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猪像狗又像风

多年前的某个冬夜我和最好的朋友伫立在长江大桥上，背对城市最壮观的车水马龙，看着火车带着巨大的轰鸣声飞驰而过，桥下几艘轮船浩荡悠然的驶向河流的尽头。夜空是纯黑色的，无星无月，冷风迎面扑来，带着泪的干涩味。在极致的喧嚣中，年轻的女孩们忽然激动起来，开始无所顾忌的冲远方大声呐喊，要光芒万丈，要青春不朽，要人见人爱，要变成有故事的人。

这一幕在过去的这两年曾多次萦绕在我的心头，那大概发生在20岁或者更年轻的时候，那是我们有血性的青春期。如今当初站在我身边的女孩早已成家立业，就在几分钟以前宣布将为人母的好消息，而我却仍待在当初我们许下心愿的城市，满腔孤勇的追寻那种不知所谓的生活。

兜兜转转六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全扔在这座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城市里。前阵子心血来潮，大有一种什么都不在乎了的悲壮，象征性的和几个朋友吃了顿饭，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一副天涯陌路的诀别感。某个很不讨喜的家伙大概真以为我要收拾收拾跑路了，一边语旁敲侧击城市还有多少值得我眷恋的东西，一边语重心长告诫我妄言要去的地方房租贵到无法无天。我说的事，他向来只记一半。

少年时代的梦想早已沉沦成心底里的缱绻温柔，年轻时候的骄傲张扬譬如空中楼阁皆付笑谈。于我而言，无论是停留原地还是继续前进，为的不过都是生活本身。从心所愿是件很奢侈的事，不止是因为忠于自我需要更多现实的能力，更因为当下有很多规则要守，要考虑的因素如此之多。生而为人，必须要承认自己的平凡与渺小，接受自己的局限性，若是只能受得住普通人的苦，那就得甘于普通人的生活。

前阵子在北京出差，出发前似有一种夙愿已了的欣慰。于我而言，那个城市承载了我青春初期最朴素纯粹的情怀。当年签北行业多少也报有一种曲线救国的理想主义。但等我真到了，也不过是重复朝九晚八的上班族日常，并且还水土不服大病一场，咳咳喘喘到现在还未痊愈，回来后就跟小伙伴嘀咕真庆幸当年没一股脑北漂去了。说到底城市与人的关系，不过是一张床，一盏灯，一个人。

我还没找到那个人，这不重要。毫无疑问我总归会过上那种有人依偎、柴米油盐的日子。眼下想要的，不过趁着自己还剩些年轻人的蛮力和激情，把脚下的路踩着更结实些。于是多数时候我放任自己不动声色成长为更复杂的人，期许能在生活的洪流中从容有力。也无需再去刻意的追逐故事本身了，我所经历的每一个片刻都将成为精彩的章节。若干年后或许有人会听我说起，又或许它永远安静的停在这里。

文字重新成为这一切的载体，像是和旧日恋人的久别重逢。岁月荏苒只争朝夕，长大后的我总算能平复心境，认真回溯，保持敬畏，像条善良的狗，像只不食人间烟火的猪，又像捉摸不住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