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妍相识于11年的北京,说的再具体一点是相识于11年夏天北京的一个夜店。
那晚我和同事阿峰像往常一样,在宿舍里喝着酒,夏天的夜晚我们常常这样,喝酒聊天,当然聊的最多的是姑娘,喝完酒阿峰觉得不尽兴,又或许是酒精上头,阿峰喊着要去夜店玩,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午夜12点,虽然有些晚但我没有拒绝。那时候北京跑黑车的司机有很多,阿峰打了两个电话,不一会来了个师傅,我和阿峰爬到车里半躺在座位上向师傅喊到,师傅,去眼镜蛇!
“眼镜蛇”是一家酒吧的名字,位于前门东大街,我们之所以没去三里屯是因为时间有点晚,更是因为这家酒吧的消费更适合我们这种屌丝,在路上阿峰给酒吧的美女经理打了电话,让她帮我们留个位置,酒吧的经理并不是真的经理,一个酒吧有一二十个经理,大的酒吧会更多,经理就是销酒的,我们找她拿酒,他给我们优惠,阿峰常去这种场所,自然认识几个“熟人”。
大概半个小时后我们到了酒吧,美女经理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小卡,阿峰点了一瓶芝华士和一些软饮,又把上次存的百威取了出来,服务生帮我们调好酒,我们三个碰了一杯,美女经理送了我们一份果盘便走了,阿峰端起酒杯站起来望着中间的舞池,开始物色他今晚的猎物,能在这个灯光爆闪烟雾缭绕的环境里看清一个人,是门技术活,酒吧这种地方不能光看表面,妆画的再妖艳,卸了妆又是另一番场景,就像上次过来喝酒,有个女孩过来搭讪,长相和身材都不错,妆画的很妖艳,聊了两句喝了杯酒阿峰趴我耳边告诉我,这是个人妖。
所以酒吧里面不能找那些浓妆艳抹的,她们都是酒吧里的常客,在她们眼里我们才是猎物,身为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阿峰说要找那种真实的,我说在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环境里,哪里去找真实?
我和阿峰又喝了一些酒,然后阿峰跳舞去了,阿峰舞跳的不错,常来这种地方的人不会也变得会了。就像自己第一次过来,手脚不知往哪放,时间久了自然就找到感觉了,感觉有了怎么跳都行,总之别人看你跳的不别扭就行。我也来到舞池边缘开始跳动着,爆闪的灯光和震耳的音乐让人完全放松自己,生活中所有的不愉快在这里都是消失不见。我看到一个姑娘独自一个人在跳舞,她跳的有些小心,显然对于这种环境不是很熟悉,我摇晃了几下来到她的身边,并没有跟她搭讪,而是陪她跳了一会,顺便支走旁边想靠近她的男人,音乐停的时候她主动跟我说你跳的不错。我说一般一般,我也是瞎跳而已,过去喝一杯吧?她没有拒绝,我便牵着她来到了我们的卡座上,我给她倒了杯酒,我们坐了下来,近看她长的还不错,脸上带点淡淡的妆,个子不是很高,灰暗的灯光下我分辨不出她的年龄,只是感觉上和我差不多,我趴在她耳朵上问到你叫什么,自己一个人来的吗?她也同样趴在我耳边告诉我,我叫小妍,和朋友一起来的,她们不知去哪儿玩了?我让她给她朋友发个信息,让她们过来坐会,这时来了个卖花的小姑娘,我起身想买一束送给小妍,可小妍却忙拉着我,让我不要乱花钱,这一刻让我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很真实。过了会她的两个朋友过来了,阿峰也回来了,我们聊了一会,就开始划拳,小妍不会划只好坐在我身边看着,我们喝完了酒显然有些上头,阿峰又叫了一些鸡尾酒,喝完后我们打算回去,酒吧也开始慢慢清场了,出了门发现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东边露出了鱼肚白,我和阿峰坐在路边抽着烟,后背也汗湿了,身上的亢奋感还没有散去,过了会小妍和她的朋友也出来了,我拉住小妍问她要了号码,然后约在周末再见面。
从酒吧回来,我开始有了困意,一觉睡到了中午,起来后头疼欲裂,我怀疑昨晚喝了假酒,感觉脖子上顶个块大铅球,很重很重,摇摇欲坠。
导致下午工作时抽空就要睡一下,心里发誓再也不这么喝酒了,于是喝了一大杯蜂蜜水,等着精神快点好起来。到了晚上精神好了一些,头也不是那么疼了,我想起来昨晚认识个姑娘,准确的说是今天凌晨,于是翻开手机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条短信,“今天感觉怎么样,头疼吗?”署名小妍。
我问她是不是也喝了酒吧里的假酒头疼,小妍说我没有头疼,不管什么酒,你少喝点就不会头疼。虽然小妍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我仍然觉得今天凌晨喝的是假酒,我走南闯北酒场上难逢敌手,今天却败在几个石榴裙下!
到了周末这天,我约小妍见面,小妍给我发了个位置在右安门,我便早早的赶了过去,在路上顺便查了下周边的景点和美食,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我到了小妍的居住地,下了车我在附近找了家银行取了点钱在身上,那时候移动支付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普及。小妍在一个车站边等着我,白天见面,我看清了她的长相,似乎和那晚差不多,淡淡的妆,穿着一身普通的连衣裙,脸上没什么精神,但还是对我笑了笑,我说你比那晚好看多了。行了吧,这些话留着给酒吧里的女孩子说吧,走吧,陪我去吃饭,刚起床早饭还没吃呢,小妍说完这句话示意让我跟她走。
走了大概两百米,小妍带我走进一家麻辣烫店,麻辣烫这东西此前我从未见过,更没吃过,小妍笑着说味道不错,尝尝就知道了,好吃不贵便宜实惠。我笑着说今天我请客,你可别跟我客气啊。两个人点了一大碗,快吃完的时候我起身去结账,43块钱,老板娘看了看单子喊到。
吃完麻辣烫我说咱们去哪玩啊,小妍却说大热天去哪儿啊,我说那附近有什么公园咱们去走走也行。算了吧,我还想睡觉呢,还没睡好就让你给叫起来了,这天气去哪儿都没有在屋里睡觉看电视舒服。小妍不愿出去,我只好跟着她去了她的住处,小妍租的房子是个地下室,此前我从未见过地下室里住人,隔断房老破小我住过,但地下室我从没进去过,小妍的房间不大,虽然是地下室但还是有半个窗户能透点光进来,屋子里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基本没地方了,甚至连张凳子都没有,小妍虚掩着门,然后坐到床上说没凳子坐床吧,这一刻我觉得我们的角色互换了,于是我和她并排坐在床上,我问道这里房租多少钱?怎么不找个楼上的。便宜呗,一个月六百块钱,住习惯就好了,我朋友都在这里住,她们就在隔壁,待会儿带你过去。
在北京都不容易,你在哪里上班?
木樨园卖衣服,小妍说道。
木樨园我知道,每次去市里玩都会路过那里,北京有名的大型服装批发市场,里面的摊子有几千个甚至更多,我和朋友也常去那里买衣服,我和朋友程昆还追过森马店里的一个卖衣服的小姑娘。
我记得我在木樨园买过两双鞋子,我41的脚,看中了一双鞋子却只有42的,试了试有点大,老板娘说你等会我去仓库给你换一双,于是提着鞋子走了,不一会回来了然后把鞋子打开给我看,我看了看里面鞋垫上印着41,于是没有再试,付钱提着鞋走了,结果回去一穿感觉有些大,我把鞋垫抽出来看到里面印着42,感情换来换去还是那一双。还有一次在另一个摊子看中一双鞋却只有40的,试了试有些小,于是老板娘说你等下,我旁边还有个铺子,我去给你换一双,等了一会老板娘回来了,打开鞋子给我看了看,我看鞋子里面贴了个圆圆的标贴,上面印着41,于是我没有再试穿,信任的付了钱拿鞋走了,结果回去一穿还是小,我把印有41的标贴撕了,里面竟然印着40!
我问小妍你来北京多久了?老家哪的。小妍说,来北京五年了吧,其实也想过走,可是走了又能去哪呢,我老家甘肃的,穷的很,甚至有时候喝水都是个问题。
甘肃省位于我国的大西北,地域偏僻经济落后我只知道有个兰州拉面,其他一无所知。
小妍打了个哈欠说我想再睡会,你先自己玩吧,说完一个人上床躺下了,我说这都九点钟了你怎么还这么困,不会昨晚又去酒吧了吧?小妍说才没有,那地方我其实不太喜欢。
小妍似乎真的困了,说完这些话就睡去了,我有些无聊,于是靠在床上掏出手机玩起了游戏,那时候安卓机刚刚出现,好多人还用着诺基亚,捕鱼和水果杀这些游戏很是流行,因为一个朋友欠我钱所以他把没用半个月的摩托罗拉抵给了我,全新触摸屏的安卓系统,那时候手机的电池还是可以替换的,我玩了两个多小时,小妍醒了,看到我在玩游戏比较好奇说也想玩玩,我把手机递给小妍,小妍犹豫了下有些尴尬的说可我不太识字。
我有些诧异,小妍说家里穷,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好多字都是后来自学的,我说游戏没那么复杂,逻辑很简单,于是我教小妍玩起了愤怒的小鸟。
小妍手指划的很开心,说她朋友也买了一个这样的手机,没好意思跟她借。小妍把她的手机拿了出来,还是老款的滑盖诺基亚,手机壁纸是小妍和一个女孩子的照片,我问她图片上是谁?小妍说是妹妹,在上大学,我说你小学都没读完,你妹妹怎么能一直上到大学的,小妍说家里穷呗,我做姐姐的只好出来打工供她了。我又看了看已经磨的掉漆的滑盖手机心里说到真实真实。我说手机给你玩吧,小妍忙说不要不要。没关系,就算借给你,玩够了咱们再换回来,小妍仍然说着不要不要。
中午我带小妍去附近的“大鸭梨烤鸭店”吃饭,一个比较知名的连锁餐厅,毕竟认识一场,总不能像跟哥们一样随便找个大排档也能喝上一斤。我问了小妍的口味然后点了几个菜,给自己要了一瓶啤酒给小妍点了一杯榨汁,餐桌上我和她聊了一些工作上的烦恼事,小妍问我说那晚和你同行的人也是你公司的吗?她指的是阿峰,我说是,在一起工作两年了。
吃完饭我去买了单,店员送了我两张优惠券,我把优惠券给小妍说我公司那边没有这个店,你留着用吧,小妍说我也用不到。
下午我们去她朋友的房间里坐了一会,是她那晚酒吧同行的朋友,不过我已经忘了她们的样子,我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她朋友说打算去西单玩,问我们去不去,小妍拒绝了,于是我们回了房间,小妍进了房间后并没有把门关上,我说怎么不关门,小妍说关了门屋子里会闷,我说关上,小妍说不关,我说关上,小妍说好吧……
之后的日子我们又见了两次,我说小妍你做我女朋友行不行?小妍说我配不上你,我不识字我吃麻辣烫我住地下室,我用诺基亚咱俩不合适。我说我识字但我的工作不识字的也能干,“大鸭梨”我也是带着你才去吃,安卓机是二手的,租的房子虽说是楼上,但也是木板隔断的,隔壁小情侣说的什么话我都听的一清二楚。
小妍说萍水相逢,我们在北京就是朋友,离开北京我们就是陌生人,总之我配不上你。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老是用“配不上”这三个字。
又过了两天,阿峰过来找我喝酒,突然问我,咱们上次去酒吧玩,认识的姑娘你还联系吗?我说偶尔联系,怎么了?阿峰说你有没有问她做什么的。我说,问了说是在木樨园卖衣服。狗屁!阿峰说,她们在木樨园一家KTV里面当小姐,就是陪人家喝酒聊天的。我说又不是陪睡,阿峰说那可不一定,我告诉你就是让你别陷的太深了。我问阿峰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阿峰说我也是前两天去木樨园一家KTV里玩看到的,虽然没见到你认识的那个小妍,不过她那两朋友,我倒是看到了。我说无所谓了,反正酒吧过后我跟她没怎么联系了,阿峰说,那就好。
听完阿峰的话,我嘴里酒也变得无味了,甚至有些苦涩,心里有些愤怒又不知怒从何来,小妍除了对我隐瞒这件事,从没向我要求过什么,没有向我借钱没有让我给她买礼物,也没有答应要做我女朋友,所以我找不到任何发泄的理由。但之后的日子里我还是慢慢疏远了她,我没有揭穿她的谎言,那或许是她在我面前唯一留下的尊严。
半个月后小妍突然跟我说自己要走了,我问她怎么突然要走?小妍说,不是早说过了吗,早就打算走了,只是不知去哪,现在想回家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祝你前程似锦。
我不知道她是否从朋友那里知道了这件事,还是说真的早就打算要走,总之她真的走了,半个月后我打她的手机,电话那边传来的不再是熟悉的声音,而且“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半年后我从北京南站坐高铁回老家,公交车路过当时小妍居住的小区,我才知道原来门口这条我们曾经
走过的路叫“幸福路。”
而现在过去八年了,那里的房子涨到了六万多一平方,我想小妍更租不起了。
2019年8月25日·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