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警察的耿乐做出了中国最受欢迎的同志交友软件

淡蓝网的办公室是开敞式设计，墙上还挂着大幅裸男画像。比起北京一般的工作室，它反倒更有硅谷范儿。中国同性恋的非罪化已经过去了一代人的时间，说得更精确点，是17年。而数年之前，人们还无法想象，一款致力于同志交友的 APP 竟能拥有1500万用户，并和政府建立起友好的关系。

2012年，耿乐推出了 blued（俗称不撸帝）应用软件。与普通互联网创业者不同，他是警察出身，多年来一直对家人和同事隐瞒着自己的取向。在上世纪90年代，他通过国外的同志网站获取信息（和色情片），因为当时的中国仍将同性恋视作心理疾病，国内几乎没有任何这方面的信息渠道。“我曾经一度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同性恋，” 他说。

离开警队后，耿乐创立了一家网站，记录自己作为一名中国同志的亲身经历。他的文字激励了国内的同性恋者，人们开始纷纷开始分享自己的故事。在他们的支持下，耿乐在2000年创立了淡蓝网，这是中国第一家同志网站。之后在2006年，又出现了第二个同志交友网站 Bf99。

耿乐在2012年推出了同志交友软件 buled，如今已有1500万名注册用户，其中中国本地用户占了1200万（美国的同志社交应用 Grindr 才有五百万用户）。耿乐利用品牌影响力，为同志群体建立了 HIV 检测中心，并和政府建立了密切的关系。中国政府一直努力想与同志群体建立联系，近年来，艾滋病的防治也引起了政府的高度关注。

最近耿乐宣布，他的公司已经得到美国硅谷风险投资公司三千万美元的融资，blued 在国内和海外的影响力将进一步扩大。我联系上了耿乐，与他聊了聊这款 app 的发展史。

VICE：你好，耿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是 gay？

耿乐：大概是十七八岁的时候，我在上警校的那会儿。我身边大多数哥们儿都交了女朋友，我却没有。我比较喜欢男人而不是女人。在那个时候，中国人听都没听说过 LGBT 这个词儿，所以我也搞不懂 gay 是怎么一回事。我有个关系特好的朋友，他是直的，我们经常聊天，谈感想谈人生。对我来说他就像初恋。我们在一起打过飞机。

1992到1996年，你是在警校度过的，那会儿同性恋在中国还属于非法。你没有出柜，同时还是警察，是种什么感觉？

我的同志身份和工作没有交集。在那种环境下，大家都不会谈论这类话题。所以同性恋只是我的私人生活。

保守这个秘密是不是很难？

我以前学习很好，所以大家都觉得，我不找女朋友的原因是我要求很高，要等着挑一个跟我一样优秀的女孩。并且大多数人根本没有 gay 的概念，对他们来说，gay 就是行为很娘。但我并不娘，所以没人怀疑过我。

除了你自己的情况，当时公众对于同性恋持什么样的态度？

人们不会谈论此事。他们觉得“同性恋”是种病，一种心理畸形，认为同性恋者是自己学坏的，是后天形成的。

你当时对此有什么感想？

性向是我的秘密，我并不愿意告诉其他人。我曾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同性恋，但自从有了互联网，我的认知被刷新了不少。

说说你第一次在网上发掘到同志信息的经历吧。

以前我家没有电脑，但网吧到处都是。我读到一篇名叫《北京故事》的小说（该书在1998年匿名出版），这是一篇讲述同志爱情的伟大小说，如今还是很有名，还被改编成电影了。我看的时候很受感动，还哭了。那时我意识到，还有许多跟自己一样生活的人，于是我开始寻找更多的信息。

不撸帝办公室内的照片墙

你找到什么了？

以前每次在中文网站上看到说，同性恋有病、不正常，还有同性恋可以通过厌恶疗法或电击得到治愈，这类言论都会让我对自己产生怀疑 —— 我觉得自己是有病，想把病治好。但在国外的网站上，我看到的都是暴露的图片，让我把持不住。我还发现 gay 是很正常的，并不是什么疾病。于是我就有了个主意，要为中国同志创办一家网站，告诉新一代人，还有公众及媒体，同性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你是在2012年接受搜狐访谈时出柜的。为什么在那个采访上线前不告诉自己的家人呢？

搜狐当时是为淡蓝网拍摄了一部纪录片，我的父母和同事是在那时得知我的性向的。我此前一直没有勇气向父母坦承这件事。在放出视频之前，我没有预料到它的后果。于是我递交了辞呈。

你的员工支持你吗？

大多数人并不理解，他们在背后议论我，也会嘲笑我。

网站上都有些啥？

我写写自己的故事，其他的用户分享一些图文，也讲述他们的故事。我的创业路就是这样慢慢扩大开来的。

之后你就开发了 buled。起因是什么？

当时许多中国同志都在用美国一款叫 jack’d 的交友软件（俗称接客帝），是全英文的。然后很多朋友就叫我推出一个中文版的。

多数人用这些软件是为了约炮。你有没有担心过，自己的 app 从一款交友软件变成打炮软件？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还是得取决于用户吧，都是成年人了，我们不随意评判他人。但对我们团队来讲，我们还是希望用户能找到真爱，而不仅仅为了约炮。

现在你们有1500万用户，考虑此前人们对同性恋的态度并不让人乐观，你受到过什么压力吗？

对于政府领导来说，性取向已经不再是问题，他们不会像以前那样关掉网站，或者强迫应用下架。另外，一旦关停我们，政府就很难与同志群体重新建立起联系，这会影响到艾滋病的预防工作。所以我们非常乐于与政府合作。我们会向用户发送健康提醒，以帮助他们预防艾滋。

听说你还设立了艾滋检测站？

是的，我们聘请同志员工和志愿者负责测试工作，还通过 app 和网站提醒大家测试的重要性。

但在提高防艾意识的同时，上百万人也在通过你的 app 约炮，发生一夜情，这在无形之中也助长了危险性行为。

我不认为这两者是矛盾的。就算没有 blued，人们总有办法找到上床的对象，他们可以用微信、百度，或者跟从前一样，去公共厕所或是公园。我们确实是做生意，但公益也在工作范围之内。这是企业的社会责任。

最后一个问题，blued 下一步的发展目标是什么？

我认为未来四年中国会有大变化，社会可能会更加多样，包容度更高。我相信政府和领导人的才干，他们希望社会能变得更好，包括同志在内。

谢谢你，耿乐。

原文刊发于 2015年1月18日 VICE.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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