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有素的秦军虽然在兵力上处于绝对劣势,但在赵王卫齐默的组织下,全体将防线收缩,保证每个支撑点都能有三到五名士兵,并且将白平的先锋队作为预备队放置在拱形防线中心,战车齐齐列在城墙边上,避开汉军长弓的攻击范围。
秦军的方盾由足足有寸余厚的黑木制成,高半丈,在表面嵌上一层铜皮,上面刻下精美的赤龙图腾。方盾后有两个手把,由两名大汉一起顶着,两面盾牌之间几乎看不见空隙,举盾士兵弓腰半屈膝,右肩抵盾。由于举盾士兵完全看不到阵外的情况,十人便会有一名队长负责指挥。
震天的喊杀声越发清晰,每一颗尘土都在颤抖;盾牌之后,也显得那样得不安全,即使没有看到外面的情况,所有举盾士兵紧咬牙,鼻息加速,不安地等待着命令,臂上的肌肉高度收缩,几乎比得上盾牌的硬度了。
“势!”第一声命令厉声而出。
“嚯!”举盾士兵随之一吼,站稳脚,将全身的力气聚到右臂,聚到盾牌上!
嘭——!
汉军的战马生生撞在盾墙之上,却几乎不能撼动盾阵半分!战车上的长戈也穿不透厚实的盾牌,高速行进的战车直接连车带马在盾墙上翻了个跟头,战车兵被抛出战车,飞入秦军阵中,被长戈挑出了内脏,肠子和血满地甩得到处都是,倒地的马匹只能躺在尸体旁哀哀嘶鸣着,身上压着重重的带着剑刃的稀烂的战车残骸。
但这才只是开始——越来越多的战马拉着战车疯狂发起冲击!
“势!”无数道命令在整条防线上紧凑下达。
许多秦兵的手骨在猛烈的撞击中已然骨折,骨刺入肉,剧痛无比,但不知是鲜血还是战斗的激情,他们已经疯狂到感受不到疼痛,仿若一台器械,与方盾沦为一体。
汉军的冲击在防线仅仅撕开两三个口子,但很快就被新的士兵堵上,秦军的防守井然有序,俨然让战马素质差的汉军战车毫无办法,百乘战车尽数覆灭。
汉军的轻甲步兵紧跟着战车的进度,在战车冲击波失败后的短暂时间内,立马加速扑了上去,以求在漫长的防线上找出隐藏的缺口。
疯狂的汉兵吼叫着发起最后阶段的冲锋,有些士兵甚至把手中的盾牌甩掉,高举着长剑扑向秦军的盾墙,却不想,严密的盾墙突然拉开,露出一道道空隙,丈余长的长矛仿若毒蛇探出了尖尖的牙,一口穿透薄薄的胸甲,继而贯穿整个胸腔,瞬间毙命,血沿着枪杆上的槽细细流着——
接踵而至的士兵来不及反应,也被洞穿胸口,顶着死去战友的尸体,在枪杆上留下明显的血红滑痕。但更多的士兵直接扑在盾墙上,伸出刀疯狂地去试图砍向盾后的敌人。
在造成杀伤后,长矛被直接放弃,盾墙再次合拢,但已经挺过两波冲击的秦军已经是难以支撑了,汉军的每一次竭力冲击都让盾墙开始晃动后退,防守的强度已经大幅下降。
正当又一轮冲击发起时,摇摇晃晃的盾墙即将破开,阵中一声令下:开!
中央秦军的防线在一刻间向后收缩,像被洪水冲开的大堤向两侧垮去,而许多精疲力尽的士兵来不及后退摔倒在地,被一拥而上的汉军践踏而死,冲入阵中的汉军爆发出一阵欢呼!
但很快他们的欢呼就变成了恐惧的尖叫——来自内心最真实的恐惧感……
“势!”大地传来熟悉的颤动——漆黑的秦军战车从阵中如嗜血猛兽般杀向从缺口中涌入的汉兵,披上铁甲的战马和沉重的战车的速度并不快,但拥挤的方阵让前排的汉军毫无退路,见识过昨晚的屠杀的士兵们如临吃人的鬼怪一样哭嚎大叫,丢开武器转身就往后逃去,但后来的人潮又将他们推了回去,然后被战马踩倒,沉重的车轮上锋利的倒钩尖刺在这些可怜的人瘫软的身体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血痕,内脏被倒钩生生扯出,满是血的断骨上攀附着还在伸缩的肌肉,又碾向下一波人潮。
那撕心裂肺的惨叫遍布战场,几乎盖过后方战鼓声和厮杀声,不知情况跟进的士兵却仿佛未听到,鲜血的味道蒙蔽了他们的感官,发了疯一般地挤着前面的战友冲向死亡的战车,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血肉横飞场面,甚至连战马都发出兴奋的嘶鸣,逃跑的人发出刺耳的怪声。铁刺无情扎破他们的喉咙,留下一排排拇指粗黑洞往外涌着暗红的血,发着“咕咕”声冒着泡,稀烂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而站在后方指挥战车上的刘明呆滞地看着这几十丈以外发生的一切,张着的嘴怎么也合不拢,瞳孔之中尽是惊恐!这是哪?我这是在哪?!这是屠杀场吗?!他们把面前的人当作畜生一样杀掉,毫无怜悯!撕心的哭嚎还有满地的血!这些杀人的禽兽连眼都不眨一下!
那一乘乘的战车比刽子手可怕太多!一群群的人倒在它们的铁轮之下,没有越发痛苦的挣扎,只有绝望透顶的嘶吼……
转眼之间,秦军的战车已经开出防线,反推了出来,将汉军的轻甲碾成一道道模糊血肉堆成的路,内脏残肢混着血胡乱地黏在战车上,战车兵还有战马被溅得满身是血,汗水混着血润如口中,咸得让人发颤!
太阳快要升到正中,温度也越来越高,温热的空气满是血腥味,吸入肺中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样难以呼吸。
“太守!”一旁的参军不知已经喊了几声刘明才反应过来,“太守,撤退吧,一万人都快要死光了!您看看!要死光了!撤退吧!”
听到这话后刘明恍然醒悟过来:对!对!赶紧请求撤退!
旗令官立马朝内城城楼上挥动旗帜,向城楼上的老城主请求撤退。
坐在城楼边上的老城主透着有些昏花的眼神望着激烈的战场,年轻的侍从现在身侧,紧捏着的手心里全是沁出来的汗,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给老城主说明他看不清楚的战况。
当秦军的战车如洪水般冲垮汉军的时候,他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心里忍不住泣血,但他要挽救这座城,作为决策者,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一点点的软弱!
即使是那撕人心肺的惨叫不停地在飞过战场在他耳侧响起,老人也只能努力装作镇定自若;一排又一排的湖州兵被战车碾死,但老城主别无选择:绝不能后撤!后撤就让秦军站住了阵脚,当秦军的主力到来,整座谭洲城也就会跟眼前的南城一样,届时,城内的几十万百姓,祠堂,书墙,这些古城人守护了千年的事物,都将落入秦人之手,再难收回。
当第七军团打出请求后撤旗令时,老城主的回应果断而坚决,更是,加上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死令:退立斩!
当旗令的第一式出现在城楼上时,刘明的心就完全变得冰凉,那个独一无二的旗令,等于是直接宣判了第七军团的死亡,
他明白,老城主的策略是从正面给予秦军压力,再在秦军薄弱的侧翼发动猛攻,现在刘明只能寄希望于两翼的两个军团能够在正面完全被战车碾碎之前冲破秦军的防线。
而眼前即将覆灭的轻甲军团,只是这场人肉换时间的战争的开胃菜而已。
血,还远远不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