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我们读了母子三人对香港和德国的不同看法,今天我们接着来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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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俩断断续续地通信两三年了,安德烈已经二十一岁了,想法和喜好肯定和十八岁的时候有所差别。
已经五十四岁的妈妈想要知道快满二十一的儿子安德烈,脑子里在想什么?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想做什么?为此母子俩彼此“专访”了一下。
妈妈提的第一个问题,安德烈就不想回答了,这个问题问得太落后了,都二十一世纪了,还问什么男女是否平等?这问题还有必要再讨论吗?
妈妈显然不甘心,继续追问:结婚以后谁带孩子?谁做家务,谁煮饭?
安德烈觉得这个问题太好笑了,当然是谁有时间谁做,这本来是两个人该做的事情,还能指定谁做某事不成?
妈妈又问安德烈最尊敬的人物是谁?为什么尊敬?安德烈觉得不同历史和不同环境下,牛人的影响是不一样的,也没法评比的。
比如耶稣和孔子,没法把他们的重要性哪来比较啊,况且,历史上有多少值得尊敬的人,谁能对他们都如数家珍,谁又能全部知道他们对历史的贡献?
至于未来想要做什么?妈妈觉得安德烈没有认真回答,妈妈不清楚是安德烈对未来太有信心,以至于不屑去勤勤恳恳,脚踏实地,还是太没有信心太害怕,假装嘲讽和狂妄。
的确,就业形势越来越不容乐观,失业率也年年升高。安德烈是感受到现实的压力,才刻意回避妈妈的问题吧?
安德烈确是有压力,这压力不仅仅是现实的压力,也有来自父母的压力。妈妈是教授,作家,爸爸是外交官。
安德烈说:“妈,你要清楚接受一个事实,就是,你有一个极其平庸的儿子。”
“我觉得我将来的事业一定比不上你,也比不上爸爸一一你们俩都有博士学位。”
“我几乎可以确定我不太可能有爸爸的成就,更不可能有你的成就。我可能会变成一个普通的人,有很普通的学历,很普通的职业,不太有钱,也没有名,一个最最平庸的人。”
“你会失望吗?”
妈妈向安德烈提起邻居提摩,提摩毕业就失业,四十多岁了,还是没有工作,还在啃老。妈妈确实担心安德烈将来变成提摩。
如果安德烈是平庸的,妈妈是否会失望,妈妈是这样回答的: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就,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
是否有成就,是否快乐?取决于工作是否有意义,有时间。不是为了工作而工作,而是觉得做这工作有意义,有价值,也就不会去对比是否比父母成功,或是否是父母所期望的。
安德烈也给妈妈列了几个问题。比如怎么对面自己的老?
2
妈妈给安德烈说起外婆,安德烈的外婆八十多岁容易健忘,不停重复问妈妈,你是谁,你怎么来了。还有药不离身的老作家,戴着假牙老花镜助听器的老英雄。
人老了,会怎样呢?健忘、病多、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少觉。硬的东西啃不动,喋喋不休地要去干嘛,转身又忘了,像妈妈说的一样:记得的都已经不存在,存在的都已不记得。
老了的妈妈也是这样吗?妈妈没法给安德烈答案,但开始思索个人的败坏处理技术问题,比如昏迷了怎么办,比如遗体怎么处理?
妈妈说,人生中一个决定牵动另一个决定,一个偶尔决定另个一个偶然,因此偶然从来不是偶然。
安德烈同样问妈妈最尊敬的人,并要求给出一个有名的,一个没有名的。
妈妈尊敬的人其实都是我们身边普普通通的人,如医生,环卫工,他们努力工作,认真生活,善代朋友,积极向上·····有名的也多啦,像司马迁啦苏格拉底啦等等,值得尊敬的人太多了。
安德烈再问妈妈恐惧什么?
妈妈恐惧的也多了,恐惧失去所爱,比如安德烈和菲利普发生意外,恐惧失去所能,比如能走路、能看见、能感受、能爱。
显然,妈妈恐惧失去,但是生命败坏的过程,其实也就是失去的过程,而智慧地面对败坏,就是我们所面对的老和死的态度。
安德烈对妈妈的答复很吃惊。安德烈想象中,妈妈的老是躺在摇椅上,腿上盖着毛毯,晒着太阳,喝着枸杞,跟孙辈们聊年轻时的趣事。没想到妈妈谈的老是对生命败坏的过程。
年轻的安德烈还没想要那么遥远的事情,未来两三年发生的事情才是让他烦心的。
再过几年,他们谈的话题不再是文学、足球、电影和伟大的想法,而是行业如何,公司待遇如何,人脉是否宽广,房子车子票子。
好像昨天还在校园里嘻嘻哈哈,转眼今天就披上了婚纱。或许这就是学校和社会的区别吧,这个社会太快,我们没时间怀念。
安德烈没有争取上交换生,妈妈失望了一下。妈妈说:“在人生竞争的道路上,跑得不快就会被淘汰”。而安德烈已经进入了人生竞争的跑道。
中国有句父母都特爱说的话:赢在起跑线上。但是有的人起点就比一般人高。因为父母本身站的位置就高。
妈妈在安德烈十岁的时候,由于没有看清楚学校的信,带安德烈去做音乐测试,结果是失败的。
妈妈不知道的小小的安德烈是否知道了失败的滋味不好受,是否又学习到如何做一个有智慧的失败者。
失败的教训,不是想着怎么成为一个成功的人,而是什么才算是成功呢?
妈妈又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跑道上,有人的目标是跑五千米,有人的目标是百米冲刺,有人只是来散散步。跑五千米的人看到那跑百米冲刺的满面通红,气喘吁吁,他心里没有什么想法,因为他的目标是五千米。
散步的人看到跑五千米的人气喘吁吁跑过来,会着急吗?不会,因为他的目标是散步。三者目标不一样也就没有可比性。
如很多父母一样,妈妈只是希望安德烈健康快乐平安地生活。或许,我们没法给父母大房子,没法带他们去旅行,甚至陪在他们身边都是奢望,但是健康快乐平安的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