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威让好莱坞导演沦为毫无个性的“打工仔”

马丁·斯科塞斯和漫威电影较上了劲。在公开场合指责漫威的电影不是电影(cinema),而是“主题乐园”后,越来越多的老牌导演支持马丁的观点,而为了平复这段时间以来长久的争议,马丁前不久在《纽约时报》上发表长文,系统的谈及了自己为什么说漫威电影不是“电影”。


在那篇文章里,他首先谈到了自己对电影的理解:“电影是关于启示的——美学、情感和精神上的启示。它是关于人物的——人的复杂性和他们矛盾的、有时是悖谬的本质,他们可以彼此伤害、彼此相爱、突然面对自己的方式。”马丁·斯科塞斯将其首先理解为是一种艺术形式,而非一种娱乐活动。而漫威电影里所缺乏的,正是“启示、神秘或真正的情感危险”。他也直指了漫威那些层出不穷,永无休止的续集的模式是建立在市场调查、观察测试、审查、修改、翻新和再加工,直至可供消费的基础上的。


这位已经享誉全球的老牌导演,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以一些列出色的黑帮片和描述底层街区生活的暴力电影为人所熟知。他塑造了太多令人难以忘怀的经典角色,这些角色所怀抱着的矛盾、辩证与复杂的情感,也让他的电影被大多数类型犯罪片同行衬托得极为特殊。所以当马丁·斯科塞斯看到如今的好莱坞正被漫威电影工业中那些浅薄而空洞的视效大片所统治,那些中小成本的叙事电影在这个市场越来越没有生存空间时,他心中的愤懑之情完全是可以被真正关注电影的人所理解与同情的。然而,好莱坞能够走到今天,走到一套建立在市场需求和调研观察基础上的成熟的制作模式上,是经历了怎样的变化?表面上看,好像我们从一个看中艺术性与思想深度的黄金时代滑入一个越来越欠缺思考性、被娱乐视听所统治的苍白当下,但实际上这背后却是一个技术对电影市场逐步控制的越来越强的时代,这是一个电影人个人的价值、风格特色被越来越矮化的时代。


电影,曾经一度被视为是导演的作品,然而在漫威的工业体系中,粉丝几乎很少对导演这一身份有着更多的关切,我们只需要记住凯文·费奇这个统领漫威全部影片的制作人,是他在背后统领与操控漫威一整个超级英雄体系的编排与制作。在漫威的系列影片中,无论是导演还是编剧,他们只是这个庞大的电影宇宙的流水生产线上的打工者:这一部的结尾要拍一个伏笔彩蛋,勾住观众看下一部漫威的欲望;这一部电影中要引入一个新角色,这是为这个角色的独立电影作准备;每一部电影之间都互为勾连,互相牵引,观众如同被包围在四面围墙之中,围墙上看似眼花缭乱的不同礼物,实际上却是高度的同质化产品。漫威在第一个阶段是22部影片,这一数字甚至还模仿了公共电视台播出的程序性单元故事每一季的体量。


单独拎出任何一部漫威单片,它都无法在电影市场上构成一种威力。可它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它是组合的产物。


除了组合外,它还是重复的产物。每一部续集电影看似有一种全新的剧情体验:更多的难关,更难以打败的反派,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视觉效果,这些东西只是在重复经验的基础上对自我的模仿。重复是模式化的产物,同时也是安全的保证,从市场中得出的观众的反馈偏好被用于接下来的剧情开发,不能轻易让观众最喜欢的角色领便当,及时让观众不喜欢的角色下线,漫威体系下的电影是与观众互动后妥协的产物,基于市场效益的最大化,它必须要拒绝复杂、拒绝深刻、拒绝辨证思考,当然它也拒绝“见好就收”,它一定会有不断的重复与延续。


我们会被昆汀·塔伦迪诺、马丁·斯科塞斯或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名字所吸引,终究是我们看到了他们的影片中的个人标签式的东西存在,属于他们自身的特色被放置到一个故事的叙事、视听、主题上。他们达成了个体创造价值与商业效益价值之间的平衡。


著名物理学家厄休拉·富兰克林曾从实践的角度看将技术划分为“整体性技术”与“规范性技术”两类,前者从头到尾控制着他们的工作进程(如制陶工人、金属锻工或厨师),整体性技术的实践者是拥有控制权的;而“规范性技术”则恰恰相反,在这一实践体系里,充斥着不同的劳动分工,整个技术实践的过程也被划分为多个步骤,规范性技术的确创造了巨大的产品效益和市场规模,然而它也同时逐渐滋生出一种关于服从的文化,在这里人只是链条上的一个环节,就如同电影导演这一职业在漫威的电影体系中,不需要再发挥出自己相应的特色一样,他已经完全从其中丧失了控制权,他需要的仅仅是遵守这个体系制定出来的规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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