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片横亘千里的大沙漠，跨越了内华达州、犹他州和亚利桑那州。第一眼看上去，不像是沙漠，倒像是微澜起伏的海洋。然而对于走在烈日下的路人而言，这个海洋充满了火炭、毒气和热浪，还有不时露出黄沙的累累白骨，无不暗示着地狱般的残酷。那些骨骼有的缩成一团，有的张扬奔放，使人们可以感受到死亡来临时，灵魂挣脱肉体的一瞬。风沙漫起时，只有几株枯黄的沙棘微微晃动，泛起虚晃的泡沫。
在风沙深处走来一个人，他手里拎着一个旅行箱，像喝醉了酒，在渐渐风起的黄沙中，越发睁不开眼睛了。汤姆的马早在两天之前就累垮了，他盯着马的眉心开了一枪。现在，饥渴交迫的汤姆有气无力地在戈壁上挣扎，如同蒸锅里的龙虾，会慢慢失去知觉。在他闭上眼睛之前，他仿佛看到了远处的绿洲，晃动的人影，伴随着惊喝的叫声。
那片绿洲坐落在西部大沙漠的小角落中，绿洲里苍翠的树木茂盛，旁边有涓涓的小溪流过。牧羊人赶着牛羊群悠然走过，真像是人间的天堂一般。绿洲中的牧羊人远远发现了戈壁滩上的汤姆，于是招呼着十几个壮汉，冲到面前将他扶上牧马，前呼后拥地将汤姆抬了回来。
小镇上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无情的沙漠上，马上要起大风沙啦。
二、
小镇的酒吧是新刚铎风格，不过随着风沙的侵袭，外表的装饰和颜料已经斑驳不齐，越发显出这戈壁大漠的恶劣和无情的本质。几个大汉把汤姆抬到酒吧里，平放在拼好的木条桌上。
有人刚搜完汤姆的身，接着又打开汤姆带来的旅行箱，他发现了一枚银色的警徽，一个丝绸袋子，摸上去硬邦邦的，像是装着一把手枪。那人惊呼道，“当心，他是个条子！”
人群一阵喧嚣过后，有声音响起，“慌什么？”
琳达是酒吧的女主人。她姿态优雅地望着下面。从二楼的窗格后面看出来，恰好可以看到汤姆消瘦和苍白的脸。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很多事情和人，比如那群凶巴巴的汉子，还有对面走来的酒吧老板吉米。显然吉米是这群乌合之众的头，他上前几步，对着汤姆端详了几分钟，似乎想起来什么，便挥挥手，让人们将汤姆抬到了后面的客房。然后他恢复了往常的温和面孔。他拍拍手，乐队和舞女便上场，随着口哨声和乐曲响起，便冲淡了那位远道而来的警察带来的紧张气氛。
汤姆原本就身材健硕，不过沙漠蒸发了他体内的水分，瓦解了他的斗志。万幸的是，在酒吧伙计们的精心照料下，汤姆苏醒过来了，而且奇迹般地恢复了强健的体力。作为回报，也为了满足围观群众的好奇心，这天下午，他坐在自己带来的大旅行箱上，给大家讲述着那个魔术师和警察的故事。
三、
“我叫汤姆，汤姆布鲁斯。你们都看到了我的警徽，是的，我是密雪镇的警长。大部分的人知道，密雪镇离开这里足足有680英里，我走这么远，无非是要找一个人。嗨，不，你们别紧张。”汤姆压着手势，对着那个手拿板钳和锤子的大块头严肃地说道，后者面孔狰狞，仅仅轻松地晃晃锤子，有段矮墙就轰然倒地。
“长话短说”，汤姆点点大块头，恢复了双手抱肩的姿势。“我犯不着徒步走这么远来这儿—如此的弹丸之地来维持治安。不过这个镇子的治安确实没好过，而且没有起码的治安设施。诸位和我，都明白这是因为镇子附近盛产黄金，而控制着黄金矿业命脉的的首领就是你，吉米。”
“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我找的是一个逃犯，外号魔术师。”汤姆眨眨眼睛，仿佛在回忆一件遥远而漫长的尘封往事。
“我奉镇长的命令调查一桩银行盗窃案。凭着我多年以来积累的办案经验，很快从线人那里得知，一位外号魔术师的大盗已经潜入本镇。虽然密雪镇的银行安保配置和人员是全州闻名，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为了万无一失地找到魔术师，也为了获得一手的罪证，我安排英勇无畏的副警长，通过线人的介绍，顺利潜伏在魔术师犯罪集团的外围。”
“在开始的几个回合里，我和魔术师交手几次，互有胜负。那是热身赛，我深知魔术师的志向不在于此，他一定是有桩大买卖。后来随着冲突的加剧，根据副警长的情报，我捣毁了魔术师的几处物资仓库，缴获了大量的犯罪物证和失窃物资，但很可惜，我也失去了几位警员兄弟和干探。”
“在那些交手中，我几乎抓到他了，但是每次在最后关头，魔术师都不翼而飞。等到那最后决战的关头，我终于揪住了他的狐狸尾巴，利用他们抢劫银行的小小的破绽和疏忽，我把他堵进了死胡同，周围是国民自卫队，联邦侦探和警队组成的重重屏障。可当我们警队冲进去的时候，那里竟然空空如也。当时我暴跳如雷，调来挖掘机铲地三尺，没有密道也没有人看到魔术师走出那里，因为天空也没有飞行器飞过，更何况还是在大白天，魔术师和我可爱的副警长在光天化日和众目睽睽下给我来了个人间蒸发！”
汤姆一口气说完后，尤自气愤难平，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围观群众发出一阵爆笑声，夹杂着几声咒骂。
“你是说，魔术师和他的助手凭空消失了？”吉米显然不相信汤姆的故事，嘲笑地反问。
汤姆耸耸肩，“我现在没法理解，也解释不了，警局的专家说这是反自然的。因为现场留下了一个箱子，里面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串文字密码，翻译过来的话是个地址，大意是要我到这沙漠深处的狂风镇来。”他盯着吉米的眼睛说，“显然，这是我的助手留下来的线索，唯一的线索。”
“或者，是一个圈套。”吉米说。汤姆的眼睛黯淡下来，“你的意思是这是伪造的，不，那密码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哦，天啊，你是说她背叛了警察的荣誉，跟那些江洋大盗跑了？”
吉米挥挥手，琳达出现在汤姆的面前，仿佛幽灵乍现。“你好，长官，欢迎来到狂风镇。”
四、
枪声骤起。墙壁在来复枪的密集射击中，漂浮起来，片片飞起又继续碎片般，成为粉末。
那是密雪镇的突击队员们。他们一直追踪着汤姆。在炎热的午后，悄悄包围了这伙匪徒。之后，突击队长果断发出了行动信号，几十位全副武装的队员一起开火，没有留一个活口。行动前，有位队员怀疑警长汤姆的生命安全，毕竟他深入虎穴，只身犯险。但是得到的回答是，格杀勿论。
十天后，突击队长回到密雪镇。他遣散队员后，径直走到镇长办公室复命。“长官，我们这次行动大获成功，缴获了匪徒的资材上万，全拉回来了。”
“警长汤姆本来就是我放的饵，不然怎么能找到他们的老窝呢？都干掉了吗？”
“都干掉了，长官，但是...我们弄丢了三个人。”
“谁？”
“汤姆、吉米和琳达！到处都找遍了，房子也拆掉了，但是这三个人好像插上翅膀飞走了！”
“混账东西，”镇长惊喝到，“给我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了那些金银财宝之外，我们还发现了这只旅行箱，应该就是汤姆一直带着的那只箱子。”队长讨好的笑着。
这只箱子很普通，外面有几个模糊的字，仔细分辨是“conscience"这个词。
镇长发出几声尴尬的笑声，“良心...良心旅行箱，我倒要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
他打开了箱子，一颗子弹迎面而来。
五、
一轮明月下，孤独的沙漠更加寂寞。还是在老地方，酒吧被人们重建好，不同的是时间已过了三十年。
汤姆和吉米并肩坐着。汤姆用一条光滑的丝巾，仔细擦拭着手中的左轮手枪，手枪在月光下泛着迷人的银光。这个老人须发尽白，坚毅的面庞依然轮廓分明，仿佛一生的豪情仍然不屈不挠地迸发在脸上。
吉米的脸上弥漫着月光的轻柔和舒展，虽然皱纹密布，沟壑跌宕，他的笑容仍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让人羡慕这纯净的笑容，不知由来何处。
“吉米，这麽说，你早知道镇长是最大的贪污犯、杀人凶手和大盗了？"汤姆侧脸问道。
“汤姆，我先说说你啊，你虽然性格爆裂如火，一身嫉恶如仇，可惜就是这个...头脑有点...简单。哈哈，镇长在开始就安排你和我交手那几个回合，我是得到一定报酬的，虽然是通过中间人来传递的消息，但我非常清楚地知道，密雪镇里出了大恶人。”吉米眯缝着细长的眼角回答。“因此我就将计就计了。”
“你小子还算有良心，没辜负我的苦心，”汤姆满意地笑着，“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我有佳人相伴，不枉此生了。”吉米回头望着重建好的小屋，那里灯火温暖，有位好姑娘。
“你们还是这么幸福，很好。”汤姆慢慢把丝巾折叠好，细心地放进袋子里，然后把袋子放进了旅行箱。
“有任务，我出发了，祝我好运吧！”汤姆说完后，走了进去，一缕橙色的光闪过，箱子里空空如也。
吉米侧着头微笑，不过他的眼睛有点温润。他俯身下来，用力抚摸着旅行箱上的字，仿佛擦拭着珍宝。
——CONSCIENC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