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头,一般是很久很久以前,可是,这个故事,发生在这两天。
既然是故事,就会有开头。作为一名中国人,提起印尼,我们无法回避那场将近过去了20年的“黑色五月暴动”。
那段人类文明的浩劫席卷了印尼的多数主要城市。然而,打开维基百科,你会发现,有一个重要的城市不在其列——它就是我此行一个重要的目的地,日惹(Yogyakarta)。在火车上有人微信聊天问我为什么来日惹,我说我去过东方三大奇迹:咱们中国的长城、柬埔寨的吴哥窟、印度的泰姬陵,现在只差第四个婆罗浮屠,它在日惹,这就是我前来的原因,其实旅行哪有那么多原因,行动就是了。
初次来到这里,也许你会怀疑,它到底是不是一座城市?
这里没有高楼,没有排着长队的机动车,也没有城市人脸上习以为常的冷漠。
街边弥漫着浓郁的自由浪漫气息——喷泉,涂鸦,戏剧和歌舞组成的一片古典的社区,这里,被书上称为印尼的“文艺之都”。
然而,作为一个国家的文化中心,日惹真正的“镇店之宝”并非路边的歌舞厅和咖啡馆,而是这些城市郊外的古老的寺庙群。
带着“世界文化遗产”的光环,经历了多次历史风雨的普兰巴南又重新屹立在城市的夕阳下。
可惜的是,属于它的统治时代早已远去。在这个太平洋的岛屿上,印度教和佛教早已随着黑暗的中世纪而衰落……
当今的普兰巴南,它已不再乘载任何宗教用途,而变成了一个纯粹的,为占这个国家90%的逊尼派穆斯林和全世界游客提供的旅游观光好去处。
在做好一切准备后,我花了人民币30元租了一辆摩托车,自驾开往东南亚最著名的古迹之一:婆罗浮屠。一路上我都在环顾,视野里既没有火山,也没有成群的寺庙。婆罗浮屠的初见,并没有如同吴哥或蒲甘的那份既视感,对照着地图,我怕开错地方,只能边走边问路。
四月是印尼旅游的淡季,无所事事的掮客们早已饥饿难耐。我只是问了一句“婆罗浮屠在哪儿?” 结果得来了一串东南亚英语贯口,我听见了cheaper room, massage,sea food……我想到自己的确还没有睡觉的地方,于是一本正经地问:Where can I find a homestay(哪里有家庭寄宿)?
Warm shower! free wifi!Cheap! cheap! (热水!免费WIFI,便宜!便宜!)"
我摇摇头:"Hotel?Guest house? Homestay? (酒店?民宿还是家庭寄宿?)"
没人在听我说话。" swimming poor! Breakfast included! Beautiful girl Massage! (游泳池!免费早餐!美女按摩!)"
我苦笑着转身走开,几位掮客依然不肯善罢甘休。正不知如何脱身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句标准的女声英文:"this way, if you wanna stay in my village(你要喜欢住村子里,可以这边走)"。
回头看,说话的原来是一位站在路边等车的妈妈,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她继续说:景区的入口就在前方,但村子却有点远,你完全可以明天看完日出后再过去。
就这样,我终于有了本次旅行的第一本计划书。这时,一辆破旧的小巴开了过来,女人整理了一下围巾,带上行李和孩子,准备上车。
"记得一定要早起!因为只有日出时的天空才是最清澈的哦!"她一边带孩子上车,一边提醒我。
"等一等,女士, 我怎么找到你说的小村?"
"当真要去?你在谷歌地图上搜Congkrang就可以了。"
"谢谢!那我能找到你吗? "
”来我们村子就行了,不用找我。“
”好的,may i have your name(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凯露娅。“
就在我以为属于两个陌生人的萍水相逢,一切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凯露娅突然在车子面前停下,说:“那个村子很偏僻,我带你去吧!”
再一次被异国陌生人感动。
终于,我们来到了稻田边的小村,凯露娅说: 到了。今天晚上村里人都要去清真寺里面礼拜,她说,不过时间还早,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先去我家坐坐吧。
然而,我轻松愉快的心情终结在了踏进凯露娅母亲卧室的那一刻。
“谢谢你来看我母亲”,凯露娅说:“母亲去年干活时摔了一跤,胯骨伤了,下身不能动了。那时候我还在新加坡打工,听到这个消息,我就辞掉工作回来了。”
拍下那张相片的时候,我是恨自己的。但是我想,也许应该让更多的人了解到他们的痛苦。
老人非常友善和慈祥,她不太清醒,一直用力握着我的手,和我嘱咐着什么,也许,她把我当成了凯露娅分居很长时间的她的丈夫。
从屋里出来,感觉眼泪在眼眶里打圈,我想,也许应该找个更轻松的话题聊聊,于是,我寻觅着墙上镜框里的相片,对凯露娅说: 你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啊。
”现在是不是已经丑的惨不忍睹了?“
”哪里,你孩子都这么大了,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凯露娅抬起头来看看我,笑了。我看到一个妈妈的担当与坚强,我也微笑了。
我和凯露娅,还有她的一家人坐在门外的树下聊天。凯露娅问: 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我想了想: 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我想一直呆到去泰国泼水节前结束。
凯露娅有点吃惊: 体验一下就好啦,这里的生活很无趣的。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地呆几天,睡个好觉,顺便和小孩子们一起做个游戏。
“哦,凯露娅,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我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发发呆而已,那些辛苦跋涉后才能看到的风景……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如果你愿去bromo火山,也许,你能帮我做件事。” 凯露娅看着我的眼睛,带着一分成熟的自信。
“我?”
“帮我把家里的一束花抛进燃烧的火山口里面,听说那样可以为我家里人带来好运。”
“真的?”
“很多人都对我这么说。”
“嗯,听上去挺好的,只是……bromo我刚去过,而且我听到的是,可以在火山口用鲜花祭奠死去的亲人,我在火山口祭奠了牺牲的战友们……bromo离这里有点远……”我顿时语塞了,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先来这里,先遇到凯露娅,可是这世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是啊,太远了,否则我会替妈妈去祈福。”
我想起了躺在床上的凯露娅的母亲,随口说了句:“就像你们每天要做五次礼拜一样,说实话,我不认为那些所谓的仪式有任何意义,我认识一切都需要靠行动努力,而不是仪式。”
“你没有信仰?” 凯露娅疑惑地问。
“有,信仰不一样,我信仰的是佛教,引导众生向善,就像你帮助我一样地多去帮助别人,可是现在我真的无法帮助你再去一趟bromo火山口为老人家祈福,因为我的旅行经费严重不够,我很想帮助你们,可是无能为力,请原谅,我一直默默祈祷”,我说着,用眼神指了指卧床的老人的房间。
“没关系的,谢谢你的善良,不管我们信什么,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是善良的人,我们都有所信仰了,生活才有了所谓的希望”,凯露娅微笑着,继续说到:“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就和您说了,您不必改变原计划去那么远的地方,您旅程开心就好了。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只要您愿意,住多久都没问题的。”
“……”
我为我的无能为力深深自责。
依照凯露娅的建议,我在她家住下来。第二天凌晨五点,我已经坐在了婆罗浮图佛塔高层的露台上,看着远方迷雾中绿油油的稻田和小径,随着天边的点亮而渐渐清晰。
黎明前的空气很惬意,既不寒冷,也不孤独。婆罗浮图并不像吴哥和蒲甘那般宽广而分散。所有人都在同一个平台上面聚集,他们不是朝圣的信徒,而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飘覆在大地上的迷雾,如退潮的海水般渐渐撤去,留下了山谷和稻田,如一条新鲜的绿毯铺展到茫远的山边,一面火山体的轮廓呈现在红润的天色中。
地理图上记载,距离婆罗浮屠最近的一座火山,名叫默拉皮,据称那里十分惊险,它属于爱冒险的旅行家。
对于我这样一个已经登上几座火山包括乞力马扎罗的背包客,此行并没有造访这座火山的计划和冲动。能远远地看到它模糊的影子,欣赏它为这千年古迹的日出带来的一分独特的美,就已经满满幸福了。
看完日出离开婆罗浮屠中心,前往各个方向的路上,无意中可以发现若干规模不等的寺庙遗址,有些坍塌在杂草丛生的荒原上,有些则有幸被人重新堆砌起来,为虔诚的穆斯林居民讲述着有关异教的历史故事。
走在一条条飘满绿叶芬芳的乡间小路上,我不需要知道前面的路有多长;
经过一个个地图上没有名字的小村庄,我不需要猜测陌生人的脸上是否带着伪装;
海市蜃楼般的火山偶尔露出它的峥嵘,我分不清它在地图上的方向;
路边人从不吝惜为你展开热情的面容,我不需要因为陌生而转移目光。
房屋渐渐稀疏,小路的宽度,方向和上面走着的人变得越来越随意。
一群起飞的白鸽,洁白的身躯镶嵌在无垠稻田的深绿里,它舞动着晨曦的光,飞快地消逝在窗棱的视野中。,看着水田,森林,远山和乌云,耳边放着《The Sadness Of Years Past 》,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听一首歌了。
在简单的尘世里,不忘本真,把自己雕刻成生命里一幅柔美的画卷。生命的每一段旅程,我们不需要华丽盛装的特意包裹,用一颗赤子之心,坦然对待生命里的纯真和一切的真诚善良。
遇见,是旅途中最美的礼物,感恩所有相遇。在我背包环球旅行中遇见太多美好,我唯一能为他(她)们做的,是把他(她)们的故事记录下来,说给我的战友朋友们,分享给更多善良的人,我知道这个浮躁的社会,很多人都习惯了冷漠,不会感动。可是,我还是固执地坚持把他(她)们、还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那些善良、勤劳、勇敢,怀着生活理想的人,应该受到更多的理解和关心,应该把正能量传递到每个人身边,我不知道能传递给多少人,可我还是愿意这样去传递。
凯露亚,你是否也害怕命运的多舛,黑夜的孤独?
每一天,当你匍匐在地上崇拜着无上的真主,你是否在向他祈祷着永恒的幸福……
凯露亚,命运总是想要把你的生活和梦想吞噬……
真主从没把你宽恕,
而你,却总是选择——
把我, 把他, 把神, 把全世界原谅。
—2018.4.6于印尼日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