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是一种怎样的颜色？

《阿黛尔的生活》（Lavie d'Adèle）改编自漫画《蓝色是一种暖色调》（LeBleu Est Une Couleur Chaude），获得第66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也是首部把金棕榈奖同时颁发给影片和女主演的作品。

这是一部女同电影，却不消费同性恋，它说的是一段纯真的爱情故事，始于青春，止于现实。

在导演阿布戴·柯西胥的访谈中，他表示：“这一切都来得很自然。我并没有对同性恋的主题太过关注。拍摄过程中除了一些非常特殊的情形，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恋情。我所关注的是两个坠入爱河中的人。”导演对《阿黛尔的生活》的表现手法出奇的唯美流畅，不去刻意描绘，或者以同性作为噱头来吸引观众的猎奇心态，而是以平铺直叙的爱情故事来刻画剧情，没有过多的转折点或戏剧化的情节，它展现的是任何一对爱侣都可能面对的问题。《阿黛尔的生活》的冲突不在于同性话题，而在于社会阶层的差异和自我认知的方式。

接近无限温暖的蓝色

15岁的Adele是个平凡的女生，出生于普通家庭。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简单而枯燥，虽然有帅气的男友，Adele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某一天，她在街头偶遇Emma。Emma的蓝色头发和蓝色瞳孔有着致命的吸引力，Adele忍不住看她，却又感到慌张失措。蓝色突然变得如此火热而令人着迷，Emma似乎勾起了Adele对女生的情欲。Adele自慰时会想着Emma，她不自觉地踏入女同性恋酒吧。然后，再次遇到Emma。她们互相深深吸引，怦然心动，两个青春的灵魂不可抑制地靠近，放肆大胆地相爱。随着时光飞逝，两人都离开校园，Emma继续追寻艺术之路，Adele则如愿成为教师，她们之间的价值观和社会阶级的差距一下子暴露无遗，拉开两人的心。Adele在精神和生理上的空虚使她出轨了，Emma发现后勃然大怒，嘶吼着把Adele赶出家门。Adele终日浑浑噩噩，以泪洗面，再也无法回到美好的过去。

爱情里的自我定位

乍看之下，Adele似乎罪有应得，是她出轨在先。但事实是，Adele爱Emma爱到不能自已。两人相爱以后，Emma成为Adele生活的中心，她围绕着她转，为Emma的画展party准备食物，像个女侍应生一样服务她的朋友，为她做饭，照料她的起居生活。爱情里，常常会遇到这样的我们，爱到忘乎所以，直到看不见自己。

如Adele这般在爱情里没有自我的人，瞬间与她的职业——教师，联系起来。教师有一种无私奉献之精神，导演表示，他将主角之一设定为教师，就是因为他十分钦佩这个职业，他认为这是非常无私又全身心投入的职业。因此，幼儿园教师的职业设定暗示了Adele的性格——对Emma倾尽所有。这样全身心都系在Emma身上的Adele怎么会出轨？性，是与生俱来不可抗拒的诱惑。剧中导演多次特写Adele的嘴，这是在暗示Adele是一个性感的角色——嘴暗示性。导演之所以在茫茫人海中选择阿黛尔·艾克阿切波洛斯饰演Adele，就是因为“她张开嘴巴、咀嚼的样子，有她自己的风格。”丰润的双唇，微微开启，充斥着欲望与渴求。从两人起初淋漓精致的性爱，到后来的求欢不得，身心都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Adele自然难以抗拒诱惑。越是爱着Emma，Adele就越是感到空虚。一个缺乏自我意识的人，尤其需要靠别人来填补她，认同她。

Adele的自我意识薄弱，在两人刚认识时就体现出来。她们聊天中谈到萨特(Jean-Paul Sartre)，Emma熟读萨特，她说：“我们存在，并且用我们的行为定义自己，这给了我们一份巨大的责任。”她认为是萨特的“存在主义” (Existentialism)使她肯定了自己。Adele则说：“存在和意义就像鸡和鸡蛋，不知道谁优先谁。”显然，Adele很少去思考关于自身存在的问题，而这与社会阶层有很大的关系，一个人的性格往往塑成于原生家庭。

所谓“门不当，户不对”

其中两处情节，Adele和Emma分别到对方家里吃饭，剧中的谈话内容和晚餐就形成鲜明对比。吃意面或者吃牡蛎，敢不敢告诉家人“她是我爱人”，两边父母分别对从事艺术的态度——原生家庭使她们成为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片中提到Adele的名字在阿拉伯语的意思是“公正”(Justice)。导演是不是想要表达，只有两人身处公正平衡的世界，爱情才得以延续下去？导演说：“公正是我电影中反复出现的主题，甚至变成了一种沉迷。‘社会差距’是紧扣世界脉搏的主题，我感觉我隶属的阶层和片中阿黛尔一样，都是劳工阶层。艾玛属于精英阶层，知识分子、艺术家。片中每个女角色都被限制在她的社会阶层里。她们两人相处时的障碍、促使她们最终分手的原因，就是这部电影最终要表达的东西——‘社会差距’，这种东西会让她们生出个人愿景的差异。其实她俩分开的原因并不是女同性恋，这个多少可被社会容忍和理解。”这是一部很残忍的影片，残忍地暴露了事实——摧毁爱情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摧毁她们的爱情不是因为她们是同性，而是她们本身的阶级对立和互不相容。

两人在Adele出轨被发现后的争吵中，Adele痛哭着说：“我感觉好孤独”的时候，让人心疼。爱情中，最可怕的不是生理上的不满足，而是精神上的折磨。当Emma和她的朋友讨论艺术而谈笑风生时，特写了Adele不安又落寞的神情——她被隔离在外了。她无法融入Emma的世界，她甚至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她只能默默给她的朋友们端茶递水，吞下哽在喉头的苦涩。

《阿黛尔的生活》并不是在强调社会阶级差距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但在爱情面前，这确实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贯穿了整部电影的蓝色，是怎样的存在？

后来，隔了很久，Adele约Emma在餐厅见面。Emma说她原谅她了，Adele说，你不再爱我了，Emma痛苦而隐忍地摇了摇头。究竟Emma是爱还是不爱？抑或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Emma和Lise组成家庭，并不是因为Emma有多爱Lise，更多的是因为，Lise可以理解她的工作和追求，可以成为她生活的伴侣，可以陪着她参加各种上流party，两个人家世背景相近，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在现实面前，爱情总是妥协的那一方。你最爱的那个，不一定能陪你走完一生。

电影中的蓝色元素非常多，除了Emma的发色，两人的衣服、饰物，街上的墙、门，还有第一次做爱的床单，亲吻的女孩的指甲油，澄澈的大海……蓝色渲染了Adele的平凡、快乐、喜悦、悲痛、沉淀。其实这些蓝色，都是属于Adele的。剧情在两人步入社会，产生矛盾以后，Emma身上就很少有蓝色元素了，连头发都留回金色。导演将片名改成《阿黛尔的生活》，以Adele的视角来诠释这个故事。在她眼中，这些蓝色都是她的记忆为Emma染上的颜色。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当你再次回忆起一个刻骨铭心的人，你会发现周遭的事物都有ta的影子，才发现，ta一直被你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

最后一幕，Adele黯然离开画展，抽着烟，不回头。她身上的蓝色裙子是全景最后的一抹颜色，坚定的步伐撑起这抹蓝色，当初在阳光下闪耀的Emma的蓝色头发不复存在。导演说：“对我而言，为什么阿黛尔这个角色像个英雄，因为她承受着一切，并继续完成她命中注定的东西。”

有人说，Emma只是在Adele的幻想中是温暖的蓝色，现实里却不是。很多人都曾经在感情上受过伤之后有这样的认知，觉得自己之前对对方的认知都只存在于幻想，爱上的仅仅是自己幻觉里的ta。但其实不是的，Emma是温暖，Adele是蓝色，Emma贯穿了Adele的青春成长，让Adele成为了一个温暖的人，坚韧的女教师，勇敢地面对伤痛与生活。与其批判Emma的多情，Adele的不忠，更应该去感受她们给对方带来的美好。尽管她们的结局只是Emma给Adele的一句话：“我对你有无限的温柔” (I have infinite tenderness for you)。但Adele的青春却是Emma留给她满满的warm blue。

如果你的青春也被这样忧郁而温暖的颜色笼罩着，不妨去看看《阿黛尔的生活》，或许你对你记忆中的Emma就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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