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小说创作月 演员 楔子 无名尸

      古城的冬夜冰冷而寂静,没有霓虹光管的纷扰和人声鼎沸的喧闹,偶尔有赶夜路的人,惊醒遥感路灯,会突然绽出微弱的灯花,仅仅能照亮脚前方一小片路,不至于在暗夜里无从下脚。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走在南湖边,搅得灯花时明时灭,突然一个箭步冲到湖边的电线杆旁,“呕”的一声吐的一塌糊涂,等把胃都倒空了,胡乱抹了抹嘴,扶着沿湖的栏杆登上去,嚎着走了音的歌儿,没头没脑的哭喊:“我晁夕,不会为了钱出卖名誉和灵魂。我不相信天下乌鸦一般黑,咱们走着……瞧。”话音还没有落,一个站不稳摔下来,后脑正磕在观光小路的路沿上,就此没了声息。

      钱串子的这个外号,得来并不是因为有钱,而是因为爱钱,他本名钱溢,平日里做保洁家政,业余还替殡仪馆装殓无名尸首,最近又新开发了一项业务——替人伪造身份,按他的话说,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要是真了解底细的人,恐怕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脏心烂肺,缺阴少德。为什么?是因为他在装殓那些无名尸的时候,专门挑拣无亲无故的尸首,顺便搜捡随身物件,要是发现了身份证就收集起来,如果尸首长期无人认领的,他再瞅准时机把身份信息转卖给需要的人,不过迄今为止,他也只做成过一笔生意,这笔生意还是自己找上门的。

        那是一个憋着要下雪的黄昏,不知什么原因,原本看着并不透亮的天边渐渐转了晴,竟然还有橙红如火焰的晚霞慢慢透出来,正是钱串子在殡仪馆帮忙的例行日子,一具年轻的男尸被送了来,听说是脑出血死的,警察和法医还没来得及检查核验身份。钱串子便先给尸体收拾,随身的帆布包里只有一个瘪瘪的钱包,和一本泡湿了的书,封面撕掉了一大半,只隐约能看出人间两个字;钱包里一张身份证并一些散碎零钱,掏出身份证端详了一下,大头像上一张还算清秀干净的脸,旁边姓名处印着两个字—晁夕,钱串子草草把东西一堆,继续进进出出的忙别的去了。

        来回几趟,始终见门口一个清秀的姑娘,站着不走,也不说话,只拿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人,钱串子心理好奇,表面装没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当他又一次路过大门边时,姑娘终于怯生生的叫住了他。

        “大爷......"还没容人把话说出来,钱串子横眉道:“大爷?谁是你大爷,我有那么老吗?”

        姑娘猛然碰了个软钉子,有些不知所措,眼圈先红了,但态度却更坚决,大着胆子套近乎,“大哥,您能不能帮我个忙,求您了。”

        钱串子没绷住,乐了,“帮忙?什么忙?我能帮你什么?你先说我听听。”

        “我想托您帮我拿个东西?”

        “姑娘,你别来错了地方,这是殡仪馆,你来这拿的哪门子东西。”钱串子心生警惕,怕自己私藏身份信息的事儿败露,这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小姑娘是谁的眼线,专门来套话的?刚想轰人,小姑娘已经抓住钱串子刚要抬起的手臂,钱串子手里结结实实塞进厚厚一叠纸卷,掂量着不轻,心里虽然乐开了花,眼睛却只敢斜着瞟过去,丧莫耷眼的嫌弃样,嘴里推脱着,“哎,你干嘛干嘛,有话好好说啊,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我也不认识你,怎么帮你。”

        小姑娘抹了抹眼睛,开始低声诉说自己的遭遇,说刚送来的男孩原本和自己要好,奈何家里人嫌弃他没有身份前途,结果阴差阳错的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要多狗血有多狗血,天下的烂俗情节都集中出现了,不过说一千道一万都为时已晚,只求大哥您能通融一下,帮我拿他的身份证,好留住个念想,说着大庭广众之下就要跪下去。

      钱串子赶忙把她拉到不显眼的地方,一面安抚她,一面把刚才一直攥在手里的钱,快速塞进裤兜里,生怕一撒手飞了。他连哄带吓的稳住小姑娘,让她在角落里耐心等待。转回检查室,钱串子假意收拾,渐渐挪到私人物品摆放的桌子旁,确认四下无人,抽走身份证出了门。

      钱串子再回角落里找人,发现小姑娘已经消失不见,正纳闷儿,忽然肩头被人用力一拍,钱串子心里一悚,还没尖叫出声,小姑娘的脸出现在眼前,手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拉着钱串子,往旁侧阴影处挤了挤,恰巧躲过了进殡仪馆的警察。钱串子一身冷汗,扭头看见小姑娘被阴影遮蔽的脸,只露出一双亮的刺人的眼睛,心脏猛的打了个突,就在一走神儿间,小姑娘冷不丁的抽走了他手里的身份证,迅速跑进了昏沉的暮色里,泥牛入海般无影无踪了。

      两个户籍警在检查室里和殡仪馆的人做着例行交接,在尸体上捡取生物信息,开始进行检索比对,希望能找出一些生前的蛛丝马迹,忙活了一个钟头仍然一无所获,只好留了DNA信息,以备日后万一有家属找来,可以比对。等着殡仪馆工作人员去备案存档的空,两个人有一嘴没一嘴的闲聊。

      “最近没见老李往户籍科跑啊,他那闺女找着没有?”

    “听说是先前的报案撤了,收到了传递来的消息,告知不是失踪,就是离家出走。”

      “怎么的,没见着人?怎么不顺着传递消息的线索去追啊?”

      “你知她怎么递的消息,是往送进来的快递里夹带了一封信,送快递的都莫名其妙怎么多了一封信,哪还有什么线索。”

      “这是犯的什么倔,多大人了,这还离家出走呢,我要是老李我都不找,不是说都快结婚了吗?”

    “那就不清楚了,人家的家事,我也不好打听这个。”

    “不过幸好是有信儿了,这要是哪天在这儿看见了,老李不得伤心死。”

      钱串子一个人站在阴影里发愣,这人跑的也太快了,幸好先收了钱,想想又觉得后怕,还没有警察的核查结果,万一不是无亲无故,再闹出事儿,岂不要牵连自己。正闹心,就听殡仪馆的人叫自己,钱串子拍拍将要冻僵的脸,一迭声应着跑进大门,工作人员送走了警察,才看到钱串子进来,略有嗔怪道:“这么半天,你上哪去了,刚才趁核验完就装殓起来多好。”

      钱串子陪着笑脸并不回嘴,一番对不住,只说自己这两天坏了肚子,总跑厕所,别人也不计较,督着他抓紧装殓完,好锁门下班。钱串子没有二话,刚才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负疚感,被忙碌一冲而散,裤兜里的钱卷沉甸甸的压着,心里天大的不适瞬间就平息了。

      钱串子手里忙活着给无名尸装殓,轻手轻脚的用干净毛巾给尸体擦了擦脸,整理衣角袖领,这具尸体怕是死了并不久,连臭味都是淡淡的,不过不出15天,如果无人认领,他就会被火化掉,再也没人会记得世界上还有这么个人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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