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半生情仇告诉你：死缠烂打的男人有多可怕
本文配图选自《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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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九十年代初。
十八岁的柳小君高考落榜后进了县造纸厂。
柳小君的爸是军转干部，转业后在造纸厂当厂长，柳小君进厂后没去一线，安排在了财务室。
当时厂里好看的妞也有几个，但柳小君一去，横扫全厂。
柳小君洋气，漂亮，会穿衣服还说普通话。
那时候的柳小君，在涛子眼里，就是一只白天鹅。
他自己，当然就是那个癞蛤蟆。
涛子也在造纸厂干活，是临时工，每天卸一车一车造纸用的麦秸，天天一身臭汗，灰头土脸。
工资比正式工人少一大截子。
涛子是农村户口，家在农村，家里兄弟仨他排行老二，小学上完就没再念过书。
涛子唯一感谢老天的，是爹妈给了他一副好身板，长得人高马大。
五官也不丑。
可涛子这样的男人遍地都是，都像厂院围墙根的那些野草，茂盛而低贱，下阵子雨都能疯长……涛子知道，他连柳小君的小脚趾头都够不上。
但就像所有癞蛤蟆都有一个吃天鹅肉的梦想，涛子每一个把自己弄得腥乎乎湿哒哒的梦里，只有柳小君一个。
如果在那些梦遗之后的几天侥幸能看一眼柳小君的背影，涛子都会一刹那元神出窍，硬挺挺地站在原地半天。
涛子有次喝多了跟工友说，要能让他睡上一次柳小君，他便是爬起来吐口血咯噔一下死了都值了。
工友愣了半天，然后差点笑岔了气。
但是涛子没笑，涛子，他真那么想的啊。
涛子有一天下午在厂子门口远远看到柳小君骑着一辆踩车从厂里离开，穿了白色的长袖T恤衫和紧身牛仔裤，牛仔裤将车座上柳小君的屁股箍得浑圆。
涛子狠狠咽了口唾沫，想，柳小君终于不穿裙子了，这操蛋的夏天总算过去了。
然后就在那个夏天快过去的时候，柳小君出了件大事儿，被厂里刚分来不久的技术员给强奸了，就在技术员的宿舍里。
那个技术员涛子见过，二十五六岁，白白净净，也说普通话，还会说英语，上过很有名气的大学。
那次技术员去仓库检查麦秸，涛子正在卸车，技术员还跟涛子说了句话。
技术员穿白衬衫还卷着袖口，半点儿没有禽兽味儿，涛子跟工友说，真没想出来他会干那事儿。
可他，真就干了！
据说那天技术员不太舒服，晚饭时领导专门让食堂做了病号饭，柳小君给送了过去。结果技术员竟然见色起意，饭也没吃就把柳小君按倒在地上给办了。
那个年代，女人名声还是很重要的。技术员大概也了解小县城思想还更落后，女人被强奸跟女人卖淫的名声差不多，自愿也好被迫也好，结果都是掉进淤泥了。
何况柳小君还是个黄花大姑娘。
但技术员万万没想到，被他糟蹋的黄花姑娘柳小君竟然不顾自己名声，毅然决然地把他告发了。
因为证据确凿，技术员也没能抵赖，没多久就判了，十八年。都说便宜他了，要是搁在几年前严打的时候，别说十八年，够枪毙他十八回了。
总之，技术员罪有应得，活该！
可那边技术员沦为阶下囚，这边柳小君的日子也不好过，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厂里那些青年更是恨不能拿着柳小君这事儿下饭，反复咀嚼出各种细节来还不肯罢休。
有天下午，卸车的时候，涛子一工友乐颠颠儿地捅了涛子一指头，说涛子你发现没？
涛子说啥？
工友说柳小君最近奶子比以前鼓了屁股也比以前翘了，被男人那啥了就是不一样……
工友话音未落，涛子一拳头挥了过去，工友没防备，脸上重重挨了涛子一拳，哎呦一声，鼻子刷一下流了血。涛子指着糊了一脸血的工友吼道，再胡说八道劳资废了你！
打完骂完，涛子把手里挑麦秸的木叉一扔，活也不干了，出去蹲墙角狠狠抽了半包烟。
涛子觉得，他必须得做点啥了。
为柳小君。
但涛子真是没啥可做，因为柳小君辞职了。柳小君终于被人言逼得出不来门了。她爹妈丢不起那人，尤其她戎马半生的爹，宁愿把柳小君关在家里养着。
见不到柳小君，涛子百爪挠心，后来打听到了柳小君家住址，涛子没事儿就跑到柳小君家楼下转悠几圈。
功夫不负有心人，涛子终于在转悠到不知第几十回的一个晚上，等到柳小君。
那晚柳小君穿着一件红色的风衣出了门。那艳戳戳的红色，在路灯底下，在深秋的风里醒目得扎眼。
柳小君出了门就一路朝东走去，走得很快，朝东，没转弯，一直走到了县城唯一的那个公园内。
公园的池塘边。
大抵夜晚九点多，池塘边没什么人。柳小君就在那里站了站，有两分钟，突然就跳进了池塘里。
柳小君的身体打到水面，噗通一声。
涛子跟着跳了下去。
涛子成功救了柳小君。
捞上来后，水淋淋的柳小君看着同样水淋淋的涛子问，你是谁。
柳小君不认识涛子，很正常。
每一只天鹅都不认识癞蛤蟆。
涛子没答她，反问道，干嘛死。
柳小君说，活不下去了，想死。
涛子说好不容易活了这么大，死了，可惜。柳小君，你要是觉得死都不在乎了，那么你干脆嫁给我算了，总比死了好。
柳小君水淋淋的身体一哆嗦，她说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涛子就说了，不光说了他是谁，还说了他为何会撞上她寻死，不是巧合，就是癞蛤蟆为梦想做出的努力。
涛子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你连死都不在乎了……
柳小君突然笑了。
柳小君笑得响亮又悲凉。
柳小君笑了好半天。
笑完后，柳小君说，好。涛子，你叫涛子是吧？
涛子说，对，涛子。
柳小君说涛子我愿意嫁给你，我就一个条件，你得养着我，让我过上好日子，我不能嫁给一个只能养活起自己的临时工。
涛子足足愣了好几分钟才说，你当真？
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柳小君说，还用得着说假话么？
然后柳小君又说，太冷了，涛子你先送我回家吧。
涛子湿漉漉地跳了起来，欣喜若狂地喊到，好好好，小君我送你回家，小君我会养着你，让你顿顿有肉吃。
柳小君说我不爱吃肉，我喜欢吃海鲜。
涛子飞快说，好，那就海鲜。
两个月后，柳小君嫁给了涛子。
涛子在这两个月干成了一件大事，他把往纸厂送麦秸的生意给抢过来了。
是实打实抢过来的，以前包这块儿活的是离纸厂最近村里一个地头蛇。涛子兄弟仨号召了一帮小青年硬把地头蛇打服打跑了。
涛子自己也挂了彩。
挂了彩的涛子鸟枪换炮，不再是个干杂活的临时工了，而是一个有生意的男人了。
以前的工友都改口给他叫涛哥。
变成涛哥的涛子声势浩大地带着几个小兄弟去柳小君家提亲成功。
新婚夜，柳小君没用涛子动手，主动把自己剥干净送到了癞蛤蟆涛子身下。
柳小君不是卑微，而是清清楚楚地告诉涛子她被人睡过，没什么可装的，也不想装。
被人睡过的柳小君在涛子面前没半分卑微。涛子真迷柳小君这股子别的女人不可能有的高傲劲儿。
所以面对不装的柳小君，涛子啥也没说，只是把以前梦里经历过的在柳小君身上真实反刍了一遍。
身子爽，心里爽，涛子的人生逐渐开了挂。麦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不仅垄断了本县造纸厂，还开始朝市里大的造纸厂送货。
一年后柳小君就住进了涛子买的新楼房。
柳小君也顿顿吃上了海鲜。
认识柳小君的，不认识柳小君但知道那事儿的，都说柳小君命好。出了这事儿还能碰上涛子这么个好男人，重情义，还拿着柳小君当块宝。
涛子当然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但他一点都不在乎更不委屈，他们哪里知道他在柳小君身上获取的无上快乐，欲生欲死。
那对男人来说也是顶要紧的。
那是年轻的涛子唯一的光荣梦想。
直到慢慢地，时光和人生又给了他新梦想，新欲望，新目标。
涛子的新梦想不是女人，而是在追逐讨好柳小君的过程中，滋生的对财富的热爱。
也是任何一个男人必然的梦想。
年岁渐长的涛子终于发现，除了柳小君那副俊秀的相貌和软白的身体，地位，金钱，呼风唤雨的阵势，带给他的快乐是同等的甚至更为强大的。
涛子便像几年前着迷柳小君一样迷上了追名逐利。
在时间跨过新世纪的时候，涛子把手头的麦秸生意倒给了别人，拉了一群人成立了运输队，当了名副其实的大老板。
几年后，当涛子在外头有人的时候，名气跟肚子都已经大得不得了了。
涛子外头的女人玲玲是在KTV里淘弄出来的，一个气质温良，上了床却骚气十足，小骨头多肉的女人。
睡着，一点儿不比当年柳小君差。
过了这么多年，腰包鼓鼓的涛子终于发现，水灵好睡的女人简直一茬接一茬，而现在的他，手握镰刀，简直想割哪茬割哪茬。
但此时的涛子也不急于收割，他觉得应该先要俩孩子了。
柳小君一直没怀孕，后来查出来不能生。
柳小君不能生不打紧，能生的女人多得是。
比如玲玲就能生，他把玲玲放到一套房子里睡了不到俩月，玲玲就怀上了。
涛子也没瞒柳小君，涛子说孩子我得要。
柳小君瞅着涛子，你要离婚？
涛子摇头，我也不会跟你离婚，涛子说我不会离婚的。
涛子是真没想过跟柳小君离婚，好睡的女人再多，涛子心里柳小君也就一个。
当年骄傲如白天鹅的柳小君。
被人糟蹋了还骄傲如白天鹅的柳小君。
这些年柳小君没在他跟前低半分眉，不像外头的女人，恨不能匍匐在他钱袋子下。
柳小君就是涛子的大本营，起码在感情上一直是。涛子当然要留着。
涛子不过想找个年轻女人睡觉生孩子罢了。他觉得柳小君会同意，毕竟她不能生。
柳小君果然同意了。
涛子说公司的账家里的钱你都照管。
柳小君说那就好。
半个字都没啰嗦。
可柳小君是同意了，肚子一天天鼓起来的玲玲却不同意。凭什么呀？她比柳小君年轻，还会生养，凭什么柳小君不让位！
于是背着涛子，玲玲扶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找到了柳小君。
玲玲直截了当让柳小君让位。
柳小君说我还没去找你呢。
玲玲说你有啥资格找我？就因为名分？你也知道的，当年涛子就是可怜你。你自己啥人不知道啊？
柳小君一乐，我是啥人你知道啊？
玲玲哼了一声，您忘性还真挺大，当初你勾搭有妇之夫，被人捉奸在床，你为了择出来自己竟然丧良心地告人家强奸，把好好一男人送进大牢，你这种女人，早该找个地方上吊了，还死赖着当涛子老婆？我呸！
玲玲说着真就吐了口唾沫。
柳小君愣了，大概有足足两分钟没吭声，脸也慢慢白了。接着她突然很突兀地，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玲玲说你还有脸笑？
柳小君说那我不笑了，你笑好了。你喜欢笑就赶紧吧，再等一阵儿可能就笑不出了。
玲玲嗤一声，为啥？
柳小君说，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也就小半个月，银行和其他两家信贷公司就一起跟涛子清算了。
别说本金，账目一摊开，涛子连利息都还不上，要么他坐牢，要么卖公司卖房子卖……能卖的一切。
柳小君，在短短几天内暗箱操作了涛子账目，在股市加杠杆赔光了涛子的钱，把涛子掏成了穷光蛋。
玲玲转头去做了引产。
那天涛子差点儿疯了，转悠半天蹿进厨房摸出把菜刀来。涛子说柳小君你个婊子，劳资剁了你。
柳小君躲都不躲，冷冷看着涛子，你总算觉得我是婊子了。
涛子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个婊子，柳小君劳资这些年这么待你，你却这么害我，你特么为的啥啊？
为的啥？柳小君瞅一眼涛子手里明晃晃的菜刀，为了谭俊，行吗？
涛子跳着脚地吼，谁特么是谭俊？
柳小君没答他，转过身，在嘴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泪突然簌簌而下。
涛子可以不记得，但柳小君没有一天忘记过谭俊。
他就是当年“强奸”了柳小君的男人。
如玲玲所说，那根本不是什么强奸，那是柳小君这辈子初次的，美好而热烈的爱情。
当年，她跟谭俊一见钟情。而山沟沟里长大的谭俊，还在玩泥巴时家里就给定了亲，大学刚毕业就被双方家长押着登了记。但为了柳小君，谭俊冒着大不韪，向家里人提出退婚，他要和柳小君在一起。
郎情妾意，又在那个年纪，突破底线只是情之所至。所以那晚，柳小君的确是跟谭俊在床上被人堵住的。
堵住他们的是警察。柳小君在万分惊恐中听到一个警察说，他们是接到举报有人卖淫来扫黄的。
谭俊和柳小君被直接带到了派出所。
柳小君当时就蒙了。
得到消息的柳小君爹妈快被气疯了，不管柳小君怎么解释，谭俊已婚是事实，柳小君如果不是卖淫就是勾引有妇之夫……当时的所长正好是柳小君爸的战友，说要是谭俊强迫了小君就另当别论了……这算是于柳小君来说，最好的结局。
柳小君的妈不惜以死相逼，要求柳小君声称是谭俊强暴了她，她是被迫的。
柳小君死活不肯，但那边，谭俊却认了罪，为了柳小君。
柳小君肝肠寸断，悲愤不已！
但柳小君悲愤的心里也存了一个巨大疑惑，到底是谁举报了她和谭俊？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柳小君向来人缘好，谭俊又新来不久，他们实在没什么仇人。
没等柳小君想出个一二三，谭俊出了事——因为不堪忍受某狱霸的霸凌，谭俊在牢里自杀了。
柳小君在那天晚上穿上谭俊送他的红风衣跳了池塘。
当时柳小君只觉生不如死。
没想被涛子救了。
柳小君很意外自己的获救。更意外的是，涛子救她竟不是巧合，而是，他一直对她存了那份心思。
柳小君有种强烈的直觉，对她如此用心用力的涛子，说不定跟那晚的事有关。
为了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柳小君改变了主意，决定留着自己这条贱命找出真相，为谭俊、自己此生唯一的爱人讨个公道。
期间她想过种种方式试探涛子，但他滴水不漏。
她渐渐怀疑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多疑，也许压根儿和涛子无关，就是某个好事者的一时兴起罢了。
再后来，太过漫长的时间，以至于她有时候都觉得已经把谭俊忘了。
毕竟涛子对她的好，真的是数年如一日。
即使后来他出了轨，和别的女人要了孩子，但对她亦不改细心与体贴。对于一个从来没有奢望过爱情的女人来说，仍不失为一个归宿。
如果就这样过下去，柳小君觉得，也是尚算圆满的一生吧。
直到那天从玲玲口中听到对当年真相的复述。
那个真相，除了谭俊，柳小君和家人以及办案民警，再知道的，无疑就是始作俑者，所谓的举报人！
果然是涛子，暗恋柳小君的他在偷偷盯梢她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她与已婚技术员的恋情。那个夜晚，眼睁睁看着技术员把自己的心上的天鹅掳走，涛子妒火中烧，溜到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报了警……
如果谭俊没死，柳小君也愿意原谅一个为爱走火入魔的男人。但谭俊死了，柳小君非要为他报仇不可。对现在的涛子来说，最狠的报复无异于摧毁他看中的一切，金钱，虚妄的社会地位……
柳小君出了手。
然后两天后的夜晚，柳小君跳了当初池塘，穿着多年前的红风衣。
柳小君毁坏的涛子的所有中，包括她自己。而这些年，柳小君一直在等这一天，为自己当年的爱人讨一个公道，然后去和他团聚。
柳小君其实能生孩子，她是背着涛子做了绝育手术。
得知谭俊离世的那天起，柳小君就发誓，这辈子不会给别的任何男人生孩子。
这辈子她也没爱过别的人。在那个尚且一穷二白的年代，在她情窦初开的干干净净的年华，谭俊是她唯一的梦想和光亮。
也一直是。
柳小君死后不久，涛子疯了，每天游荡在城郊的田野里，到处拣麦秸……而早已日渐衰败的造纸厂宣告破产，地皮被一个房地产商买下，建造起了县城第一个高档小区。
又一个新时代轰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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