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考入师范不想上
2001年的夏天,黄土高原的阳光像金子一样,洒在堡子山上的麦地里,连麦子也是金色的。山顶上那个古代的烽火台,随着历史变迁,逐渐扩大成了一个由黄土夯成的堡垒,围着堡垒住着十几户人家,半山腰的沟滩有两眼泉,一眼饮牲畜,一眼村民吃水。每个稍平缓的山坡上都住着二十几户人家,山下的河滩里坐落着留堡乡唯一的中学——留堡中学。
中考成绩刚刚一公布,留堡中学的校园里马上炸开了锅,老师们的脸上绽开了花,家长们高兴的手里拿着纸烟,一根根的散发给男人们,同时,把一把把糖果撒给妇女和孩子们,有人甚至还放起了鞭炮。
在全县十多个乡镇中学中,留堡中学从这次中考中脱颖而出,有四名学生成绩进入了全县前十名,这是这个乡镇中学从未取得过的好成绩。四名同学,包括了两名回族男生外和两名汉族女生,进入全县前十名,就可以上陇原市中等师范学校,毕业之后工作包分配,这就意味着,这四名农村学生将来肯定有正式工作了。
当天下午,这四名同学相约来到了留堡中学后面的堡子山上,他们站在山顶的堡垒上,通红的夕阳映红了半边天,黄土地在碧草蓝天的映衬下,泛着金光。一阵微风吹来,还没来得及收割的麦地里,阵阵麦浪此起彼伏,夹杂着麦香的风吹起了男生们的衣襟,两名女生的秀发也随风飘了起来。
山自打有了记忆,山外还是山,世界就是山,光秃秃的山,寸草盖不住的黄土,望不到天边的秃山。
“古尔邦,我们三个商量好了,一起去上师范,你去吗?”其中的一个女生问。
“我不想去,去年我哥也考上了师范,可是他没去,他选择了上高中,他说他的理想是上大学,我也想像我哥一样,上高中,考大学”古尔邦一边说,一边远远的望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远处的县城,星星点点的几座高楼若隐若现。
“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野心,你爸是干部,将来有钱供你上大学,我的父母都是农民,即使将来考上大学,也没钱去上,我能上个师范,将来能跳出农门,有个正式的工作,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我不想再给家里添负担了,我家里还有个弟弟,我还是尽快工作挣钱,将来我还要供他上大学呢”另一个男生说。
“古尔邦,其实我也想上大学,可是你知道,在咱们重男轻女的农村,家里能供我这个女娃上完初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可不敢再奢求家里供我上大学了”另外一个女生话还没说完,眼睛已经水汪汪的了,她顿了顿又说:古尔邦,你上了高中,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替我们三个圆了那个大学梦,好吗?”。
“你们三个都比我成绩好......”话说到一半,古尔邦就噎住了,他想宽慰一下那三个同学,可是又不知说什么好。
在回家的路上,古尔邦的心里既庆幸又失落,庆幸由于他有一个当干部的父亲,所以他有了上高中的机会;失落他即将要和三个好同学分开了。此时,他不由的想起了他们这帮农村学生为了跳出农门,比着学、赶着学的情景。夏天,天还没亮,他们摸黑来到学校,不约而同的在路灯下晨读;冬天,他们挤在教室里唯一的煤炉旁,为了功课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他们一起去参加竞赛,一起领奖,可如今,即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命运呀,为何如此的不公?”古尔邦不由的仰天长叹,在夕阳的映照下,他那黑黝黝的脸上泛起了油光。
太阳刚落下了山,古尔邦回到了家。
“大,我不想上师范,我想上高中,将来考大学”古尔邦低着头,局促不安地说。
“你真的决定不去上师范了吗?”他父亲皱起了眉头,慢慢的点燃了一根纸烟。
“不去,我要上高中,将来考大学!”古尔邦重复道。
“你可要想好了,不是我不想将来花钱供你上大学,去上师范包分配,将来肯定有工作,可是你去上高中,如果不好好学习,可未必能考上大学呢,即使考上了大学,将来也未必能找到工作呢!”他父亲说完,长长的吐了一口烟,
“我想好了!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要考上大学,还要考个重点大学!”古尔邦突然抬起了头,以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
“有志气是好事,但话不要说的太大。人生的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只有两三步,特别是当人年青的时候,我只能帮你分析分析,给你提个醒,既然你决定好了,就要做好为你的决定付出代价的准备。”他父亲说完,狠狠的把吸完的烟头插在了烟灰缸里,算是默认了古尔邦的决定。
在初三毕业留念时,古尔邦给一位同学的同学录上这样写道:朋友,再美好的回忆那也只有载入史录,时间无情的将我们美好的中学时代即将夺去,我们可能即将走向社会,去面对残酷的现实,纵然我们拥有凌云的壮志,但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样的可笑,但是我们只要有不为现实而流泪,只为理想而奋斗的决心,我想再大的困难,也只不过是我们生活中的家常便饭。
2秋雨绵绵断给养
高中在县城,离家有十多公里远,在古尔邦之前,比他高一年级的哥哥阿丹已经在县城租了房子。租的的房子在东关,位于一座清真寺的后面,房租一年两百块钱,房子很小,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煤炉,桌子是用来学习的,煤炉是用来做饭的。
高一开学后,根据中考成绩,按照“蛇”字形分班法,由于古尔邦的中考成绩全县第八,他被分到了高一八班。
“古尔邦,你的中考成绩全县第几名?”古尔邦后排的女生晶晶问他。
“五百多名”古尔邦低着头回答。
“吆,快垫底了哦,不是说你们留堡乡中学的学生成绩好嘛,看来你也很一般,我可是第八十一名”晶晶得意洋洋的说。
“嗯,比不上你们城里的学生”古尔邦头也没抬的说。
“你呢,你是第几名?”晶晶继续问古尔邦的同桌君。
“全县第九名,九九才八十一,也比你的成绩差很远呢”君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你!”晶晶顿时被气得满脸通红。
这时,古尔邦才知道,原来自己和全县第九名当了同桌,他暗暗在学习上和君较起劲来。
古尔邦和阿丹放学后,一回到出租屋,古尔邦负责生火,阿丹开始做饭,午饭吃的是洋芋炒的菜,再泡点从家里带来的馍馍,晚饭一般是自己做得面片,面片里的菜还是洋芋。
到了周末,为了帮家里干农活,回家取上学所需的给养,周六上午一上完课,阿丹骑上家里那辆唯一的自行车,古尔邦背着书包,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踏上了回家的路。回家的路是上坡路,阿丹蹬的很累,到了坡陡的地方,古尔邦就跳下车,帮着阿丹推车,一辆自行车载着两个人,摇摇晃晃的颠簸在县城到家的砂石公路上。
一到家,阿丹已是累满头大汗,古尔邦也被颠簸的两腿酸痛,古尔邦的母亲赛丽麦已经去地里干农活了,不过,锅里早已留下了做好的洋芋菜,羊儿已经在圈里饿的咩咩直叫。草草吃完饭,阿丹去地里,帮赛丽麦干农活,古尔邦先给牛填草,然后去放羊。种地有了饭吃,牛羊卖了,就有了学费,一样也不敢耽误。
忙完了周六忙周日,周日下午,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古尔邦照例在书包里装满面、油、醋、葱和馍馍等生活给养,兄弟俩又匆匆冒着雨往县城赶。去县城的公路是下坡路,自行车跑的飞快,砂石公路总是坑坑洼洼,阿丹骑着自行车,古尔邦背着书包坐在后面,古尔邦一直紧紧的从后面抱着阿丹的腰,最怕下雨天,路滑难行,雨下的睁不开眼,自行车一遇到大坑,古尔邦被从自行车上地摔下来,摔得膝破肘伤,全身是泥。等回到出租屋,兄弟二人浑身泥水,狼狈不堪,他们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又匆匆赶到学校去上晚自习了。
连绵的秋雨下个没完没了,一直又下到了周末。雨太大,路太滑,兄弟俩想回也回不了家。没有回家,兄弟俩断了给养,其中,面还有剩余,油、醋和葱都可以省着点用,可是上周家从里带来的馍馍已经吃了一周,前一两天,馍馍还是比较软的,后来,馍馍就变硬了,再后来,馍馍就发霉了,长出了白毛毛,兄弟俩只好把白毛毛清理清理,放锅里蒸一会再吃。最后,连这样长着白毛毛的硬馍馍也都没了,兄弟二人只好午饭吃面片,晚饭还吃面片,每顿吃面条,吃的胃发酸。阿丹不得不尝试着自己动手做点馍馍,可是做了两次,都失败了,做的馍馍难以下咽。
秋雨继续下着,下的兄弟俩很发愁,他们的鞋子鞋底早就破了,每天走在泥水肆虐的县城巷道中,古尔邦的鞋里总是装满了泥水,走起路来“哐嘡”“哐嘡”的响,所以,古尔邦一坐到教室里,即使课间休息,他也基本上坐着不动。
3慈母十里送干粮
星期三上午,第三节课刚下,古尔邦静静的坐在教室里,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他又皱起了眉头,不由的为这进了泥水的破鞋烦恼,又为由于每天吃面片,吃的发酸的胃发愁。
突然,教室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古尔邦,你娘给你送馍馍来了,让你去校门口取”,课间喧闹的教室瞬间宁静了下来,全班学生马上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古尔邦,投向了这个平时衣着破旧,貌不惊人,沉默寡言的农村同学。
古尔邦顿时涨红了脸,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马上钻进去。心中暗骂道:“娘呀娘,没文化,真可怕,你怎么会想到把馍馍送到学校来了!”。
他来不及多想,连雨伞都没顾得上拿,飞奔出了教室,跑下了楼,楼道里马上响起了他的破鞋进了泥水后发出的“哐嘡”“哐嘡”的脚步声。他边跑边想:“这下好了,让这么多同学知道了我没馍馍吃,这让我以后在同学们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他越想越气,气的牙咬得“吱吱”作响,一口气跑到了校门口。
“你怎么跑到学校来了!”古尔邦一看到赛丽麦,就明知故问的大声责怪道。
“你们周末没回来,我做好了馍馍,本来想找人捎来的,可是下雨天没人来县城,我只好早上放完了羊,就给你们送来了”赛丽麦一边说,一边拧着发梢上的雨水,接着,她又整了整已被草帽压歪了的回族妇女特有的标志性服饰:白帽帽。
这时,古尔邦才发现,赛丽麦戴着草帽,穿着雨鞋,身上披着一块塑料布,漏在外面的头发和衣服都已经湿透了,一丝丝地往外冒着白气,裤腿上沾满了泥,怀里抱着一个装满了馍馍、葱、油、醋的尼龙袋。此时,古尔邦又突然觉得他好像做错了什么。
“那你是怎么来的?”古尔邦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走来的”赛丽麦淡淡的回答。
“为啥不坐车?”古尔邦关切的问。
“坐车...坐车要一块钱哩此时,古尔邦想起赛丽麦以前每次进县城赶集,从来都不坐车,总会把车费省下来,给古尔邦兄妹买点好吃的带回家,想到这儿,古尔邦眼角不由的一阵发涩。”赛丽麦慢吞吞的回答着,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这有五块钱,下次没馍馍的时候,给你和你哥哥买点锅盔吃,千万别饿着”赛丽麦说完,从衣襟下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张被捏皱皱巴巴的五元钱,递给了古尔邦。
“我不要,我还有钱哩,你拿上,回去的时候,坐个车,不要再走回去了”古尔邦的声音明显有点发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晓得了,你拿上,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伞都没拿,快回去念书,别淋湿了,我还要早点赶回去放羊哩”赛丽麦说完,把五块钱硬塞到了古尔邦的手里,转身就离开了。
赛丽麦的雨鞋一步步地踏在水坑里,溅起点点泥水,拍打在裤腿上,她身上披的那块塑料布迎风飘起,雨滴接连拍打在那块塑料布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在昏沉沉的雨幕中,显得格外的晶莹透亮。
古尔邦呆呆的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赛丽麦离去的背影,此时,古尔邦觉得,他母亲身上的那块闪闪发光的塑料布,更像一堆闪烁着火苗的篝火,温暖了这个阴雨连绵的秋天。
此刻,古尔邦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他任凭雨水夹杂着泪水冲走他脸上的泥垢,洗去他心中对母亲深深的愧疚。古尔邦明白,虽然他再三嘱咐赛丽麦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坐车,可是倔强的她,为了继续省下那一块钱的车费,十多公里的山路,她依然会再走回去。
上课铃声响了,古尔邦擦干了泪水,双手抱着那个装满干粮的尼龙袋,感受着袋子上赛丽麦余存的体温,跑向了教室。回去的时候,他恶作剧式的抬高了腿,迈大了步子,特意让他那“哐嘡”“哐嘡”的脚步声混杂着上课铃声,像部队里的冲锋号一样,响彻了整个教学楼。
4期中考试状元郎
那次送馍馍风波过后,古尔邦的桌兜里总会无缘无故的多出一份早餐,有时候是一个芝麻饼,有时候一袋方便面,一个芝麻饼五毛钱,教学楼下就有卖的,可是古尔邦吃不起,他明白,这是他的同桌君怕伤他的面子,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塞到他桌兜里的,古尔邦默默的吃着,心里充满了感激。就这样,古尔邦因“祸”得福的吃上了早餐。
每当古尔邦从校门口经过时,总会想起他母亲离去的背影,每一次想起,他的眼框都是湿润的。因为苦,所以不易,因为不易,所以珍惜。
古尔邦放学要自己做饭,周末又要干农活,他课余可用来学习时间很少很少,他只能珍惜课堂上的时间,努力学习。一上课,他的注意力总是保持高度集中,思路紧随着老师的讲解,一分一秒都不开小差。
“君,你最近怎么总是上课打瞌睡?”古尔邦关切的问。
“没事,晚上打网游呢”君悄悄的说。
“啥是网游?”古尔邦继续好奇的问。
“网吧电脑上玩的游戏,你没去过,你不懂”君很不屑的说。
“哦,听说去网吧一小时两块钱呢”古尔邦说。
“我有钱,我爸做生意呢,每次回家来给我留一些钱,就又出去了”君说完打起了哈欠。
高一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成绩公布后,和阿丹当年的成绩一样,古尔邦考了全级第一名,这让高一八班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很高兴,因为八班是排序最后的一个班,按照以往的惯例,排序最后的班一般师资力量较差,学生成绩不好,可是,古尔邦的成绩改变了全校师生对八班的看法。
别的班的同学也时不时来到八班的门口,透过窗户对古尔邦指指点点,有的是羡慕,有的是不服气,当看到古尔邦那双补了又补,已经破的快开裂的鞋时,眼神中透出的更多的是惊讶,说的最多的是不可思议。
“真替我们乡下学生争气”有的同学赞叹着。
“穿的这么破,农村娃也能考第一,不会是考试的时候抄的吧?”有的同学怀疑着。
古尔邦继续低头看着书,任由那些成分复杂的目光从自己身上一一扫过,满脸涨的通红。
“别看了,别看了!”君冲窗外挥着手,替古尔邦解着围。这次考试,君的成绩下滑到了全级82名,晶晶还是81名。
“古尔邦,你个骗子!竟然说你中考成绩是全县第五百多名!”窗外围观的同学刚走,晶晶马上骂道。
“再优秀的成绩也只属于过去”古尔邦冷冷地说道。
“我的眼睛近视,看不清楚,我要和你换座位”晶晶一边说,一边用脚蹬着君的板凳。
“不换,看古尔邦学习好,你就想和人家做同桌,真势利!”君反驳道。
“是你一上课就打盹,看着你哈欠连连,影响了我的学习!”晶晶蹬得整个桌子都晃了起来。
“我影响了你?你不还是81名吗?唐僧81难修成正果,下次你再考个81名,我只好叫你师太了,阿弥陀佛!”君双手合十,边说边笑。
考了全级第一名,古尔邦的父亲很开心,来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也受到了老师的表扬。
“想要个什么奖励?”古尔邦的父亲问他。
“我的钢笔坏了,想买个钢笔”古尔邦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把这个给你!”他父亲说完,把他衣服口袋上别着的一支英雄牌钢笔送给了古尔邦,这支钢笔伴随古尔邦读完了三年高中。
有一天,上晚自习的时候,
“古尔邦,走,出去转转?”晶晶问。
“不去,我看书呢!黑灯瞎火的,转啥呢!”古尔邦头也没抬地说。
“那你明天早上给我买一袋锅巴嘛?”晶晶继续问,
“一袋锅巴要一块钱呢!没钱!”古尔邦断然拒绝道,
“那我给你一块钱,你去给我买一袋?”晶晶嬉皮笑脸地又问,
“不去!有钱你怎么不自己去买?”古尔邦反问道,
“你!枉你学习这么好,你就是个木头!木头!”晶晶彻底无语了。
“你就是个木头!哈哈!”君一边敲着古尔邦头,一边学着晶晶的语气说,说完,伏在桌上大笑了起来。
“让你学我!”晶晶说完,一拳打在了君的后背上。
晶晶和君总是打打闹闹,没完没了。从此,古尔邦得了一个绰号:木头。
5情书片片随风扬
西原县经济落后,教学质量差,即使在全县最好的的县一中,一个只能容纳四十人的标准教室,往往坐了八九十个学生之后,还时不时的往里增加,一个只能坐两个学生的桌子,往往坐三、四个学生。
这样的学习环境,有些学生无心于学习,甚至接二连三的有同学辍学,外出打工去了。时值花季雨季的少男少女,除学习之外,恋爱成了他们的主要话题,学习之余,约会成了他们放松心情的主要方式。
高一第二学期,古尔邦喜欢上了古乐《梁祝》,久而久之,古尔邦也会幻想爱情,幻想得到一个值得他深爱一生的女子。但是,古尔邦时时告诫自己:为了学习,为了前途,不可早恋。他在日记本的首页上写道:没有物质的精神是空虚的,爱情于穷困而言,只是个奢侈品。
有一天上晚自习的时候,晶晶给古尔邦传来一张纸条。
晶晶:告诉你一个秘密,但你不能告诉别人。
古尔邦:好,我答应你。
晶晶:君给我写了一份情书“我喜欢你,喜欢你的活泼,还喜欢你欺负我的感觉。我现在每天想着你,想着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一秒钟,付出的也是一生一世的情”。
古尔邦收到纸条,觉得很好笑,看了一眼旁边的君,君也一直偷偷地瞄着古尔邦,关注着他和晶晶一举一动。古尔邦假装毫不知情的给晶晶回了纸条。
古尔邦:那你答应他了吗?
晶晶:没有。
古尔邦:为啥?
晶晶:我告诉他,我喜欢你,不喜欢他。
古尔邦一收到纸条,顿时怔住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搞得措手不及,理了理这复杂的关系后,古尔邦又回了纸条。
古尔邦:我只想一心一意的学习,这些事情我不想考虑。
晶晶:木头,你会后悔的!
但是青春年少,谁能不懂风情,古尔邦的那颗懵懂的心经不住自己再三的告诫,时常蠢蠢欲动,他发现自己恋上了班里的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名叫云,喜欢穿白衬衣,黑皮鞋,长长的披肩发,她的父母都是县里的领导。云不仅长得漂亮,皮肤白皙,而且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的气质,这一切都深深地吸引着古尔邦。
5月20日“表白日”那天,古尔邦思虑再三,终于鼓起勇气,特意跟君要了一张彩色的高级信纸,写下了自己的第一封情书:但愿情深处,有我千秋霸业,有你情深一片。写完之后,在下晚自习的时候,古尔邦托君去送给云。
当天晚上,古尔邦兴奋的一夜未睡。第二天一大早,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学校,可是,君一直等到快上课的时候,才来到了教室,古尔邦迫不及待的开始给君写纸条。
古尔邦:怎么样?她收下了吗?
君:没有。
古尔邦:那她退回来了?
君:也没有。
古尔邦:那我的情书呢?
君:被她撕了。
古尔邦的脸色顿时很难看,可是,他还是忍了忍,继续给君写了纸条。
古尔邦:被撕了?为啥?
君:她还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你听了肯定会生气的。
古尔邦:你说吧,我保证不会生气。
君:她说,一个农村学生,整天穿的破衣烂衫的,也敢来追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看完纸条,古尔邦怔住了,他顿时感觉自己全身发冷,心冰凉冰凉的,他的脸越来越青,青到嘴唇发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拿出了习题集,认真的做了起来。
当天晚上,古尔邦在日记本中这样写道。“如果云知道,逃不开纠缠的牢,烽火连天未必能得到伊人的笑,绝交只为把你忘到老,飞鹰翱翔在无边的天空,只为把那张情网剪掉”。
第二天,上晚自习时,晶晶又给古尔邦传来了纸条。
晶晶:木头,我有痴情一片,你的千秋霸业呢?
古尔邦没回纸条,瞪着眼望着君,君顿时涨红了脸,把头埋在了书本里。
晶晶:别看了,君为了讨好我,把你出卖了,没有千秋,百秋也行,反正我也活不了那么长时间。
古尔邦看了好长时间的书,看得有点累的时候,他拿出了那支他父亲奖励的英雄牌钢笔,认真的给晶晶回复了纸条:高中三年,我不会再谈恋爱。黄河水总有清的一天,人不会穷一辈子。
6严父犯难出租房
穆萨在大山深处的乡镇工作,每隔一个月左右,才能来古尔邦兄弟俩的出租屋一次。有一天,穆萨来县城开会,顺便来到了出租屋。
“大,学校里上周收了50块钱的辅导资料费,我跟同学借的钱交了,两个月的电费25块钱,还要买一袋做饭的煤炭,要10块钱。”阿丹第一个开口了。
“我也想买本物理辅导资料,同学们都买了,要15块钱。”古尔邦紧接着说。
“下一年的房租200块钱,房东阿姨催着提前交哩!”阿丹继续算着。
“怎么要这么多钱哩,我今天身上只带了80多块钱,你让房东再宽限宽限,我下次来的时候把房租带上。”穆萨掏空了全身所有的口袋,连一角两角的零钱都掏了出来,涨红着脸把所有的钱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掏出了烟盒,抽出了一根连过滤嘴都没的纸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好长时间,父子三没说一句话,除了穆萨嘴里吐出的一丝丝烟雾,古尔邦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停滞不动了。
“那我的物理辅导资料先不买了,我先借同学的看吧!”为了打破了父子间这尴尬的局面,古尔邦主动做了让步,
“嗯,你们两个上高中,阿伊莎上初中,家里负担全靠我一个人,还要想办法攒点钱,将来供你们上大学哩!”穆萨说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把80块钱放在桌子上,出门就走了。
“大,你拿点车费。”古尔邦抓起桌子上的几块零钱,追了出去。
“我不要,我再想办法,你们都留着用吧!”穆萨说完,头也没回的走了。
高一快毕业了,晚自习上,同学们都在积极备考期末考试。
“能把你的那本物理《高考必备》借我看看吗?”古尔邦小心翼翼的问君。
“没事,你拿去看吧,反正马上要分班了,以后你想借也借不到了。”君慷慨的回答道。
“什么?要分班?”古尔邦满脸惊诧的问。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听说下一届高一要扩招,教室不够用,我们要分一个班,腾出一个教室来。”君不紧不慢的说着。
“我们几个女生商量好了,要给学校领导写抗议信,要分就分别的班去,凭啥分我们八班!”晶晶插嘴道。
“哎,胳膊拗不过大腿,有什么用呢,谁让咱们八班是排序最后的班级呢!”君一边摇着手,一边回应着。
“不行!说啥都不能分!我们几个女生连联名信都写好了,你们签名不?”晶晶问。
“签!就怕签了也没用!我也不想分班,你以为我想分吗!”君说完,拿过晶晶递来的联名信,咬着牙,狠狠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给了古尔邦。
“没事,在哪儿都要学习嘛!”古尔邦说完,也一笔一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还没等联名信送到校领导那儿,分班名册都已经公布在公告栏上了,以晶晶为首的几个女同学偷偷抹起了眼泪。
“哎!我就说签了也没用嘛!”君一边说,一边叹着气。可是看着晶晶抹眼泪的样子,看着看着,他又突然被这一幕逗笑了。
“这些女生,就是矫情,分就分呗,哭啥呢?”君一边说,一边笑。
“你这个没良心的!”晶晶突然不哭了,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君。君马上吓得朝古尔邦吐了吐舌头,咬紧了嘴唇,一句话不敢说了。
古尔邦和晶晶等十多个同学被分到了四班,一进教室,
“听说给咱们班分了一个全级第一名,对,就那个鞋子破的。”有的同学一边指着古尔邦,一边窃窃私语。
“听说那是咱们班主任从校长那儿抢来的,听说好几个班主任都在争他呢!”有的同学回应着。
最后,古尔邦和晶晶被分到了一张桌子上,当了同桌。
“木头,知道为啥咱们俩当了同桌吗?”晶晶悄悄的问。
“班主任分配的,我怎么知道?”古尔邦反问道。
“嘿嘿,我爸跟咱们班主任认识,托了个关系。没事,君被分到六班去了,他以后给你买不了早餐了,我给你买!嘻嘻!”晶晶嬉皮笑脸地说。
“不要,连这点事都要托关系!再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饿死我也不吃你的早餐!”古尔邦感觉一阵莫名的反感。
7吃着炒面谈理想
合班之后,教室里一下显得拥挤了许多,书桌紧挨着书桌,前后书桌间刚够放下一条凳子,仅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拥挤的教室,嘈杂的声音,老师的声音还没传到后排,就听不见了,黑板上的板书经常被前面的同学的脑袋挡住了。
“木头,快起来!我要出去放风!”下课铃刚一响,晶晶就嚷道。
“每到课间都要出去,我还要看书呢,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古尔邦没好气的埋怨道。
“这么拥挤的教室,被夹在课桌之间,我都快变成夹心饼干啦!快起来”晶晶刚说完,接二连三的拳头已经落在了古尔邦身上。
“那咱们换座位吧,我坐里面,你坐外面!”古尔邦一边起身,一边无奈的说道。
“好啊,姑奶奶我求之不得呢,把我桌兜里的东西掏出来,把你的东西放进去!”说完,晶晶就出去“放风”了。
古尔邦只好按照晶晶的吩咐,帮她把东西放到自己的桌兜里,交换了座位。
又到了课间休息。
“麻烦......麻烦你起来一下,我出去一下。”古尔邦小心翼翼的说。
“出去干啥!不是要好好看书吗!”晶晶反问道。
“出去......出去.......”古尔邦涨红了脸,用下巴指了指学校西南院墙角落里厕所的方向。
“啊?你想跳墙出去啊?不行,我可不能让犯错误!”晶晶强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
古尔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坐到了座位上。
“快去!一个大男生,连这点事都不好意思说!真想憋死你算了!”晶晶一边笑,一边骂道。
高二第一学期的开学典礼上,古尔邦获得了4张奖状,除“三好学生”外,还包揽了了全县语文、数学、英语竞赛的3个一等奖,奖励了4本厚厚的笔记本,还有60块钱的奖金。奖品和证书多的书包里装不下,古尔邦只好把奖品抱在怀里,高高地捧回了出租房。
“啧啧,看看人家!抱那么多奖品、奖状、证书,再看看你!”
“好意思说我,你得奖了吗?”一路上,两个古尔邦不认识的同学装模作样的相互逗笑着。
第二天,古尔邦刚进教室坐下。
“古尔邦!贺一下!”晶晶用她的肘碰了一下古尔邦的胳膊。
“贺啥?”古尔邦条件反射似的往回缩了缩。
“又装傻呢?奖励了60块钱,请我们吃牛肉炒面走!”晶晶把脸凑了过来。
“才60块钱,一碗炒面4块钱呢!”古尔邦一边躲闪着晶晶的目光,一边心疼的说。
“知道你小气,咱们叫上君,你出一半钱,我们出一半钱!怎么样?”晶晶继续问。
“好吧,既然你都想好了,还来问我干什么。”狭窄的课桌间隙,古尔邦已经无处躲无可躲了。
古尔邦极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下午一放学,古尔邦拿出了8块钱,晶晶他们两个人凑了4块钱,他们一起来到了饭馆,3碗牛肉炒面一端上来,红红的辣椒油,牛肉炒粉条的臊子顶到了额头,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古尔邦不禁咽起了唾沫,喉咙“咕咚”“咕咚”地响着。
“还等啥,快吃!”古尔邦说完,迫不及待的端起了碗,拿起筷子“噗里噗通”地往嘴里刨。
“你慢点!别人都看着呢!别跟没见过粮食似的!丢我们的人!”晶晶笑着骂道。
“没事!大口大口的吃!不怕噎着,我给咱倒水!”君说完,就去倒了三杯水,端了过来。
“哎呀,香死人了!越吃越香,我吃饭的时候千万不要打断我,不然就没那么香了嘛”不到三分钟时间,古尔邦一口气吃完了,把一大碗炒面吃得点滴不剩,君还有半碗,晶晶还有多半碗。
“古尔邦,你以后的理想是什么?”晶晶边吃边问。
“我的理想是有个好工作,月薪5000以上,天天吃牛肉炒面”古尔邦一边回答,一边回味着牛肉炒面的香味。
“你呢?”晶晶又问君。
“我?月薪10000以上,天天吃‘十三花’(回族的一种宴席,由牛肉、羊肉、鸡肉、鱼肉等做成的十三碗美食)。”君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喝起了水。
“我吃不了了,这炒面油太多了,腻着我了。”晶晶说完,把碗推到一边去了。
“哎呀,别浪费嘛,给我,我来吃!”古尔邦赶忙说道。
“别撑着了!”晶晶话还没落,古尔邦已经端起了她的碗,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哎呀,把人吃美了!犹记得我上一次吃炒面,是小学六年级来县城参加全县的数学竞赛。所以,我喜欢竞赛,竞赛能让我吃上炒面,让竞赛来的更多一点吧!”古尔邦一边揉着自己鼓圆鼓圆的肚子,一边大声的咆哮着。
8身着新装去市上
吃完炒面后,古尔邦和君一边往回走,一边聊着天。
“君,咱们虽然现在都不在一个班了,可是你能不能听我一句劝,以后别再打网游了?”古尔邦说。
“哎,我也不想打了,可是一到网吧门口,我的腿就不听使唤了,网游这玩意儿上瘾啊!”君说完,把脚在地上狠狠的跺了几下。
“走吧!去你住的地方坐坐吧?免得我一个人管不住自己,又跑去网吧打游戏了。”君突然说。
“好吧!”古尔邦说完,和君一起回到了出租屋。
君走到门口,先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刚迈进屋子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不大一点屋子里,摆着一张双人床,床头放着一张书桌,不到两米宽的地上放着一个煤炉,糊在墙上的报纸被煤炉的烟熏的早已看不清字迹,只有有古尔邦和阿丹获得的七八张奖状,整齐的张贴在书桌的上方。
“你就住......住这种地方呀?”君有点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不好意思,条件有点简陋,让你见笑了。”看到君惊诧的表情,古尔邦涨红了脸,埋头开始收拾桌子和椅子上的书,准备给君腾一个能坐下的地方。
“你别收拾了,我在门口站会就好。”君说。
“没事,我收拾收拾,一会我还要给我哥做饭呢!”古尔邦继续收拾着。
“你忙吧,我要走了。”君一边说,一边把还没迈进屋子的腿缩了回去。
“你干啥去?”古尔邦问。
“看书去!你在这种条件下,每次都能考全级第一,我敬佩你!以后,我听你的话,以后再也不去网吧了!不去打网游了!”君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60块钱的奖金,除了请晶晶和君吃炒面花去了8块,剩下的52块,古尔邦主动全部交给了他父亲。
“你想买啥?”穆萨问。
“我想买双鞋”古尔邦一边说,一边低头盯着他那双缀满了补丁,鞋底早已断裂的破鞋。
“52块钱买完鞋,还能剩不少钱呢,这样吧,我再添些钱,给你和阿丹每人买一双鞋,再每人买一套西装,怎么样?”穆萨问。
“好!”听见穆萨不仅同意给他买鞋,还要买西装,古尔邦顿时高兴的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古尔邦穿上新皮鞋、新西装,还穿着用自己偷偷攒下的十五块钱买的新衬衣,昂首挺胸的来到了学校。
“吆喝,癞蛤蟆一夜之间变成王子了呀!”晶晶一见到古尔邦,就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直盯得他低下了头。
从此,他再也不怕下雨天了,再也听不到破鞋进水后,“哐嘡”“哐嘡”的声音了。穿上了新鞋,新衣服,古尔邦更加热爱学习了。
高二第二学期,古尔邦被选拔参加全市的英语竞赛,他第一次来到了繁华的陇原市,进入了市第一中学,第一次看到了安装了电视的教室,看到了单人书桌,看到了红色的塑胶跑道,看到了绿茵茵的足球场,还有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排球场、羽毛球场。
两个全身穿着运动装的学生迎面走来,用诡异的目光扫视着古尔邦。
“看,竟然还穿着西装,土包子!”一个穿着阿迪萨斯运动装的学生从古尔邦身边擦肩而过。
“是从解放初期穿越过来的吧?”另一个背着耐克书包的同学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附和着。
此时,古尔邦才觉得,他的那身自以为豪的西装,在这个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学校中,像个猴子进了商场一样,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参加完竞赛,回到了县城,古尔邦在他日记本上这样写道:这世界,原来有天堂般的学堂,我不过,只是这山沟中的草莽。
转眼间,就到了阿丹参加高考的日子,可是,由于古尔邦兄弟俩长期以洋芋菜和面片为食,导致他们营养不良,阿丹在高考前大病了一场,高考失利了,勉强考上了重点线,本来想复读的阿丹,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去了广西的一所重点大学。
在送别的车站,将要上大学的阿丹对古尔邦说:“我遗憾,善始而未善终,虽是个重点大学,但是终不如意,好好学,你要比我强”。
阿丹走后,古尔邦开始了他独自一个人做饭的高三生活,高三的学习任务重,为了把做饭的时间节省下来,多点时间学习,古尔邦往往一次炒好几天的洋芋菜,盛在碗里,擀好几天的面条,晾干了,中午,热点洋芋菜,晚上,直接下面条。
9高考之前农活忙
有一天,穆萨照例来到了出租屋,揭开案板上盖着的塑料布,露出了已经长满白毛毛的面条,还有碗里吃剩的菜,菜里只有洋芋,看不到一点油花,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穆萨看着看着,不禁湿了眼眶,临走的时候,给古尔邦买了一小箱纯牛奶,又匆匆忙忙地赶着上班去了。
古尔邦放学后,一进门,他欣喜若狂的捧起牛奶箱,仔细地端详着上面可爱的奶牛图案,看了好半天,久久舍不得放下。
“你大来了,临走的时候给你买的,让我告诉你,平时要注意营养,身体不能垮了,阿丹因病耽误了高考,他已经很内疚了,你可不能重蹈覆辙了。”房东阿姨一边说,一边拿出了自己家里炸的几个油香,放在了桌子上。
古尔邦拿出刀,小心翼翼划开了牛奶箱上密封的胶带纸,如获珍宝地拿出了一小袋纯牛奶,用牙咬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慢慢的吮吸着,甜甜的味道,纯纯的奶香,顿时刺激着味蕾,像一缕甘泉,沿着食道流进他的胃里。他不禁闭上了双眼,屏住了呼吸,倾心的享受着牛奶的香味,感受着还没来得及见面的父亲温暖的爱。他喝一口牛奶,吃一口油香,内心充满了对房东阿姨深深地感激,她家虽然也很穷,但是她总是隔三差五地给古尔邦送点馍馍,甚至经常邀请古尔邦去她们家吃饭。一小袋纯牛奶,古尔邦足足喝了十多分钟,剩下的牛奶,为了省着点喝,他规定,自己每两天只能喝一袋。
艰苦的高三生活临近尾声,由于学习太累,营养不良,古尔邦比以前更黑、更瘦了。高考就在眼前,为了布置考场,也为了考生们高考前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学校放了三天的假。
“老大,要高考了,你能考好,我可咋办?”晶晶一边挠着头,一边说。
“叫我老大,我可担待不起,你不是一直叫我木头吗?”古尔邦坏笑着说。
放假后,古尔邦骑着自行车回了家,家里没人,赛丽麦和阿伊莎一大早去了他家开垦的荒地,收油菜去了。古尔邦放下了自行车,揭开了锅,锅里什么都没有,他草草的吃了点干馍馍,和往常一样,挎上了绳子,肩上搭了一件破衣裳,沿着村西的小溪,往沟里走去。
走到了沟的尽头,古尔邦看见了他家那熟悉的人力车,沿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往山顶望去,赛丽麦和阿伊莎的身影隐约其间。
他继续往山上爬,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很难走,小道的尽头是赛丽麦和阿伊莎新挖的路,路很窄,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天梯”,路是在悬崖边上挖的,紧靠着悬崖,下面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沟,一旦掉下去,就会摔到沟底里。人通过的时候,只能背靠着悬崖,侧着身通过,古尔邦每次走这样的“天梯”都很害怕,腿都会不自禁地打颤。
等他艰难的爬到了“天梯”的尽头,看见了赛丽麦和阿伊莎,还有她们已经割了一地的油菜,今年的油菜长势不错,已经过了花期的油菜黄绿黄绿的,再不收割,油菜穗就要熟透开裂了,古尔邦拎起一捆油菜,油菜头直往地下钻。
“你放假了吗?”赛丽麦问。
“嗯”古尔邦应承着。
“收油菜的时候,刚好你放假了,你真是干活的命”赛丽麦开玩笑地说。
古尔邦什么话都没说,把带来的绳子铺在了地上,把一捆捆油菜放了上去,用绳子捆好之后,为了减轻绳子勒肩的疼痛,用拿来的破衣服垫在了肩上,背起了一大捆油菜往“天梯”走去。
一个人轻装都害怕的“天梯”,古尔邦望而发怵,但是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一步一挪,艰难的走着。背上背着油菜,古尔邦只能面贴着悬崖,背对着沟底,侧着身下山,背上的油菜把人往外拉,他尽可能的脸贴紧了悬崖,以保持身体的平衡。头上的汗水浸湿了脸颊,悬崖上的土不停地落下,落在了古尔邦的头上,脸上,土和着汗水形成了泥水,从他的脸上滴滴落下,两条弯曲的腿不停地打颤,每挪一步,古尔邦都大出一口气,歇一歇,才能迈动下一步。突然,脚一滑,腿一软,背上的油菜拉扯着他,从悬崖上掉落下去,顺着悬崖边上的土坡,穿过悬崖上的酸枣刺,古尔邦向沟底滚去。
10重金不屈学子梁
近两百米高的悬崖,等古尔邦滚到了沟底的时候,已经昏迷了。过了好半天,他才苏醒过来,他的脸上、胳膊上、腿上被酸枣刺划出了道道伤口,伤口渗着血,汗水又浸入伤口,刺骨的痛让古尔邦无助的呻吟着。
他忍着痛,静静地躺在沟底,任由沉重的油菜压在身上,一阵莫名的无助和恐惧涌上心头,这么偏僻的深沟,除了放羊娃,别人是不会来的,摔死了都没人知道。过了一会儿,他又幸灾乐祸般地大笑起来,为在短短的几十秒内,用滚悬崖的方式,“毫不费力”地把油菜从天梯上背了下来而高兴。
他笑了一会儿,又想起了晶晶和君,想起了那些在家里休息备考的同学,他感觉这一刻,这世界终于公平了,他终于可以和别的同学一样,可以休息了。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准备用这种滚悬崖的“偷懒”方式,继续把剩下的油菜的背下来。
休息了一会儿,古尔邦感觉身上有了一点力气。
“只有永不遏制的奋斗,才能使青春之花即便是凋谢,也是壮丽的凋谢!”他自言自语着,从油菜捆下面钻出来,企图把油菜再背起来,可是试了好几次,纹丝不动。
正当古尔邦对那捆像注了铅一样油菜沉重的油菜无计可施时候,老李老汉赶着羊从沟底路过。
“怎么了,从崖上滚下来了吗?”老李老汉关切的问。
“嗯,滑了一下。”古尔邦顿时觉得又羞又恼。
“这么那么,为了馍馍,不为馍馍,不会这么。”老李老汉一边念叨着,一边帮托起那捆已经摔得不成形的油菜,古尔邦继续背着油菜,沿着沟底,一瘸一拐的朝着人力车走去。
古尔邦走出沟的时候,遇见了神色慌乱的赛丽麦。
“我等了半天,不见你上来,我背了一捆油菜下来找你,也没找见你”赛丽麦着急的说。
可是,古尔邦一句话都没说,把油菜捆摞在人力车上,继续拿上麻绳,搭上破衣服,像个打了败仗的逃兵一样,垂头丧气的爬上了悬崖,又来到了油菜地。
“哥,你别背了,我来背!”看着古尔邦满身的伤痕,阿伊莎一边说,一边伸过手,准备夺走古尔邦手里的麻绳。
“让开!”古尔邦怒吼道。
“你一个女孩子,跟我争什么!”古尔邦一把推开了阿伊莎,可是阿伊莎手里还牢牢地攥着麻绳的另一端,兄妹俩争执了起来。
“你们都别争了,阿伊莎割油菜,古尔邦往家里拉!我来背!”赛丽麦说完,熟练的扎好油菜捆,背了起来,弯着腰,颤颤巍巍地向“天梯”走去,古尔邦只好紧紧的跟在后面,帮赛丽麦托着油菜捆。
当古尔邦拉着一车的油菜回到家,在家门口,他遇见晶晶。
“你怎么来了?”古尔邦惊讶的问。
“我一边打听,一边找到你们家的,咱们俩分到一个考场了,你知道吗?”晶晶问道。
“不知道,这两天忙着帮家里收油菜呢!”古尔邦用破衣服擦着汗说。
“我从县城来的时候,遇见好多同学,他们都排队去医院买葡萄糖水呢,考前喝了葡萄糖水,有助于考场发挥,你们家怎么还在让你收油菜呢?”晶晶带着埋怨地语气说。
“我没跟家里说快要高考的事,我娘不知道。”古尔邦一边说,一边在晶晶的帮助下,他把一捆捆油菜从人力车上卸到了屋檐下。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古尔邦问。
“有一点事求你,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晶晶支支吾吾的说。
“有啥事你就说嘛!”古尔邦不耐烦地说。
“你知道,我平时成绩不好,本来对高考一点把握都没有,可是当我看完考场,高兴地连夜睡不着,我们不仅在一个考场,位置也离得也挺近,我爸让我来找找你,想让你考试的时候照顾照顾我,可以吗?”晶晶一边说着,一边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是一点小意思,我爸说了,等考完试,还要好好感谢感谢你。”晶晶继续补充道。
古尔邦斜着眼,扫了扫那个信封,沉甸甸的,至少有好几千块钱。他顿时觉得很反胃。
“我不要,高考作弊是违法的,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干!”古尔邦断然拒绝道。
“你看你,还有两天要高考了,你还在干农活,拿上吧,给你买点营养品,补补身体,你将来上大学也需要钱,再说,咱们同学一场,你就帮帮我嘛,高考关系到我的前途呢!”晶晶一边说,一边拿着信封往古尔邦的手里塞。
“高考关系到你的前途,难道就跟我就没关系吗?我这么辛苦的读书,难道是为了像现在这样,这样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刨挖吗!”古尔邦越说越气愤,他猛的把手一缩,信封从晶晶的手里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一张张百元大钞从信封口露了出来。
晶晶顿时被古尔邦这莫名的怒火惊的张大了嘴,连忙捡起信封,灰溜溜的走了。
11十年寒窗一纸狂
第三天下午,油菜一收完,古尔邦就带着他浑身的伤,骑上了那辆陪伴了他三年,早已破旧不堪的自行车,踌躇满志地踏上了高考之路。傍晚的风习习吹过,他的车骑得飞快,一边骑着,一边哼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当古尔邦来到出租屋时,晶晶早已在门口等着他了。
“你一直就住在这样的破屋子里呀?”晶晶紧随着古尔邦进了屋子。
“是的,我还算比较幸运的,即使这样的破屋子,也有的乡下学生租不起呀!”古尔邦点起麦草,准备烧水。
“这是两万块,够你大学四年的学费了”晶晶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两个装得满满的信封。
“你......你即使拿来两麻袋的钱,我......我也不会帮你作弊!咳!咳!咳!”刚刚生完火的炉子马上腾起阵阵烟雾,熏的古尔邦和晶晶一边咳嗽着,一边跑出了屋子。
高考的第一天,穆萨请了假,从大山深处的乡镇府来了。上午考完,一走出考场,穆萨就急切的迎了上来。
“考的咋样?”穆萨问。
“还不错”古尔邦淡淡地说。
“那就好,走,我带你进馆子走!你想吃啥?”穆萨又问。
“牛肉炒面!”古尔邦毫不犹豫的回答。
在继上次竞赛得奖之后,古尔邦又一次吃到了他最爱吃的牛肉炒面。
第二天中午,一出考场,他们就遇见了穆萨的同事峰,峰的孩子和古尔邦是同学,一起参加高考。
“准备吃啥去?”峰问。
“娃娃喜欢吃牛肉炒面”穆萨回答。
“吃啥炒面,走,我请你们吃手抓羊肉走!”峰慷慨的邀请着。
吃完手抓羊肉,古尔邦很开心,他既吃到了牛肉炒面,还吃到了他平时想都不敢想的手抓羊肉。
最后一门试考完了,古尔邦大踏步的走出了考场。
“晚上吃啥?”古尔邦一看到穆萨就问。
“回家随便吃点吧,不能再进馆子了,我还在为你的学费发愁呢!”穆萨冷冷得说。
“哦......”古尔邦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有种被“卸磨杀驴”的感觉,他突然渴望高考能再多几天该多好,这样可以多进几天馆子,多吃几天好吃的。
报高考志愿的时候。
“你想报哪所大学?”穆萨问。
“同济大学或者西安交通大学都行。”古尔邦说。
“阿丹已经在上大学,阿伊莎又要马上读高中了,家里的负担非常重,咱们还是给你报个军校吧,军校是供给制,不用交学费和生活费,还听说每个月发津贴呢......”穆萨侧过憋红的脸,盯着墙上的一张张奖状,很为难地说道。
“好!那就报吧!”还没等穆萨说完,古尔邦一边不停地点着头,一边痛快地答应着。
高考完不久,麦子熟了,算黄算割鸟不停地叫着,一阵阵麦浪此起彼伏。这里是麦子的故乡,玉米的客栈。这里生活的人,只认定麦子,只要麦子丰收了,他们的日子便滋润起来。那些玉米是过客,被亲戚捎来当做点心。
一大早,当古尔邦顶着毒辣辣的日头,在麦地里收割麦子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他二伯向他小跑过来。
“古尔邦,你有个.....有个同学刚打电话过来,说你......你考上大学,考上军校了!”他二伯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啥?”古尔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考上大学了!被军校录取了!”他二伯不断的重复着。
古尔邦突然呆住了,手中的镰刀掉在了地上,痴痴地怔在原地。
“我来帮你割麦子,你快到县城看看去!”他二伯继续说。
这时,古尔邦才反应过来,他飞也似的跑出了麦地,跑下了山,跑出了沟,跑回了家,连衣服都没换,骑上了自行车就往县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耳旁的风呼呼的吹过,砂石公路在自行车辗过之后,一个个小石子飞溅而起。此时,他觉得这条曾摔过他无数次的公路,是那样的平坦;目光所及之处,那一块块曾奴役过他的,令他无比讨厌憎恨的黄土地,此刻,在蓝天绿草的映衬下,金黄金黄的,像军功章一样闪着金光。
古尔邦骑着自行车到了县城,旁若无人地穿过了人流,直奔县一中,校门口的墙上,贴了一排用鲜艳的红纸写成的光荣榜,被一堆人围的水泄不通。他扔下自行车,就往人群里钻,挤到第一张光荣榜跟前,在第一行看到:古尔邦-解放军理工大学-599分。
此刻,他眼中的热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进了嘴里,此时,他觉得,天下再没有比这咸咸的泪水更好的滋味了。
“娃娃,不要哭,没考上不要紧,来年再复读嘛,我们家娃娃的名字我也没找到,估计也没考上。”一个家长模样的中年男人劝慰古尔邦说。
“谁说他没考上,他就是古尔邦,是我们全级第一名,被军校录取了!”君突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啧啧!了不起!看人家娃娃,多争气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古尔邦偷偷的擦干了眼泪,默默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慢慢的推着他的破自行车,和君一起朝出租屋的方向走去,这个一下雨就让他发愁的小县城,此时,是那样的干净透亮。
12荣登金榜报国防
当古尔邦和君一起推开了出租房院子的大门的时候,房东阿姨正在洗衣服。
“你怎么穿的这么烂的衣裳?”房东阿姨带着惊讶的眼神问。
“刚从地里回来,没来得及换衣服。”古尔邦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那件衬衣,肩膀上破了一个洞,满是汗和泥的污渍,他拍了拍肩上、腿上的泥土,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古尔邦推开了那间自己住了三年的出租屋,糊在墙上的报纸已经被烟熏的发黑,早已看不清字迹,唯一醒目的,是墙上那三四张在高三一年获得的奖状,除了当年得的奖状,以前的全都被撕掉了。桌子旁贴着他的座右铭:再高的荣誉也只属于过去。
“还记得上次来到你的出租屋,我连门都没进来。”君一边坐在床沿上,一边说。
“是的,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匆匆走了。”古尔邦擦了擦椅子上的灰尘,也坐下了。
“你知道吗?自从上次离开你的出租屋,我再也没去过网吧。”君环视着屋子说。
“哦,为啥?”古尔邦问。
“你在这么一间破屋子里,年年考试都得全级第一,可是我父母给我那么好的条件,我还天天泡网吧,我对不起他们呀!”君说完,和古尔邦相对无语。
“可惜,我还是醒悟的太晚了,我要准备好好复读了,你开学的时候,我就不去送你了。”君说完就出了门,看着君离去的背影,古尔邦的心里又涌起一阵莫名的悲伤。
在胡川乡乡政府的院子里,
“你们家娃娃考上军校了!”峰对穆萨说。
“我又没惹你,干嘛哄我寻开心?”穆萨笑着说。
“谁哄你了,光荣榜都张贴出来了,你还给我装呢?”峰一本正经的说道。
穆萨连忙请了假,坐上班车就往县城赶。
“听我们家亲戚说,那个考了第一名的娃娃,从小是吃着洋芋酸菜长大的,怎么可能会考上军校,肯定是花了钱托了关系的。”车上的一个生意人打扮的乘客说道。
“军校既要成绩好,还要政治查审、身体检查,条件严格着呢,可不是胡乱花钱找关系能考上的。”有的人反驳道。
“那我给你钱,你去托个关系,让我们家的娃娃也考个军校嘛!”有的人逗笑着说。
一路上,车上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穆萨装作没有听见,直到看到了光荣榜,他才相信,古尔邦真的考上了军校,成了他们这一道川第一个军校生。
“古尔邦,听说军校没有清真食堂,咱们回族去了军校,怎么吃饭呀?”有的同学问。
“部队是讲政治的,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再说,难道因为这么一点困难,我们回族就不去当兵,不去保家卫国,不去服兵役了吗?”古尔邦反问道。
“古尔邦,听说军校毕业就成了军官了?”有的同学问他。
“好像是吧,如果能当个军官,那我也要替我们回族当个好军官!”古尔邦意气风发的说道。
去军校报到那天,古尔邦还穿着高中时的旧衣服。
“军校会发新军装,买了新衣服,到了军校你也不没机会穿,这300块钱你拿着,路上用”穆萨说完,把300块钱给了古尔邦。
“知道了”古尔邦默默的接过了300块钱,小心翼翼的装在了口袋里。
一旁的房东阿姨听了后,马上去市场上给古尔邦买了一条牛仔裤,给古尔邦换上了。
离别的车站,古尔邦穿着新牛仔裤,怀里揣着穆萨给的300块钱,拭干了赛丽麦的泪水,众多好同学,有的准备复读了,有的去饭馆打工去了,只有晶晶来送他了。
当车开动的时候,晶晶从车窗里寄过来了一个信封。
“是啥?”古尔邦问。
“一会儿......一会儿再打开。”晶晶说完,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在从陇原市开往南京的T118次列车上,古尔邦打开了信封,里面包着一百块钱和一封信。信上写道:虽然我们是不同的民族,虽然高考你没帮我,虽然我落榜了,可是我不怨你,我理解你的不容易,我会向你学习,好好复读,希望你在军校也能遇到一个像我一样,每天给你买早餐的女孩子。
读完信,古尔邦的泪又一次涌了出来,抬头望望窗外的天空,看着天上飘过的一片白云,勾起了他那份难言的感情,又想起了那个撕掉他的情书,名叫云的女生,百感交集之下,心头涌起无尽的失意与无奈。古尔邦这样写道:
我走了
也许永远也不想回
伤悲究竟为了谁
报应还是天意
心无所归
漫天的尘埃
一路往南
地下的流水
家乡的云
缘何不能伴我归
异乡的花儿
今宵又在与谁睡
醉酒不言愁
往事逐云飞
千里从军独伤悲
从不奢望你会为我而流泪
无聊的北国
你我不愿牵手走过
似水的江南
唯我独自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