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灵荒发生的小事-贰
1.据说。
妖通常只出现在传说之中，若要真的追本溯源，也没有证据表明谁真的见过。
史书倒是记载了一千年前的一次大战，是剑阁联合天子的羽林卫，在镐京大战妖王孙老七。
那一战，妖王战死，群妖被歼，国都沦为废墟，逼得天子不得不迁都洛邑。
而羽林卫也元气大伤，难以拱卫王威，使天子渐渐失去对诸侯国的控制。没有了妖族的威胁，百余诸侯相互征伐，彼此兼并，最终形成七大诸侯国。
七大诸侯国谁也吃不下谁，如此持续了数百年之久。
2.都说河里出现了妖怪。
都说河里出现了妖怪，当何淼往河边走时，心里其实非常忐忑。
村里的人现在都不敢下河，捕鱼的，出行的，玩水的，都神色不安地站在河边。河水滔滔一如平常，但昨晚发生的事情让大家心有余悸。
真的有必要下水吗？何淼在河边犹豫着。
昨天天色刚暗，摆渡的乌老就在河上出了事。据说昨晚河上突然掀起一股巨浪，伴随着一道银光，以及声声来历不明的咆哮，乌老和一整船的人就这样消失在浪涛中。
里正带着村民们打着火把找了一夜，却什么也没有找到。等到天亮的时候，三个年轻人不顾阻拦，仗着胆大水性好，下河想要一探究竟。结果现在都晌午了，那三个人也没有回来。
何淼也怕自己下水之后回不来。
不过在孝道面前，自己的安危也就微不足道了。何淼的娘已经在床卧病两个月，谁都看得出来老人家已经油尽灯枯，随时可能辞世而去。
今日，娘突然说要吃河底的通心草。娘的日子已经是过一天少一天了，何淼也不知道明天娘的身体状况如何，他怎么可以拒绝娘的这个小小要求呢？
所幸通心草一般都长在近岸较浅的河底，不消半个时辰，就能采一大捆，够煮两锅了。
不去河心深处，不去那么久，应该不会有意外。打定主意，何淼就拿着鱼蒌，远离人群，从浅水处慢慢往河底涉去。
3.你不要命了吗？
“何淼，你要干嘛？回来，河里危险！“
何淼此时刚走到河水没膝的位置，听到有人在岸上喊他。原来是去嘉城报官的人带着官差回来了。
“大成，我下河采些通心草给母亲吃。“何淼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鱼篓。
“你不要命了吗！河里太危险了，你快回来。“大成在岸上着急地喊着，一边喊还一边踱步跺脚。
“那个村民，你先回来，带我们查清真相，你再下河采草也不迟。“穿绯红衣袍的官差也在岸上劝道。
何淼迟疑了一下，道:“不行啊，我娘不知等不等得了那么久。我很快就回来了，不怕。“
大成又喊道:“你娘也真是的，通心草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什么时候吃不行？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吗？如果你在河里发生了意外，留下你娘一个人，她怎么办？“
“我娘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精神好一点想吃东西，若是这点要求我都不能满足，那我娘辛苦养我这个儿子有什么用？“
说完何淼不给时间自己再犹豫，一头扎到水里。
4.你快回岸上去！
在大河边长大的人，水性都差不到哪去。加上今日河底清澈如常，目能见物。一口气还没用完，何淼就游到了通心草丛生的所在。
此处其实还很浅，阳光从水面射进来，照在草丛里，绿油油的，何淼看着放心了许多。便迅速抓了几把，将通心草连根拔起，带起水底的淤泥，使河水稍微浑浊了一点。
何淼将水草装在鱼篓里盖好，手上还抓着一大把。感到胸口马上要炸掉，即将就要憋不住了。双脚一蹬，想要浮上水面。却突然感到有一股力量拉扯住住自己的衣服，慌得何淼喝了一大口河水。
何淼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向自己喊话的官差，不知怎的也跟了过来。
那官差指着前方，何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失踪的乌老等人，正整整齐齐排列着，悬浮在水深处。何淼惊得再也憋不住气，挣扎着往水面游去。
一冒出水面，何淼就大口大口喘着气。紧接着那官差也冒了出来，他猛喘几口气之后，急促地对何淼说:“你快回岸上去！“说完又一头扎到水里。
5.那官差面目狰狞。
这里其实离岸不远，何淼看到大成和另一个官差正在岸上朝这边望。隐约中听到大成喊着让他快上岸。不过他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水底下，乌老等人的样子让他不寒而栗，而独自下去查看的官差又他很不放心。
思前想后，他决定还是先上岸找人帮忙。
刚打定主意，准备往岸上游去，何淼就感到脚踝被人紧紧抓住，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把自己往水里拉去。
何淼沉到水里一看，原来拉住自己的，还是刚才那个官差。
那官差面目狰狞，嘴巴张着不停冒泡，想必很快就要淹死了。
何淼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最吓人的，还不是面目狰狞的官差，而是官差身后，也将官差的脚紧紧抓住的，面带诡异微笑的乌老。
而在不远处，分明还有另外一个乌老，正跟其他失踪的人一起，整整齐齐悬浮排列着。
何淼用力挣脱官差的手，然后游到他的身后，一脚踢开乌老，抓住官差的衣领，浮上水面，往河岸奋力游去。
6.那是鬼！是妖怪！
幸而乌老再也没有追上来，让他们两个顺利上了岸。
一上岸，那官差便趴着，呕出一肚子水。何淼也躺着不断喘气，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乌老那诡异的笑容，不像人应该有的笑容。
那绝对不是乌老！那个浮着不动的才是乌老。乌老已经死了？那个是鬼？
不对，大白天的，太阳这么大，怎么会有鬼呢？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何淼躺在地上盯着空中的天庭，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听到大成在耳边喊:“何淼，何淼，发生了什么事？何淼！何淼！“
“我，我不知道。“何淼含糊地回答，“是乌老，乌老扯住官爷的脚。不对，那不是乌老，那是鬼！是妖怪！“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清楚一点，你们找到乌老了吗？“
那个官差在他同伴的照顾下，也终于缓过劲来，大成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何淼也知道了那官差独自下潜后发生的事情。
7.真是闻所未闻。
那个官差名叫吕良，接到村民来报，遂与另一官差马汉一起来查看。
当何淼不顾劝阻硬要下水之后，吕大人也随即跟了下来。
不同于何淼眼里只有通心草，吕良很快就发现了那一排生死不明的躯体。
他第二次潜入水里靠近乌老他们时，发现他们身边的水居然是静止的。就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气泡，把他们都隔离起来。
失踪的人一共有九个，一个不少全在这里，整整齐齐摆成三三三的阵势。看起来恐怕都是死人。
吕良想要靠近看清楚一点时，不小心撞到其中一个人，那个人被撞得移动了一下位置，居然又摇摇晃晃地漂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这种情况简直是闻所未闻，吕良兴奋起来，终于碰上一宗奇案了。
正当他准备再好好查看一下时，注意到有东西正在向他靠近。他仔细一看，却是另外一个乌老正朝他游过来。
怎么有两个老头一模一样的？不对，还是有不一样的。吕良看到那个乌老的脖子扭成了一个不自然的角度，脸正正地朝着前方，还带着奇怪的笑容。
连游泳的姿势都异于常人。常人游泳都是手脚并用的，而他却是两脚并拢，双手紧紧贴着身体，一扭一扭地前进。
一定不能让他靠近，这太反常了。看着他越来越近，吕良开始有意识地与他拉开距离，远远观察着。
没想到乌老突然猛摆双腿，加快速度，朝他串过来。果然有问题！吕良转身就跑。然而他实在是太快了，吕良没游出多远，就被乌老抓住脚踝。
吕良拼命挣扎，但是在水里完全施展不开，憋着的那口气瞬间就用尽，水正拼命地往吕良身体里灌。
意识越来越模糊了，吕良的发现自己的手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便紧紧抓住。等到意识恢复的时候，已经是在岸上呕吐了。
8.没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这么说，乌老他们是死了吗？“大成不安地问道。
“应该是的。“吕良回答。
“那个跟乌老长得一模一样的是谁？“大成继续问。
“不知道，他看起来好不正常。“吕良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他可能不是人。“
“不是人，难道是鬼？“大成道。
“看，他在那里！“沉默寡言的马汉突然插嘴道。
何淼朝河面望去，看见“乌老"直挺挺地杵在那里，带着僵硬的笑容看着他们。他的腰部以上完全露出水面，腰部以下完全藏在水里。而在那个位置的水深，他的脚是不可能踩到水底的，只可能是浮在那里。
在何淼的认知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9.你是何人！
"乌老"慢慢往岸上漂来，何淼赶紧站起来就想要往后退。
待“乌老"即将上岸时，两个官差一齐向前一步，将大成和何淼挡在身后。
接着马汉大声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何淼听到"乌老"用奇怪的声音重复马汉的话，那声音就像一个在水里的人想要说话，张嘴发出的却是含糊不清的咕噜声。
"站住！"眼看着"乌老"越走越近，马汉又向前跨出一步，按住佩刀，冲"乌老"警告道。
但是"乌老"一边复述着"站住"一边往前走。终于马汉猛地抽出佩刀，还未听到他开口，何淼就感到有一股湿气扑面而来，马上就浑身动弹不得。
何淼脑袋一片空白，他使出浑身的力气，但是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动作，也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其他人也是如此，只有"乌老"依然在靠近。
10.他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怎么办？何淼快速回忆着看过的圣贤书，但是没有一个圣贤为眼下的情况给出建议，何淼不由感到失望。
“乌老”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走到马汉面前，伸出双手抚摸马汉的脸。
不一会儿，何淼惊讶地发现，“乌老”脸上的皱纹渐渐消失，五官也在一点点变化，佝偻的身躯也挺拔起来，他彻底变成了马汉的样子！
他到底是什么怪物啊！何淼用尽浑身的力气想要逃跑，却依然无法动弹。
那怪物把手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摸摸自己那张跟马汉一模一样的脸，满意地说道:"这个样子真不错。"又看了看依然被定住的其他人，"这几个样子也不错。"然后越过马汉的身躯，朝吕良走去。
难道我们每个人的脸他都要吗？马汉已经像水下的那些人一样死掉了吗？我也要死掉了吗？娘，孩儿不孝啊。何淼看着那怪物走到吕良面前，把手伸向吕良的脸。
11.仿佛要染到天庭上去。
就在此时，何淼听到"嗖"地破空声，紧接着一束绿光射来，扎进那怪物的肩膀里。
加在何淼身上的桎梏消失了，何淼找回对自己身躯的控制，一下子控制不了，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在跌倒的过程中，何淼又听到"叮"地一声金属尖鸣，只见吕良举起一道闪耀的白光，朝那怪物狠狠劈下。顿时一道鲜血高高喷起，仿佛要染到天庭上去。
何淼爬起身，越过正喘着粗气的吕良，看见那怪物躺在地上，浑身鲜血，两眼无神，已经死去。另外一边马汉也趴在地上，没有动静。
"马大人！"大成喊了一声，然后吕良跟大成一起来到马汉身边。吕良把马汉翻过来，刺探鼻息，发现他也已经死了。
12.血淋淋的大鲶鱼
"快看！"何淼发现那怪物有异样，激动地说。只见那怪物的脸又在变化，不只是脸，浑身都在变化。
那怪物慢慢没有了人的样子，变成一条血淋淋的大鲶鱼。
何淼、大成、吕良三人只见对视了一下，都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什么？"有个穿着绿衣服的人走过来，是麓林国人。他的手上还那着一把弓。想必刚才就是他射出了救命的一箭。
何淼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茫然地四望，看到河面上漂着一堆尸体，正随着河水，往下游漂去。
大成很快找来里正，村民们把死人、死鱼和在下游截获的尸体一起运到村里安置好。
一时议论纷纷。
13.终于能回家了
终于能回家了，还好辛苦采的通心草都还在。娘好不容易有了胃口想吃东西，回家路上，何淼还特地去赊了一块猪肉，打算给娘好好炒一盘通心菜。
推开家门，何淼看见他娘正躺床上睡觉，就出去把东西放好，打算等娘睡醒了再炒菜。
等他再回房里时，他发现他娘不是睡着了。
而是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