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储界传奇：第一桶金来自任天堂、台积电，旺宏 30 年坎坷创业路

　　1980 年代的台湾，是半导体产业快速起飞的年代。“起飞”，需要助力，更需要借力，才能飞得高、飞得顺，而这股 “力” 如何“借”，可以开门见山，也可以巧借东风。

　　台积电创办人张忠谋于 1985 年到台湾创立半导体产业之前，已在美国的德州仪器、通用仪器任职近 30 年。他在台湾工研院担任董事长职务，直到 1987 年正式加入台积电的筹备与成立。

　　台积电初成立之时，筹资与技术来源急需“借力”，与荷兰飞利浦的技术合作，以及引入飞利浦作为创业初期的第二大股东，是台积电非常重要的创立基石。

　　巧妙借力，往往让初创公司在起点能顺利飞翔。　　

　　一、福祸难料的创业路

　　有一家晚台积电两年成立的半导体公司，将 “借力使力” 的策略运用到最高点，成立后第一个 10 年，就创下年营收 10 亿美元的成绩。

　　旺宏是全球 NOR Flash 和 ROM 存储芯片主要供应商，2019 年 12 月 9 日这一天，公司正在庆祝营运迈入 30 周年。

　　旺宏创办人兼董事长吴敏求回首过去 30 年的创业历程，每 10 年一个篇章，刚好把旺宏的成长史分为三个阶段，然而过程并非一直都平顺美好，反而是惊涛骇浪。

　　如果只看第一个 10 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但真实世界的创业历程是一点都不美好，残酷的逆境与挑战不断。

　　吴敏求表示，旺宏的第一个十年快速成长至约 10 亿美元的年营业额，但到了第二个 10 年，几乎要倒地不起，整整花了 5 年的时间，才又重新站起来。

　　二、借力使力的最高境界

　　旺宏的创业与成长历史，与一家日本公司互为依存，至今关系都是密不可分，那就是日本游戏机大厂任天堂。

　　曾经，任天堂一家公司占旺宏整个公司的营收高达 80%，当年卖给任天堂 ROM 存储芯片的毛利率一度高达 80%，一般芯片制造商是不会达到这种毛利率水平的，芯片制造要到毛利率 50% 都很不容易，连台积电都很难做到。

　　任天堂是一家屹立百年的游戏机大厂，1889 年于日本京都成立，初期以日本传统纸牌游戏起家，1970 年代投入电子游戏产业，1983、1985 年分别推出红白机 Family Computer、超级马力欧兄弟后，开始风靡全球，当时任天堂在全球科技产业的地位，类似于当今的苹果，人人都抢破头进入其供应链。

　　因此，旺宏在创业之初没有选择主流的 DRAM、 SRAM 等技术，而是想尽办法切入任天堂游戏机当中 Mask ROM 芯片供应链，而命运中的“机会之神”，要拜美国所赐。

　　1980 年代，美国与日本两国贸易失衡的情况逐渐恶化，美国开始向日本施压，要求日本必须对美国企业开放市场，当时任天堂估计至少要有 20% 的采购来自于非日本企业。

　　旺宏看中这个机会，找到一家美国公司合作，把产品打上这家美国公司的 logo，然后转手卖给任天堂，巧妙地让客户达成对美系企业采购的目标，也因为 “这一单”，旺宏赚到盖 6 寸晶圆厂的第一桶金，这堪称是“借力使力” 的第一发。

　　创业公司要能成长，两大重点是找客户、备妥充足产能。旺宏找到了大客户任天堂，赚进了银子，于是开始扩充产能，这完全是新创公司的“成功方程式”。

　　只是，第一桶金仅能让旺宏盖一座月产能一万片的 6 寸厂，但根本不够用，但手上的钱又不够买设备，吴敏求再度苦思对策，想到了一个法子。

　　吴敏求表示，当时看到台积电也缺产能正在盖 8 寸厂，灵机一动去跟台积电谈合作，说服对方先买机台设备放在旺宏的厂房内，让台积电在 8 寸厂还没盖好前，可以有厂房先帮客户生产，等到台积电把 8 寸厂盖好后，这些设备更是全数转给旺宏。

　　两次借力使力，让旺宏当时一手拿到任天堂订单，一手借到台积电的产能（设备），旺宏创业第一个十年就迅速成长为年营收 10 亿美元的存储大厂。

　　然而，吴敏求不会预料到迎接他的第二个十年创业路，会是“恶梦连连”。

　　三、任天堂的劲敌与鬼门关前的手术

　　旺宏的黄金年代，也是任天堂的黄金年代。

　　然而，90 年代后，任天堂的一次失诺，激出了一个扳倒自己的敌人：Sony 的 PlayStation 系列。

　　Sony 在游戏机领域的崛起，击败了任天堂的游戏机霸主的地位，加上吴敏求一次攸关性命的心脏绕道手术，让旺宏也命在垂危。

　　超级任天堂 SNES 是继红白机之后，任天堂推出的家用游戏机，当中的音效处理芯片是由 Sony 供应。当时，任天堂也携手 Sony 一起打造能使用游戏卡匣且支援 CD-ROM 格式的游戏主机。

　　但很快地，任天堂发现当中的一个漏洞，就是 Sony 可以全球拥有 SNES-CD 格式所推出的游戏版权，任天堂因此做了一个震撼决定：单方终止与 Sony 合作计划，并宣布改与 Philips 合作开发 CD-ROM 主机。

　　被分手的 Sony 在震惊之余，处于继续开发或终止游戏业务这两个抉择之间摆荡，最后咬牙凭一己之力在 1994 推出了 PlaySation 第一代，紧接着在 2000 年推出第二代 PS2，游戏产业的巨人就此诞生，加上后来微软以 Xbox 进入此市场，产业开始进入一场厮杀战。

　　2000 年之后的旺宏，仿佛进入命运的另一个磁场，波折不断且坎坷难行的循环，包括面临游戏机产业群雄鼎立，原本赖以为生的 Mask ROM 市场迅速萎缩，公司势必寻找新产品替补，以及市场同业的 “强娶” 所爆发的经营权保卫战。

　　同时，吴敏求在 2000 年左右，将一同创业的副总游敦行拉拔成为旺宏的营运代理人，因为，他要到美国做了一次重大心脏绕道手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且一休养就是两年。

　　2002 年当他重掌兵符时，等在他面前的是年亏损新台币百亿元的公司，以及市场投资人的无止境谩骂。

　　吴敏求对问芯 Voice 说，当时的旺宏，几乎要倒地不起。

　　旺宏创立前十年的荣景，可以说是任天堂的 Mask ROM 订单所造就，但吴敏求也早已看到该市场的萎缩，于是他决定让公司转型，要扶植第二产品线：闪存芯片 Flash。

　　这个方向是对的，Flash 在当时无庸置疑是一个成长的市场，但大象要转弯何其容易，何况又是从无到有培养一项新技术。

　　更现实的是，对于一家上市公司而言，所有的投资、失策、亏损等，都要直白摊在阳光下让众人检视。

　　一向自信又自负的吴敏求，面对每年股东大会上，小股东因为公司亏损、股价大跌所发来声嘶力竭的怒吼和毫不留情地批评，也只能谦卑地回应：请再给我几年的时间，不论成果好坏，到时候再来盖棺论定，即使是输了，我也甘心。

　　吴敏求当然不会甘心认输，Flash 这条路，是他打落牙齿混血吞也要开出来的新局。

　　如今，Flash 产品线早已超越 ROM 成为旺宏最大营运支柱，但这过程之艰辛，应该没有多少创业家可以坚持下去。

　　旺宏第二个十年，初期都在挽救公司一步步扩大的亏损中渡过，直到 2006 年公司才真正转亏为盈，但这一年，却埋藏另一个惊天的火线危机。

　　四、同业 “强娶” 自己的公司

　　有多少的创业家能想像自己有天遇到这样的情节：把一座 12 寸厂卖给同业，隔一年发现，这个同业 “默默” 在公开市场上大举买入自家股票，买到侵门踏户成为公司的最大法人股东，且在董监事改选前，开始布局进入董事会。

　　这样的故事情节看似峰回路转，但绝非杜撰，就是发生在命运多舛的旺宏和吴敏求身上，一场公司经营权大战就此展开。

　　有备而来的敌军：力晶，不但公开收购旺宏持股成为最大法人股东，且为了顺利抢进董事会，更动员许多半导体业界好友一起联手参与这此的抢亲，组成联盟的声势十分浩大。

　　旺宏在面对同业的敌意入主公司经营权时，则是毫不畏惧，正面迎战。

　　现在回头看，旺宏在防御上最厉害的一招，应该是在力晶抢经营权消息正式曝光前，早就已经掌握情资，因此，开始不动声色地四处奔走拜访大股东，把大股东的委托书收过来（有委托书就有股东会上的投票权）。

　　另外，力晶也不断抨击旺宏的 “股务自办” 策略、收委托书进度“偷跑”，但因为股务自办之故，让旺宏清清楚楚地掌握股东名册，知道要从哪里下功夫，随时掌握第一手“情资”，这确实是一着高招。

　　2007 年 6 月 29 日旺宏股东会改选董监事当天，两派人马浴血奋战超过 10 个小时，这场连业界都猜不中究竟谁会胜出的经营权大战，最后居然是旺宏获得压倒性胜利，保住超过三分之二的董事席位，众人是满地找眼镜。

　　吴敏求胜出之处，在于先行掌握情资（知悉力晶私下大买旺宏持股），暗地里拆解火雷（拜访大股东获得委托书授权），更在股东会当天主导一场痛击侵略者的戏码。

　　对比 2015 年，类似的情节发生在半导体封测产业，由日月光对同业矽品发起的敌意并购，矽品是事前完全不知悉，丝毫没有准备，且事后应对一直居于下风，矽品最终被日月光吃下。

　　2019 年也发生一起，就是 IC 分销商大联大公开强势收购同业文晔，目前两方正在互相强烈抗争中。

　　面对挑战，吴敏求永远展现 “直球对决” 的强势姿态。

　　当一手创立的旺宏要被 “强娶” 时，他没有如矽品董事长林文伯面对日月光的强势压境，表露出几竟溃不成军的疲惫姿态，而是一路自信满满、运筹帷幄，在吴敏求的字典里从无 “认输” 二字。

　　五、卖了一座厂后，又买了一座厂

　　旺宏的第二个十年可谓是惊涛骇浪，关关难过关关过。进入第三个十年，也不算顺遂。

　　2010 年时，旺宏眼看生意大好，欲扩充产能，于是向存储同业茂德买下一座 12 寸厂，只是该交易完成后，整个市场景气急转直下。

　　加上初期经历部分机台设备重新采购、折旧摊提、新产品衔接等问题，旺宏在买 12 寸厂后，再度陷入连续四年的亏损，营运才步上正轨。

　　回首 30 年创业路，吴敏求感性表示，“半导体行业是个 Capital Intensive, Talent Intensive, Technology Intensive（资本、才能、技术密集）行业，30 年前，除了 “人” 以外，几乎是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奥援，又进入一个最艰苦的 Business Model，既要兼顾技术，又要花大钱盖厂，还要把产品卖出去，现在回想起来，真不敢想像。”

　　一路走来是披荆斩棘的吴敏求，心中还有一个大梦，就是再用下一个 20 年的时间，要问鼎全球 Flash 产业龙头。

　　然而，全球 Flash 市场强权环伺，有三星、东芝、SK 海力士等，更有强势崛起的新秀长江存储，全球 Flash 市场未来的变化仍是诡谲难测。

　　用 20 年换龙头是 “目标”，那执行的“手段” 为何？是依赖营运的有机成长？还是靠并购来达阵？当问芯 Voice 对吴敏求抛出这个问题时，只见他的沉默微笑、不发一语。

　　这位半导体沙场老将的个性从不认输、人生充满惊奇，且总能逆转劣势，未来要如何与产业中的老将新秀，携手再写一页波澜壮阔的存储产业史，甚至带领旺宏达成这个众人看似是不可能任务的目标，各界都非常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