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个因歧视被开除的美团朋友聊了聊
一
田源是美团某个业务线的员工，5月16日晚上十点多，他在公司的大群里发出了一则招聘启事。平平无奇的两段岗位需求后，他加上了五条PASS项：
不要简历丑的
不要研究生博士生
不要开大众的
不要信中医的
原则不要黄泛区及东北人士
田源捅了大篓子，当即招到同事们的责难，截图也被发到社交平台的各个角落，由此引发了一场公共讨论。
田源并没有百度刘超的好运气，美团很快就将这个「麻烦人」扫地出门了。
二
经人提醒才知田源在我的微信朋友圈里，我已忘记是在什么场合与时间互加的了。作为一个来自「黄泛区」的人，我自然是要去翻翻看他是认栽还是抗辩。
田源明显不服气，他找到了足以让他昂着脖子的理论支持。于是，布尔费墨登场了。
布尔费墨最新出炉的文章《如何不带偏见地看待招聘歧视》，田源转到了朋友圈，并附上一句「昨天圆满完成一场盛大的人类实验」。
布尔费墨是奥派（奥地利经济学派）分子，自由市场经济、个人主义、有限政府的拥趸，代表作有《卖假货是人权》、《为什么婴儿不该有人权》、《姑娘们，胸大无脑是你们的美德》。都是正常人看了会引起强烈生理不适的作品。网上流传一句黄章晋老师对他的评价：「布尔费墨优点是读了不少书，缺点也是读了不少书，好些书本来不该让他知道。」
在田源引为圣经的那篇文章中，布尔费墨表达的观点是：「企业本身是企业主的财产，所以他对员工的招聘条件做出任何要求都是合理的。」
说真的，我无意于辩驳这些绝对个人主义的观点，它涉及到两种理念的冲突。我倒是劝过很多年轻人少看「中国田园奥派分子」的文章，因为你们局促的处境跟不上这些激进的思想，反受其害，先学学基本的职场规范吧。
三
我在田源的朋友圈下面评论：「错了就是错了，大大方方承认，对你来说有好处。」
「说说错在哪了？」
于是，我们转场到一对一聊天。
田源很不服气，那种意甚不忿的情绪，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外界关于「歧视言论」的指控，他并不打算照单全收。
他问了我很多问题：
「如何判定我冒犯了很多人？冒犯了很多人，是事实认定，还是很多人的主观认知？」
『「本司不招日本人」是不是歧视日本人？』「歧视如何裁决？法院说了算还是个人说了算？」
我是挺讶异的，那五条PASS项几乎是扫射了很多禁区（光是「黄泛区」一词用在彼处就绝对是轻佻的不能再轻佻行为了），且并不能以被冒犯人数量的多寡来决定冒犯本身是否存在。它就是冒犯，涉及到的条例是《劳动法》第十二条：劳动者就业，不因民族、种族、性别、宗教信仰不同而受歧视。在美团的处理公告中，也有违反《美团点评阳光职场行为规范》的相关陈述。
四
田源接着不服气。他认为他有不招那五类人的自由，这是个人意志。
哎！可你当时的情境中行使的是职务身份，你的招聘工作代表的是公司意志、公司文化与价值观，而公司并不是你的私产，这点布尔费墨大师都帮不到你啊。
坦白讲，田源在家里、朋友聚会等私域说一些类似地图炮的话，这种很多人都会做的事，并不会遭受太多的责难。从伤害角度来讲，你作为非公共人物，或有一定的「豁免权」。但是，你在公司的群里，你做的事是职务行为，不是在网易评论区，那现在遭受的后果，并没有值得委屈的地方。
五
我遗憾的是，很多年轻人失去了分寸且不自知，你抖一个机灵，甩一个包袱，加一段自觉无关痛痒的话，都别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与身份。我写出来，也希望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个「分寸」所在，别因逾界而断送了前程。
中国是一个「歧视大国」。我记得，我大四的时候，系里召开求职动员会，系主任用很大的嗓门说：「我真替河南籍同学发愁啊，你们可不太好找工作啊。」
台下一片哄笑。回到寝室，我观察那些河南同学脸色、情绪并无异样。不敏感如斯，徒唤奈何。
不对，敏感了又怎样呢？他是系主任哎！再怯怯的说，这样的地域歧视确实存在一些企业中呢。
这样的大环境可能也是田源失了分寸的原因之一吧。在对「歧视」敏感的国度，田源的未来能否谋取一份新工作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告诉我，现在就有很多网民人肉他了，这当然是过激的行为，但我想他也需要给受到冒犯的网民一句真诚的道歉吧。
不过，我不准备等了。现在，我作为一个来自「黄泛区」的人，在东北长期待过的人，没有理由不拉黑他，这是我的抗议。
六
有人说一个员工的失言让美团整个公司躺枪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绝不该双标，员工做好事，公司以他为荣，员工做了坏事，公司也理应承担外界的负面评价。美团不是初次在公司价值观层面出问题了，值得反思的地方太多了，员工的职务意识、价值观，发布招聘需求的流程等等。
在追逐互联网下半场的同时，也关注一下员工的上半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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