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没因果

那时候特别想出去,觉得自己可牛逼了,必须撒出去放放风,只要离开家,我都觉得好玩。十八九岁,二十啷当岁,想着年轻就应该玩摩托,打拳击,玩改装车,玩篮球,玩速降,玩滑板,玩涂鸦,什么刺激玩什么,有些人天天在家下毛片打飞机斗地主下象棋窝在宿舍打游戏,那他妈不如找个骨灰盒钻进去得了。

巴塞罗那海滨城市,一进去我住那地儿天天下雨,后来格但斯克一片老旧红瓦的房子,像《瓦尔特保卫》里的萨拉热窝似的,越走空气越潮湿,满目哪里都有海,海上有雾气,地上全湿了,有海星有贝壳,像假的一样,北京不可能见到。第一声听到的是海在喘气,肺活量倍儿大,雾气散去,天大地大海也大。反正巴塞罗那半年多过得挺好,回想起来像度假,当然后来觉得不靠谱,就跑米兰玩去了。老觉得眼前的事都是一时的,为什么那时候对好的东西不珍惜,没想结婚领证,攒钱买房子,就是心里不落听儿,不知道最终落哪儿,不知道真爱在哪儿。那些年一旦生活开始稳定,就感到巨恐惧、躁动,说实在的,忽略的美好也不可惜,自己想想好多幸福都是翻回头才知道已经过去了。后来慌慌张张去了格但斯克,面朝大海,鲜花盛开,海水倍儿凉,花没香味,地方还行,也真和我没关系。

平心看满嘴美好和满嘴喷粪都是生活的大敌,会失去对描述事情的客观性,但我又指望能从谁那里获得客观的叙述呢?罗布格里耶倒是看起来客观,我也相信自己记忆力,但不会相信人类随随便便就能把记忆力粉饰的完美无缺的情感。黑暗里我尽力穿透情感布下的谎言,打着艰苦的游击战,慢慢的一年过去也有点疲于招架,叫我对过去的真相回忆残缺不全。

人类最难回避的是吃喝拉撒睡,最难忘记的又是低级情感。你可以明目张胆大言不惭对一个姑娘说你爱她,但又忘了说最终会不会改主意,你连自己都不能给自己保证什么,哪来的勇气骗她说“永远爱你”?谁能给“永远”打保票啊?男人发誓立咒可以说忠诚于她,但没有提到究竟是精神还是肉体。他以为偷奸耍滑又能换来什么呢?当爱情像两人用力吹起的泡沫,费心搭建的灯塔,两人看着它轰然破灭倒塌的瞬间,撕心绞肺的剩下就是承认再也不见了,其实楼塌过后我感到的都是些美好。我愚蠢的不得不承认情感的首要特点就是一厢情愿,情感为我们的存在找到一个又一个理由,在主观情感的作用下,接受形形色色人格教育,然后一个世界被描绘成这样或那样,真的或假的,美的或丑的,善的或恶的,目的也无非是大多数人为人生找到一个熬过去的借口。可恶的是这个世界不以你我的情感而存在,现实环境就翻来覆去把我们的一厢情愿抛在一边,人类这几千年都没有进步的,以为科技进步了,身体健康了,多吃些烹饪美食,多看些未知的领域,多逛了几步世界,多研究几个新产品就误以为带动人类进步,这不算什么,要是进步了那两千年前的经典咱们应该看不懂才对,蒙昧期都是互相欺骗互相温暖着的弱不禁风。《上帝创造了整数》无法解释这个现象,《一颗原子的时空之旅》客观又无奈。行星不依我们的情感而运动,恒星发出光然后冷却,我们变老我们死去,与情感仍无关系。而我们的情感却顺从着现实,98一场洪水冲毁家园,一次地震亲人惨死,一个活生生爱人被救火车碾过,一些身边亲戚朋友癌症晚期,一些努力很久的感情说走就走老死不相往来。前些年这些震撼会让自己情绪波折,我不想被这个世界牵着走,看着它戏弄嘲笑着我的情感且充满恶意,2016年我确实很费力挣扎逃脱出来,至少获得自由的喘息,这才是真正的事实。

虚高于情感的道德呢?道德是人类一大自我陶醉的发明,它的价格似是而非,随时代的变换波动,而深不可测的价值又令人刮目相看,很多人为此着迷。去慈善机构做义工也是陶冶自己,举手之劳有点安抚良心,今年才知道是福德即非副德性,如来说的福德甚多。而自己现在就平心追求身安道隆然后不受福德。前不久注意到19世纪以前,欧洲最富才智的人几乎都把他们的天才浪费在讽刺教会上,然后慢慢的,准星开始偏向道德,并最终定格那里,围绕着道德繁衍出一茬茬大同小异的文化,就像母鸡围着鸡窝生下一个个大同小异的鸡蛋一样。这种令人倒胃的人文景观没完没了,道德简直成了聪明人的零食和笨蛋的饭票,令人啼笑皆非。现在愚昧的精英阶层继续弹冠相庆,正巧是啼笑姻缘。

我隐隐感到,活着活着一个阶段在某一时刻忽然就不见了。虽然没什么大不了,总有些不太可靠的预感,比如见到漂亮姑娘少惹为妙,读不费力书是在消磨时间,西瓜还是印深的皮儿薄,苹果还是长得丑的甜,别人的衷告还是不听为妙。09年在钟鼓楼那边的一个小亭子读完黑格尔后,自己觉得所知的就是一切了,眨眼之间发现除了意识以外一切都不存在,都是幻觉。走到街上,看见人群,感觉他们像鬼魂一样令我着迷,他们的幻影令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坐在后海对面的烧烤店吃肉串啤酒疙瘩汤,然后自己的心慢慢因为重复的生活变得麻木了,正巧是方力钧和岳敏君火爆的开端,出于习惯,我也许还会有条件反射似的动作,但那已经没用了…六七年后看看曾经的同学,过了少年,失去青年,踏向中年,想活的更好,活得更不好。有理想,又不敢想。想创业,怕失败;恨特权,又畏惧;怨体制,还想考公务员。要买房,房涨价;要买车,油涨价。吃饱了勇敢,饿了又变懦弱,身边能听说的非投胎类混的好的,似乎都不带有正面激励色彩。一晃眼,有些人孩子该交择校费了。

居然成镬落,白首甘契阔。与其说我们经历了很多作死的爱情,倒不如说爱情这事儿本身就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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