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强老师，你一定要看到这篇文章｜大象公会

这是一篇如何建立乌托邦公社的入门指南，全文共计 4200 字，阅读全文只需花 8 分钟，请大家努力转发，一定要让韩德强老师看到。

文｜韩宁宁

2016 年岁末，曾因掌掴对毛主席不敬的老人而走红的北航副教授韩德强老师再度成为新闻热点：据媒体报道，韩德强老师 2013 年 4 月率众多学生，怀揣建设真正公有制、人人平等社会的理想，在河北定兴县创办了一个当代版乌托邦公社：正道农场。

▍正道农场致力于无农药、无化肥、非转基因的有机农业

中国少有像韩德强老师这样将社会理想付诸实践的人，可惜这个实验三年筚路蓝缕，第一次被媒体报道，却已是其即将终结之时——正道农场停办的原因令人啼笑皆非：由于正道农场对外只能打着教育机构旗号，韩德强老师接到了教育资质不足的停办通知。

▍学堂是正道农场的灵魂

正道农场虽被关闭，但这种社会实验的理想显然不会就此终结。无论韩德强老师还是预备役韩德强老师，都应看到这篇文章，因为这是一个根据先贤大哲们经验教训总结而成的创办乌托邦公社指南。

一定要找个合适的农场

“乌托邦”一词最早出现在英国社会哲学家托马斯·摩尔所著的《乌托邦》一书，该书描绘了一个“实行公有制，人人劳动，按需分配”的理想国家，后来的乌托邦公社实践受此影响颇深。

乌托邦公社虽然形态各异，但核心追求一致：反对私有制和在此基础上的不平等，而私有制不但是社会分化的基础，也是社会分工的前提，所以，乌托邦公社都会反对市场交换，尽可能地追求经济上的自给自足。

所以，工商业作为一个经济选项首先都会被乌托邦公社排除：商业的前提就是市场交换和社会分工，私有制是其基础，这与公有制的理想完全相悖；工业则依赖市场分工，工业化程度越高，分工要求越高，它与外部的联系就越紧密，违背了自给自足的愿景。

先贤的实验也告诉我们，只要发展工业最后一定会走向破坏乌托邦的邪路。譬如建于 1848 年的纽约奥奈达公社在三年蔬菜种植后，先后建了水果和蔬菜罐头厂、五金厂、丝绸厂和刀叉厂，这些产品不但卖给当地变成商品，他们甚至招收外面的工人，变成了自己口中“贪婪的资本家”。

▍1907 年的奥奈达公社主题明信片

若要满足严格意义上的公有制，一个乌托邦公社最好是狩猎和采集的生产生活方式，因为只有狩猎采集，才能保证一切衣食住行所需都来自公有制下共同劳动所得，杜绝一切外来的物品，保证所有财产共有人人平等。

只是，由于人类在地球上的过度繁衍，今天即使在非洲和南美丛林，也找不到一块有丰富动植物资源，同时又无人居住的土地，可供理想主义者实验社会理想。而且，狩猎采集生活虽可完全避免对现代产品的依赖，但不依赖现代工具的狩猎采集，现代社会的人很难掌握其相关技能。

▍原始社会的美好生活

排除工商业和狩猎采集后，农牧业便是乌托邦公社的唯一选择。虽然农牧业很难避免对外部社会的产品需求，但食物上能做到自给自足多少可以接近了社会理想，所以，所有追求公有制的公社组织，无论其基于社会主义信仰还是宗教信仰，都会选择农牧业。

即使现代社会大规模的理想社会革命实验，还是会不自觉将农业社会，而非城市，作为其重点和基础。中国当年建设人民公社即是典型，而且其模仿的也是传统农业社会的范本——1958 年 11 月 28 日 -12 月 10 日，中共召开八届六中全会期间，毛下令印刷《三国志·张鲁传》发给全体中央委员认真学习。

▍毛主席关于《张鲁传》的两次批示

所以，找到一块合适的农场是首要条件。

选择合适的农场是一个技术活。如果公社创始人选址时，未经详尽调研，选择了一块贫瘠的土地作为理想社会的实验场，必然会导致无法养活自己的悲剧。1841 年在美国马塞诸塞州创办的布鲁克农场就是这样的例子。

而 1843 年在新泽西州创办的北美方阵农场，成为当时存续时间最长的公社的重要原因，就是该公社的土地非常适合种植果树，栽下的苹果树、桃树、梨树等都获得了丰收，北美方阵因此获得了良好的收入。

当然，无论多肥沃的土地，首先要保证足够的可耕种面积。由于化肥、农药和农业机械都不可能公社自己生产，所以，维持最基本生存的耕地，只能按前现代的农业生产力标准，而前现代农业单产的最高水平是中国，所以，我们可以以中国清代道光末年（1850 年）的耕地面积（75 万平方千米）和人口数（4.3 亿）做参照。

也就是说，在极为勤奋的情况下，一个公社（一个公社人数保持在邓巴数 150 人上下才可以保证是熟人社会，所以原始部落社会一般都会保持在接近 150 人的规模）至少要有 400 亩耕地，才能保证温饱。

当然，仅满足基本物质条件是远远不够的。

怎样建立有凝聚力的组织

乌托邦公社的生产生活方式，注定了公社成员的物质生活会大大低于今天的社会平均水平。虽然人人平等、自给自足等高尚的精神生活能给人带来极大满足和幸福，但外界诱惑很容易动摇这种幸福感，破坏公社的稳定性。

所以，开放性是一个乌托邦公社的大敌。一个公社要想长久存续，首先必须有严格的准入制度，从源头上杜绝投机分子和理想不坚定的成员。

现代乌托邦社会之父、著名的空想社会主义者罗伯特·欧文的社会实验失败就是最经典案例。欧文 1825 年建立公社时，吸引了很多追求社会主义理想的人，但他欢迎任何人加入公社，结果让大批游手好闲、投机取巧之徒直接摧毁了公社。

▍欧文想象中的新和谐公社

但是，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仅仅严格准入制度、尽可能减少与外部交流以杜绝外部诱惑，只能做到避免外部因素对公社的破坏，如何从组织和制度上，有效抑制人性中天然的、随时随地的自私、自利因素，避免公社从内部被腐蚀，才是一个公社最艰难持久的工作。

在公社内部，最容易威胁和腐蚀集体利益的组织，是夫妻关系和亲戚关系构成的小集体。

所以，无论任何信仰作为纽带的公社，都会极力抑制夫妻关系和亲戚关系对集体利益的侵蚀，除非允许私有财产在一定限度内存在，并允许一定程度的内部交换存在（劳务的或实物），通常公社都会禁止婚姻制度的存在。

所以，韩德强老师创建的正道农场里，因为恋爱会阻止道业的提升而禁止恋爱，鼓励学员们斩断与亲属的关系，在外部世界看来惊世骇俗，但这套规范对一个公社的长久存续和稳定来说，则是未雨绸缪。

▍正道农场破除陈规旧俗的春联

在一个严格禁绝私有财产的公社，既然消灭了夫妻和家庭关系，公社成员生育的后代就是集体财产，既然孩子是集体财产，最好就要在优生学的指导下生育、培养。

1848 年在纽约州创建的奥奈达公社就曾是个奉行优生学的公社。该公社由等待上帝解救的虔诚基督教徒组成，在 1848 年到 1880 年的 30 多年里，他们像初期的基督徒那样放弃物质生活，实施的是完全的共产主义。

▍约翰·汉弗莱·诺耶斯神甫（1811-1886）

公社创始人诺耶斯神甫用多偶制（多男对一女，多女对一男）取代传统的一夫一妻制，提倡节制性生活以控制人口。1868 年，公社开始优生优育实验，谁有生育孩子的权利，由公社集体选择，以便从中选出体质和智力超群的人种。

被选中的 80 对夫妻在 12 年间共生育了 60 名优生儿，其中 9 个是诺耶斯神甫的孩子。尽管他已经六七十岁了，但作为革命导师，仍享有公社最漂亮女子的初夜权。

一个公社要有强大的内部凝聚力和约束力，其制度规范必须具有强大的稳固性，如果其制度规范的形成来自公社成员的多数表决制，它天然带有不稳固性，所以，一个能长久稳固存续的公社，其制度规范最好具有神圣性，至少不能是多数表决制。

能使制度系统具有神圣性和稳固性，同时又不必通过建立一套强大而严密组织以保证威慑力——公社的规模和生产力决定了它很难维持一个不事生产的组织系统，所以，一个志存高远的公社必然发展为宗教组织或近似宗教组织。

曾经在巴拉圭创办新澳大利亚公社的威廉·莱恩的实验就证明了这一点。

1861 年出生的威廉·莱恩曾是个坚定共产主义者，他激烈地反对宗教，尤其憎恨基督教。但经历过一次公社失败后，他终于意识到仅靠宣传革命理想不可能使群众永远保持精神饱满，遂创建自己的神学，将集体主义变为上帝的法令和意志。

▍威廉·莱恩（1861.9.6-1917.8.26）

第二次创业后，每个星期天晚上，这位共产主义教父都要在公社会议厅前给社员们布道。成为社会真理的先知后，这位瘸腿矮小创始人的威望剧增，社员群众对他几乎只有尊敬和崇拜而不再有妄议。

何处才是乌托邦的沃土

光具备前面两个基本前提还不行，因为不是所有地方都有足够宽容度和条件能搞这种社会实验。

对一个试图创业搞乌托邦公社的人来说，最好是先能找到一个能大力支持你搞乌托邦公社的环境。前面提到的新澳大利亚公社就得到巴拉圭政府的积极支持。

1892 年，巴拉圭总统和外交大臣向威廉·莱恩赠送了一个美丽的庄园，还给予公社优惠的安置条件：免印花税、财产转移税，取消进口物品、粮食、服装、枪支和种子的关税；土地自治，地方政府无权过问公社事宜。虽然这是巴拉圭政府吸引移民、振兴经济的措施，但公社确实因此获益匪浅。

▍新澳大利亚公社早期情形

以色列对公社的支持更进一步。以色列特色的乌托邦公社基布兹，是一种混合了共产主义和犹太复国主义的集体公社。第一个基布兹建立于 1909 年。基布兹从最初主要经营农业，发展到现在农业和高科技产业并重。今天已占以色列 40%的农业产出和 9%的工业产出，成为国家力量的一部分，具备了强悍的实力。

▍1948 年巴勒斯坦战争时期受训的女基布兹成员

但这种特殊的机会窗口并不常见，所以，只要一个地方允许乌托邦存在，或技术上建一个乌托邦难度较低，就可以视为建设乌托邦的沃土。

你要在一个地方搞公有制的社会实验，这个地方首先必须实行土地私有制，否则你不可能通过赞助或众筹方式获得一大片可供长期使用的土地。光私有制还不行，政府还不能对土地用途严格管理和限制。另外，最好这个地方有大片价格便宜的可耕地，或无主荒地。

从土地制度环境来说，显然最理想的沃土大都是英语国家，而在日本这样的国家搞乌托邦公社就会非常让人头疼。

由于公社往往依靠特定政治或宗教诉求才得以凝聚维系，所以，宗教自由和结社自由是必要条件。国家的选择，不仅影响公社实验的结果，甚至可能决定成员的生死。

1921 年，一批怀抱共产主义理想并奉行素食主义的俄罗斯人在莫斯科城外 12 英里处创办了“生活劳动公社”，六年后，公社创始人被起诉，但这批人的理想非常顽固，四年后他们变卖家当，远迁到荒无人烟的西伯利亚。

“生活劳动公社”的故事终止于 1939 年，大多数人不是被枪决就是死于劳改营。

什么地方才是搞乌托邦公社的沃土？

从 1805 年到 1855 年的 50 年内，在美国创建的实验公社大约一百多个。撇开 19 世纪不说，仅 20 世纪 50 年代到 70 年代初，美国共出现了 1 万多个公社组织。其中，在加州，美国西海岸公社的数量就达数千之众。

▍17 世纪起在美国建设公社的阿米绪人，今天依然保持中世纪生活，拒绝一切现代设施

如果你是韩德强老师的朋友，真诚地关心他，请一定给他看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