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通向地下夜总会的楼梯,幽长阴森。
第一段台阶拐角处设有一个简易柜台,那就是我每天上班的地方。我的工作就是在客人通往地下夜总会的时候给予必要的指引,或许我的作用仅只是一个提醒,即这里通往的是地下天堂,而非人间地狱。
楼梯总共有三段,每一段有十八级阶梯,楼梯边上仅悬着三两盏壁灯,散发出幽幽而昏暗的光。
没有客人出入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守着这古墓一般的通道,恍惚时,也会有种不知身处何方的迷茫。
这家夜总会身处大都市的繁华地段,因着不可描述的原因,这样的会所不能堂而皇之的露出招牌,只能借助于高贵典雅的茶室作掩护,给权钱阶层提供一个发泄欲望的场所。因此,能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哪一个名字拿出去都是响当当亮光光。你可能绝对想象不到,今晚在这里花天酒地之人,第二天摇身一变,就会西装革履出现在新闻媒体中,一脸肃穆,面对镜头侃侃而谈天下大事。
能在这里工作的人,也都有着一些背景。我本是一名退伍军人,偶然之下,有缘结识了会所创始人,因此才能在这里觅得一席之地。当然了,每个员工都会签订保密协议,如果违反规定,那么你的家人将会遭受到严厉的惩罚。这有点像古代皇帝喜欢攥住臣子家人为质一样,通过至亲血脉来达到御下的目的,皇帝谁都不会相信,他只相信自己和手中的强权,因为他深知威胁比恩宠更可靠,简单粗暴而又最有效。
曾经有一个侍者,酒后无意中透露了客人信息,隔天他就收到了家人的一根断指,并且被永远解雇。
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男人。我腰身略略前倾,彬彬有礼而又公式化的说道:“欢迎光临海天会所,请您注意脚下台阶,前方楼梯左拐再左拐即可”。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喷来,我已经对酒醉的男人习以为常,在他靠近时悄无声息的屏住呼吸。得益于部队严格的训练,我能在水下憋气二十分钟。
男人停下,斜倚着扶手。他身材修长匀称,黑亮的头发有些凌乱,年约四十左右。这个年纪的男人还能保持这么好的身材,我心里暗暗赞叹。
我以为他没有听见我说话,就又试探着问道:“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他不说话,咧开嘴笑了笑,冲我我招招手。我刚从柜台里出来,他就伸手揽住我肩膀,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我身上。饶是我在部队摸爬滚打,身子骨比一般女生强健,也差点被他扑倒。我脚下踉跄,赶紧伸手抓住柜台外侧,稳住身形。他看起来清瘦挺拔的身躯竟然这么沉重,看来是真的喝醉了。不过这样的场景我见的多了,如果哪天看到有客人是清醒的,那倒是奇事一桩。只是大多数客人都是醒着进醉着出,他倒与旁人相反。
我扶着他慢慢的走下楼梯。空气中氤氲着浓烈的酒气,中间夹杂着淡淡清浅的男性气息。我一直认为酒在酿出来的时候的确是个好东西,集天下谷物精华,清香甘洌。但是一旦进入人类的五谷道场以后,就会变得腐臭,让人心生厌恶。
此人虽醉态浓郁,但身上绝无腐臭气味。这倒着实令人称奇。
按耐不住好奇心,我终于开口。
先生,您身上的味道有些特别,为何没有普通酒醉之人的腐臭?
他停下来,调整姿势。之前他一直将头倚在我肩上。沉重的呼吸不停的撩拨我的颈后,那是我身上最敏感的地方,随着他的呼吸,我的身体发摆子一样颤抖,好在我们是在下楼,身体的颠簸看起来也属正常。若是别的男人,我也许早就忍耐不住,本能的反应可能就是一个擒拿手,就将他置于我的膝下。可是这个人的靠近,却没有带来反感,我竟然还在想,他的嘴里是不是也有淡淡清冽的味道。
他的唇擦过我的耳边,我心里陡然一激灵。恰此时,他醉眼朦胧,凑近我的脸,还嗅了嗅。我被他的手臂牢牢箍住,一时竟无法挣脱,只能任他的气息一股脑沁入心脾。他的鼻梁高挺,眼睛里好像卧着幽幽古潭水。对视久了,能够惑人心智。我闭上眼,用力甩甩头。
他嘿嘿傻笑两声,嘟嘟囔囔的说,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你看你长的眉清目秀,比小姑娘还漂亮。男人看了都会动心,更不要说女人了。想必你在女人堆里很吃香吧。
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决定还是不要跟喝醉的人交流,纯粹浪费时间和精力。我只想快点把他送到深藏地下的夜总会。同时也是想掐掉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过是一个底层的侍者,他的背景绝对不是我能招惹的。
今天的楼梯似乎特别长,我一路跌跌撞撞扶着他,还要听他在我耳边碎碎叨叨。
我现在是真正的无产阶级,无产阶级最光荣。小兄弟,哥哥告诉你,人生苦短,行乐须趁早。别人都说我家有贤妻,她在外人面前一副庄重模样,优雅有气质。可其实她就是一个轻浮,浅薄又虚荣狭隘的女人。在我面前摆一副冷若冰霜状,乏味至极!乏味至极!贱女人,你不让我痛快,我就偏偏要来寻找痛快。你不就是看上了我的钱,哈哈,我现在把钱都赌光了,看你还怎么装的下去。痛快,真是痛快。人生得意须尽欢,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来来来,岑夫子,痛饮三百杯。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孔夫子,你也别装了,喝酒玩女人,您可不输任何人呀。南子的皮肤可也细嫩,她的嘴唇是否也如同新摘的樱桃,一口咬下去,饱满多汁。她的胸是否也柔软的让你不忍释手。
啊!我不由发出一声惊叫,砰砰跳的心脏快要冲出被他双手覆盖的胸前。他好像突然酒醒,怔怔的瞪着我的脸。眼中迷乱渐渐散去,回复一片清明。
原来你,你不是那个什么,你是女——。
我羞恼的打掉他的手,不客气的回道,我当然是个女人,你眼神未免太差。
不过,你真的不像是女人,你的眼神太过坚定,没有普通女人所显露出来的柔弱。他一本正经的说道,语气诚恳。
先生,我看您酒也醒了,过了前面的通道就是夜总会,希望您在这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我转身拾级而上,脚下虚浮。
我叫连煜,记住我的名字,身后传来他沉稳而成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