水中小草长出的绿,在篱笆上连翘盛开出的黄。”但他凭借牧羊人的大喊大叫、五个花园以外的紫红锆石的芳香和一个大的斜裂缝时确定这些东西存在。当学校让孩子们画出妈妈的样子时,他回到家里用手摸着妈妈的脸。
卡尔文真的“视力过人”。他对很多平凡的东西拥有着审美一样的隆重仪式,比如,他强调自己喜欢蓝色和橘黄色,非常慎重地告诉自己天空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当他知道闪电穿越天空会带来明暗变化时,他觉得震惊极了。
他渴望看到那个世界,渴望达到0。而那个世界,和他对那个世界的一切痴迷,在我们看来,是我们竭尽全力想要摆脱的样子。
另一个故事,是也来自我一度能够背诵大部分段落的范文。《伊娃的礼物》,一个叫做伊娃的老女人,胆怯、温和,从小就因为遗传病而看不见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
有一天,借助视力矫正,她突然能看见了模糊的东西。这个平凡乏味的世界在她眼里特别值得赞叹:紫色的窗帘好漂亮,妈妈的笑容真好看,以及,一只大黄狗看起来真温柔。
这些生活在0以下的人,因为0的生活获得的满足,可能不小于比很多从0到1的人获得满足。
我曾经无意中看到过一个视频,国外一个中年男人,第一次戴上视力矫正,看到绿色的时候,嚎啕大哭起来。我想,我们实在很难理解这一点:看到绿色,激动地哭起来。
那些被夺去了某种生活可能性的人总是向我们展示那些被忽视的世界。事实上,失去某些东西的人,重获那些对别人来说极为寻常的东西,比如视力或是正常的面孔时,总是特别动人。
也许正是因为那些东西被我们忽视太多,当我们知道我们所轻视的东西是别人竭尽全力想追求的,那种反差会冲击我们。和从0到1的那种主动的积极不同,从-1到0的过程,带着一种绝望的向上的力量。它们从深渊爬上地平线的那一刻,是地平线真正表现出美好的时候。
本文转载于新世相,略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