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23年对父母言听计从的乖乖女,为了与他一起,与家里恨不能以死相逼。
家人反对的理由无非围绕一个词“门不当户不对”。我家从商,他家务农;我本科,他职高;我是入职两年月薪6000的讲师,他是入职10年月薪4000的网管……
我死磕他的理由也只有一个:对我好。对于一个在单亲家庭长大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子来讲,这个理由足以抵过一切物质条件,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做到寒暑无间地在公交站台等心爱的女孩下班,牵手送她回家,然而他做到了。那时,于我,他就像一盏灯,焐着我的心,让我相信这就是我要的生活。
从来不闹的人闹起来才可怕,家人越不接受就让我觉得他越可怜,也就越偏向他。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最终只有妥协。
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妈见了我笑得合不拢嘴,我妈天天在家抹眼泪。他家是很老旧的农民房,在周围邻居新盖的小洋房中显得格格不入,想着以后也不会住这里,我就单方答应了他家不想重新装修的请求。回到家被我妈知道,给气得好几晚没睡着,而我却从没当过事儿。
婚房是我家以前住的老房子,市中心的小三房,因为要结婚,花了20万铲了重装,家电全部换新(老家电、家具男方父母说想要,于是找了辆货的全部拉去了他家),男方没出过一分钱,他的父母也就装修结束的时候来巡视了下,说了句“挺好”。我妈当然气,提出未来我生出的孩子要随她的姓,男方一家想也没想就欣喜地答应了下来,这让我的心里分外疙瘩。
担心我的未来没有保障,家里人又动用人脉把男孩子调到上海一家500强公司做销售,没多久,我也跟了过去,做文职。
在上海同居的日子,我见到他的时间很少,他一直都在南方跑销售,回来也就一两天,这一两天也很少与我交流,不是在贴报销发票就是在回邮件。我想着忙是好事,毕竟他以前做的是不怎么跟人打交道的闲职,新的领域总归是要通过勤奋来弥补适应。我们的吃穿用度现在毕竟还是靠我家里,需要努力证明自己也是迫在眉睫的事。
我一直努力相信着一切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听到他一次次打电话与人沟通,我才注意到他原来不是事务繁忙,只是逻辑不清造成的效率低下。邮件中有时会有英文,他看不懂就来问我,我理解到意思后帮他回复,我劝他英文也要趁机学起来,他总说忙没有时间;可是大部分的中文邮件他处理起来也是毫无头绪,很多时候他都理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也无法组织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被上级抄送在几十个人里点名批评是家常便饭。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着,即使培训实践适应了一年还是这样。他的工作能力一点不被认可,糟糕的销售业绩打击着他也打击着我。
我一直安慰着自己,笨鸟先飞,个人有个人的所长,他舍下原来安逸的工作,选择挑战也是为了我,现在种种被人戳脊梁骨的指责他本可以不用承受,可为了我不还是忍着么?一切都是为了我,缘于我。想到这些,那些恨铁不成钢的怨念就变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自我阿Q。
同居了半年,家里开始催婚,给我们订下了10月的婚期。每次回家,后爸阴阳怪气觉得出了房赔了钱而男方什么都没给的调调特别刺激我。我开始跟他商量买车的事,他嘴上答应着,却一直没有执行。后来我也不管了,开始自己存钱,从化妆品到买衣服买包,一点点地省,哪里都忍着不去,什么都不舍得买,记账都精确到毛,就为了让他用省下的钱能买辆车,在我父母面前能抬起头。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于他的一句话,我问他我们结婚你们家作何打算,他说“我们家里只有2万块钱,我不喜欢我父母去借钱!”
是的,不喜欢,没人会喜欢,可是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即使不喜欢得要死也必须要承担的事情。你可以努力之后再说做不到,但你不可以什么努力都不做就抛下这样一句话,你的底气与本领足以担负你的不喜欢吗?
我想到当初身边朋友劝我而我却不以为然的话:“不要以为农村淳朴,越是没钱越会在意钱,撕起来的时候也更会没脸没皮”,“你以为他是凤凰男,其实他只是个芦花鸡”,“他的父母赚钱不容易没钱,难道你父母的钱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么?”......
以前去他家,他妈用方言跟别人聊天,忽然用普通话讲到隔壁村有个男孩娶了城里的女孩,女孩家什么都没要,说大家都只有一个孩子,你来我往的没必要给来给去。当时大条的我听了觉得没毛病,可现在却细思极恐。
我想到未来的日子,老公没能力,公婆指着我们家坐吃山空,父母冷眼说着风凉话,我却只能悔不当初。我开始犹豫,去领结婚证的日子也是他不提我也不提,刻意拖着。
我们冷战了很久,他出差的时候没联系过我,我也已经习惯。热恋的时候,每天见面少没有感觉,现在才知道跟一个不会表达想法、甚至不知道想法都有没有的人聊天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我们的谈话经常是我一个人说了1个多小时,中间无论多少次停下问他你有什么想法,你有什么想说的,他总是一副话到嘴边说不出的样子,然后摇头“我没有什么要说的”“我不知道说什么”。真的很无奈,我那时才发现原来我与他的鸿沟那么大,原来根本聊不到深处去。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骑虎难下了。婚纱照拍了,日子选了,酒店订了,喜帖发了,我不敢后退。
于是我开始在网上、在书上找各种鸡汤安慰自己,逃避现实。那时候电视台在放“父母爱情”,郭涛演的没什么文化的大老粗和梅婷扮演的矫情资本家大小姐最后不也吵吵闹闹幸福过一生了么?一天之中,我也只有看那部剧的时候是轻松的。
我搜了成百上千条因为父母反对而不能结合的帖子,对叙事人的心情感同身受。他们的结局有好的有坏的有未知的,这些已经成为了我的精神支柱。我不敢,也开不了口跟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母亲说,我后悔了,我好怕听到他们那句:“你看,当初我们就说…现在好了吧…”我想要安慰和倚靠,想要一个丰富阅历的人斩钉截铁地帮我拿主意,告诉我该怎么做,给我稍稍哪怕是一点点的勇气,可是当初是我为了自以为是的爱情把所有人都赶走了。
我彷徨着,不知道他是压根没看出来还是装作没看出来,他依旧不会与我沟通。我甚至跟他袒露过对未来对婚姻的担忧,可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工作依旧是糊里糊涂,我想真的是这份工作对他而言负荷太重。
后来的某一天,他的上级我父母的朋友单独请我喝咖啡。跟我抱怨他糟糕的处事能力,也表示真的很难保住他现在的工作,他说看着他做着不适合的工作能感觉到他自己也很痛苦。我没有说话,只是问了长辈一句话:“是不是换了一个人,不管是任何人,有了这样的资源,一年的时间都能做好了?”(虽说是销售,但他负责的客户都是这么多年父母生意的往来伙伴,他不用去跑去拉,只需要维护和挖掘新产品,这些都是财务状况很好的公司。)长辈毫无犹疑地回答我:“是!”
止不住的,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你要想好,如果你真的决意跟他在一起,以后你们的生活重担都会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他这样的能力在上海以后很难找到好的工作,以后他、他家、你们的孩子都要靠你撑着……”这话对当时的我无比残忍,它剥夺了我对未来的憧憬和任何可能,我的快乐我的希望全部灰飞烟灭,好像我以后的生活就只有一个走向——沉重!
我还是不停地哭,也暗自狠了心。谈话结束的时候我央求长辈答应我两个要求:一是尽可能帮我保住他的工作;二是不要把我现在的状态告诉我的父母。
男友出差回来,我和他摊了牌,说分开。我说了很多,很不舍,我以为自己已经狠下了心,可是原来我没有,我潜意识里希望他这一次能跟我说些什么,挽留,只要一句挽留,我的主意也许会改变;或者说说你的工作,说你有你的力不从心,说你愿意努力哪怕不合适咱们改行去开个小店,给我一个念想。可是最后依然只有那句“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很绝望,那种想要解决问题对方却不给机会的无力感消磨着我。我不是个决绝的人,事情到这地步,临门一脚又重新推翻,我给自己闹了个大大的笑话。我不敢给家里打电话,每天就浑浑噩噩地上班,回来就躺着。羞耻和内疚感深深折磨着我,我不知道以后回家该怎样面对亲朋好友的谈论,不知道如何缓解我对他的内疚,对他家人的内疚。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坏的人,煎熬得快要疯掉。
两周,我瘦了十几斤,外表看上去就像个病入膏肓的人。工作做不进,家人的来电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地去敷衍,一天天逼近的婚期,每一天都活得跟受刑一样。
我想去跳虎跳崖,这是我心里忽然冒出的念想,浪漫又悲壮地结束我的生命。于是我订了去云南的机票,遗憾的是到了虎跳崖我并没有跳下去,反而得到一种“处于此壮阔中世人如此渺小”的俗气感念。
后来,我又去了香格里拉,5月初不当时,那里的草还没冒绿,我着着实实感受了一把高原反应。自虐的是,反应越大我越想走快,那种喘不上气感觉下一秒就要猝死的状态让我贪恋不已。我能感受到极度的不舒服,我还想着去吸氧气瓶,原来我还活着,我还想活下去,那么我要好好活!这是一个想要找死人的临终反悔。
在丽江逗留了几日,我回了上海,我不再消沉,我知道事情已经那么乱,没人可以帮我。如果我还想回到轨道,我必须自己一件件处理干净。
我搬出了原来的两房,租了一室的小户。一个人锅碗瓢盆一点点地挪,租的房子在五楼没有电梯便恨不得脖子上也套个塑料袋多打包一点东西。新家没有配洗衣机,我拆了窗帘拿去还没退房的老地方洗,想一次性多抱一点,结果一脚从五楼摔到了四楼半,我抚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口,在走廊里嚎啕大哭,哭完还只能继续扛,这个时候,能拉你的只有自己了,我对自己说。
收拾完新家,心是敞亮的。我联系了前男友,告诉他我已经搬走。也许是后来他的上级觉得我走了没必要看我爸妈面子报销房费了,他也不打算住了。他说他在南方,让我帮忙处理原来老房子退租的事情。因为是提前退房,我赔了押金。后来到了临近还房的时间,他还是没有回来,又电话让我帮他收拾打包给寄回他老家,他打算以后南方和老家两地跑,并旁敲侧击让我把运费先垫付了,我也照做了,毕竟我毁约,是我对不起他。
处理完原来的房子,一天晚上,我接到他妈妈的电话,当然是问我有没有挽回的可能性,我把很多事情一一讲明,他妈也无话可说,最后就是担心他儿子的工作会不会因此泡汤,送给我的金戒指和金手镯能不能还给她,我让她放心,我都会还。
然后是我爸妈那里,他们并没有像我想象那样觉得我是活该,道理说了,他们反而觉得我成熟了。我亲妈那里,退酒店和与亲戚打交道的事儿就交给了她,比起看着我往火坑里跳,丢脸也不算什么了。我亲爸还是担心我想不开,硬是来上海住了几天,看我没事儿就走了。
亲戚朋友那里原本我也很少回老家,新的八卦总会取代旧闻,自己活得优秀是让别人停止议论的最好哑药。
一切就像一场感冒,慢慢也就好了。也是那时才明白曾经以为是句屁话的“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是那么在理儿。
后来,我像换了一个人,不再省吃俭用地抠钱省钱,喜欢什么就自己买。努力工作,有时通宵加班,工资职位涨了,也有能力带家人出国旅游。及时行乐、一切靠自己成了我的人生标签。
我又去养了一条狗,换了独立的一室一厅。我自己也不会想到,以为一辈子只能靠父母的娇小姐如今会成长成现在宠辱不惊的模样。这件事,反而让我变好了,变得更加强大,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分开的时候平静一点,至少给彼此留一点最后的好印象。后来,我见过他两次,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的住址,拖着行李箱非要住到我那里,被我拒绝。
逃婚闹剧收场后大约4个月,H公司劝退了他,他回了老家,但是那个长辈还是给他保留了位子,工资仍会每个月打到他卡里。
再后来,听原来的同事说他开起了加盟的甜品小店。
一年后,他联系了我,让我把落在我这里的移动硬盘和以前送给我的礼物还给他,并拉了一个清单。
后来在微信上知道他结了婚。
故事就以这样不圆满的方式圆满结束了。
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活成怎样到底还是自己的选择。但到哪天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要不要继续的时候,答应我,请一定要停下来想一想,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但也未必会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