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 下

有必要写在前面的:

本文是刃逸长篇《凉州词》中四王爷端王故事,其内容无“刃逸”,但有相关人物出现,应属原创,与主体是一个系列,特打“刃逸”TAG。

短歌行 下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雪青听到此,忍不住淡淡道:“此歌乃是魏王曹操招贤纳士之曲,端王如今唱来,不知何意?”

端王唱罢,按了琴弦,微微一笑。

“雪大人,不,雪国公。”他道:“近年来,龟兹西羌那边总有些异动,我瞧皇兄有意派你去凉州府查看。”

雪青转头瞧他,这数年来,端王四处游历,气质中多了许多说不出的魅力,他此时正在树下抚琴,月华撒在他身上,端的如嫡仙下凡一般,霞姿月韵,举手投足,皆是动人。

察觉到雪青瞧他,端王笑的极是动人:“阿青,数年不见,你越发的威武了。”

雪青立了庭院中,魁梧长大的身段,气宇轩昂的风度,双眉入鬓,朗目如星,当真个现世的英雄,沙场上的煞星。

端王站起身来,清风徐来,拂动他长袍外笼着的薄纱,更趁的他皎皎身姿,长身玉立,美的惊心动魄。

他过来,站在雪青身前,微微而笑,伸出手来,却擦过雪青面颊,从他身后折下一朵血红的石榴花。

他咬了那朵花在唇间,露出晶莹雪白的牙齿,一双碧目流光溢彩,笑道:“阿青,瞧,你府上开的,好盛的花——”

雪青一如既往的,什么也说不出、只慢慢的,将眼前人抱了怀中,大手插了他脑后发中,细细瞧了他碧蓝眼儿内,然后底下头,慢慢的从他口中衔出那朵石榴花——

皇上将那封密报丢了桌上:“白卿,你如何看?”

白少傅乃是老白相之子,家世深厚,年轻有为,当真是朝中一股生机勃勃的力量。

“陛下,雪家本就武将世家,那刀虽然锋利,可那使刀之人——”

皇上冷笑一声,转身走出了殿外。

“这数年来国中天灾频发,百姓水深火热,流离失所,而今又逢西羌进军,端王带领雪家御敌有功,实乃栋梁之才啊。”

皇上瞧端王站了阶下,面上虽然掩饰,却仍是一派的得意。

“端王为国出力,为民而战,朕,自然要奖……”

皇上不动声色,瞧了端王:“却不知四弟想要什么?”

端王道:“臣弟为国为民,理当万死不辞,得见我百姓安居乐业,皇兄无忧,已是对臣弟最大的奖赏了。”

众臣听了,不由纷纷称赞,大殿内一时喧哗,皇上看了眼中,不动声色,随后,加封端王采邑,并加赐了洛阳城中一座大宅于端王。

端王本是面上微有得意之色,可一听那宅院所在,却愣了一下,低头谢恩。

这宅院原就是前镇宁王的王府,镇宁王因是先帝宠侄,先帝曾造长乐宫赐宁王居住,这所宅院便只宁王偶来游住一下。

镇宁王生前虽有婚娶,但王妃早逝,并无子嗣,于是这大宅院便空了下来。

如今皇上赐了这座宅院端王,想起宁王生前与武帝纷纭复杂的关系,这——端王面上白了又白,心内五味杂陈,却竟猜不到皇兄又想了什么。

镇宁王府在洛阳城北边,因是宁王喜静,远离市井。

现下里正是暮春,正是绿肥红瘦,柳絮若雪,远瞧那大宅院粉墙青瓦,烟柳笼了院墙长长一周,门口立了好大两座石狮子,威武守着——宁王生前并不好奢华,那王府修的便也非抢眼的气派。

端王踏了进去,因是有一段无人居住,府上树木阴森,花枝垂密,压过院墙,弄的几处庭院竟有些荒芜之意。

王府内倒是庭院深广,雕梁画栋,九曲长廊回转,水榭楼台,倒影湖面,偶然几声鸟啼,反倒叫这庭院更加幽深了。

雪青现下里却瞧端王坐了湖边石上,望着一株大梧桐发呆,湖中倒映他玉立身姿,真如画一般。

“四郎,你在想什么?”

端王望着那株梧桐,轻轻道:“这株大树,可是我的老相识啦……我与皇兄小的时候,二人常常缠了宁王哥哥,虽是宁王哥哥常住了长乐宫,但也偶尔带我们来这里玩耍……这里,这里偏有许多回忆……”

雪青瞧他,见他站起身来,走了那株大树旁,那株梧桐甚大,偏有些年头了,二人合抱不来的粗壮。

端王摸着那株梧桐身上,仰头看了半天,又笑了起来:“那会子我才四五岁,缠着宁王哥哥学驽,宁王哥哥便说,既是要学了,定要认真去练。于是便在这树上贴了张人脸,他叫我站了那边,专射那画像人脸,若不能中,日头地下晒三天………”

雪青听了,走上前去瞧,果真见那树干上点点的疤痕,依稀还能见那箭靶影子。

他于是笑道:“我道后来见你,那箭法远胜了我,原是名师出高徒,雪某自愧不如。”

端王听到此话,面上带了笑:“雪将军不需客气,这等技艺,只可防身自保,哪比得上雪将军力拔山兮?那马上擒敌,力压四方、于万军间直取敌首,我等皆只望其项背矣。”

雪青不语,只瞧了他,端王走了过来,站了他身边:“子衿,当年你父助我父皇登位,亲临大鼎,立下汗马功劳。据闻当年先帝无子,任贤为亲,我父皇南征北战,广摄民心,以亲弟承嗣,彰显先帝英明、天下焉能不服之——?!”

斑驳树荫下,端王玉面朱唇,一双晨星般蓝眸直瞧了他面上:“皇兄生性稳重,父皇看重他,早立他为太子。”

“可我不服,我这般聪明,如何就不如他?!我甚都比他做的好,父皇也喜爱极了我。他,他只比我年长两岁、便什么都是他的么?!”

“宁王哥哥常说我甚都要同他争——我不服,我从来都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为什么?!”

他抓住雪青胳膊,眼内渐渐布了血丝:“阿青,近期凉州那边不稳,皇兄定派你去凉州监军——如今兵权在手……子衿、你会帮我的,对么?就像你父亲当年帮我父皇那样!”

雪青面上白了,这么多年,端王终于要露出他那真面目了么?却似乎又听到他父亲斥责之声。

“四郎……”

端王似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望了他冷冷一笑,他根本不用猜测雪青的想法,他一定会帮,雪青,雪青永远都是他的人。

他二人一时无话,树下站了片刻,须臾湖面波澜乍起,林中枝动叶响,起了风,雪青正要劝他回房,却见远处枝叶摇动,一个瘦高身影一闪而来——矫健敏捷,竟不知何时旁边来了人?

那人跪了端王面前行礼,看了雪青一眼,冷光一闪,竟如刀刺一般。

端王冷笑一声,道:“雪大人乃是自己人、以后不必防备!前阵子我叫你做的事,如何了?”

那人道:“原是防范甚严,我等跟随数十日,总不能得手。”

端王顿时牙根紧咬:“去叫那些刺客再去打探!再若失了时机!务必与西羌联合,逼其退位!!!”

雪青面上顿时白了:“王爷——?”

端王恨声道:“如今天灾频发,境内民心惶惶,一片混乱,是为天怨其在位所不能也!若不趁此时,顺应天意,如何再有时机?!”

他叫着,一时院内狂风大作,枝叶纷乱,端王面上雪白一片,碧蓝眼中通红,颇有些癫狂了。

皇上果然派雪青去凉州府那边监军了,雪青临走前,带上了长子,父亲大人在世时,十分看重他,如今他已十五六岁,生的长大身材、容貌俊秀,气质昂昂,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言行举止,少年老成,竟有七八分先父踪影。

雪青看了儿子,常常恍惚,似是父亲究竟是放不下雪家,附了这长子身上,来看着他么?

幼时阴阳人算此子晚言、乃是大贵之命,若是雪家真的遭了灾,也许,也许这个儿子,便是将来雪家的救星?

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

雪青这几年见白家在朝堂上势力越发的大,皇上极信白家,前一段又将太子与白家联姻。

白家向来与雪家政见相左,如今他家越发的得势,颇是与端王一派分庭抗礼,怨不得那人恼恨大怒,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

当然,他更多的,自然是为了自己——

雪青父子二人边关守了一年多,平息局势,便要奉旨回洛阳了。

大军路过潼关时,照例休息整顿。

夜间,雪青正独坐了灯下发呆,端王进了来,翩翩身影,风帽低压,他依旧那么俊美,缓缓而入,如魔似魅,像每个深夜里最难以启齿的梦——

这俊美的王爷放下风帽,在灯下微笑,玉面朱唇,长眉入鬓,碧目流彩,红色的嘴角微微一挑,藏着最诡异的秘密。

雪青抬头瞧见他,并不意外,也是,本就是在等他。

“同西羌谈好了?”

雪青道:“哎。”

“当真?”

端王面瞧了他,雪青望瞧了他眼中,二人看了好一会儿。

雪青缓缓道:“四郎,我自幼时起,事无大小,何时曾忤逆了你的意思?”

端王瞧了他好大一会儿,忽然仰头哈哈大笑——

“雪青!雪青!事成之后,你便是我的镇南王!”

刚刚笑罢,二人灯下相视片刻,外头忽然有人轻轻叩门:“父亲大人,天色已晚,儿前来请安。”

端王听到,挑了挑长眉,微微一笑,坐了桌旁,抬手取了盏茶,轻啜一口,眼角便瞧雪青沉声道:“数日劳顿,为父已休息了,不必多礼,我儿也快些歇息去吧。”

“是。”

外头答着,便退下了。

“大郎话讲的倒是不错……听那声音,已是个少年郎了。”

端王放下手中茶盏,似是无意提起:“子衿,听闻他与我那好侄儿秦王私下来往亦是亲密,你……如何想?”

雪青想起父亲,生前最不喜他与这权力中心来往,可他自己,当年却不是助武帝上了正统?

如今有了子嗣,却真正是体会到了父亲的心——

他淡淡一笑,却上前搂了端王,将他抱了怀中重新坐了:“四郎,你说,人总能知晓后来的事么?”

端王望了他眼中:“若是不去尝试,谁又知道将来的事呢?”

他二人如此看了好一会儿,雪青长出一口气,慢慢的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的那般真心实意,当真一室生辉——

端王看的呆住了,忽然意识道,似乎自少年起,很久,再没有见雪青这么笑过了。

“子衿,大郎,你真好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雪将军箍在怀中,深深的吻了一起——

半年后,便是震惊朝野的宣德门之变了。

因是被人走漏了消息,端王不得已提前举事,却于进宫时被困宣德门城内。

雪青凭着一己之力,杀出重围,将端王救出,一队人马残兵奔于城外,却被大军追上,团团围了山中。

端王与雪青困了刀林中,望了外头黑压压一片的御林军,皇上亲自引兵,坐了最首。

“四郎,还不束手就擒?”

他依旧那么沉稳,看他的时候如同幼时哄他那样,宽宏大量。

端王一身的血,精疲力竭,夕阳下,却仍旧气定神闲,骑了马上,撩了撩雪白脸庞乱发,对皇上道:“你敢动我?别忘了,本王在潼关外还有几万大军!哼!”

话到这里,他眯了眯眼睛,忽然笑起来,偏有些癫狂的模样:“父皇当年便最爱我聪明过人,若我早你生出二年,你又有何能在此命我?”

皇上坐了御驾之上,面对端王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良久,只叹一声:“四郎,不得无礼。”

端王握紧马缰,一面执了长剑,一面瞧了他,想着皇兄如此冷静,料是已有准备的了——现如今,当真要引兵入关,使大南百姓生灵涂炭,敌国得利么?

可是事已至此,这么多年,耗费无数心血,殚精竭虑——端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越发的凄惨了,山风吹的他乱发飘散,四周黑压压的军马围的铁桶一般。

端王恍然觉得这十几年,竟如梦境一般,他孜孜以求,处心积虑要得到的,如今终是有了结果么?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秋风阵阵,落叶萧萧,却好个气爽神清的天气。

端王闭了闭眼睛,又瞧了身边忠心耿耿的残兵侍卫们,各个血污满身,狼狈不堪,却依旧紧随了他,宁为乱臣贼子。

端王仰天一叹,片刻,缓缓放下长剑,对身边雪青道:“子衿,事到如今,这已是结果了。是我害了你们,你是被我逼的。你雪家三代有功于社稷,辅佐先帝,我自去讨个结果,他自命以仁义治天下,许对你雪家能网开一面。”

雪青亦是鬓发纷乱,英俊面上一双漆黑大眼明亮灼人,他瞧了端王片刻,只笑一声:“王爷如今已是阶下囚,却不知拿什么同皇上讨个结果?”说着,又瞧了他面上,轻声道:“四郎,我既跟了你,便早知结果啦。”

端王听罢此话,也瞧了他,俊面苍白,一丝凄然,天光下看来竟有些叫人心动的脆弱。雪青照全仔细收了眼中,轻叹一声,忽然冒了一句:“四郎,你说,我父亲当年听从南先生之意,为我取名为“青”,字“子衿”却是个什么意思?”

如今在这关头下,雪青忽然问了这个,端王不明白他要说了甚,只呆呆瞧他。

“想是我父戎马一生,想叫他孩儿做个文人,整日里多念念诗书,少些打打杀杀的戾气,许是才能安稳些吧。”

说罢,他一扯马缰,叫两匹马紧贴了一头站着,高大魁梧的身子挨了端王身边,贴近他耳边道:“四郎,你读的诗书倒多,你说,人会有来生么?”

端王愣了一下,才要扭头看他,耳旁却又听他道:“四郎,对不住啦——”

话音刚落,这武将铁一般的手臂箍住他颈上,一把将他掐了起来,提到自己马上,纵马到了皇上御驾近前,大声道:

“端王绝不会引敌入关,使我大南生灵涂炭!王爷今日带兵入宫,乃是臣逼迫所为!只因白家把持朝政,蒙蔽圣上!为清君侧,欲杀白少傅奸佞当道,顾及江山稳重,实属无奈!”

端王张口欲叫,挣的碧眼血红,目眦尽裂,可喉咙被雪青扼着,半点儿声都发不出,他拼命挣扎,却如何能挣扎过这驰骋疆场的武将?!

此言一出,皇上身旁白少傅大怒:“竖子狗急跳墙!安敢谗言佞语!尔等带兵入宫!谋反无疑!”

雪青仰天大笑,胯下马儿嘶鸣:“你小儿狼子野心,仗着祖上三代为相,宗族势大,蒙蔽圣听,如今设计除掉端王,实为一己之私,将来必是窃国巨盗,文人诡心,最是可恶!”

他这边说着,身下骏马嘶鸣不已,四蹄乱踏,端王在他臂中挣扎不已,雪青见他难过,不由眼内微红,轻轻将他提了身前,松了手。

端王猛得了气息,一时只顾大喘间,却是身后雪青轻轻吻了他颈后,低声道:“四郎,四郎,来生再见吧。”

说罢,他将端王一推,手中长剑寒光一闪,自刎于马上——

众人都愣住了,端王似是惊得呆了,僵坐了前头,眼睁睁的瞧了雪青血溅当场,坠了马下。

周围全都没了声音,山风萧萧而来,吹的四野竟无人了般,枯草四伏,瑟瑟一片,端王瞧了雪青长大身子压了枯草之上,身下血漫了一大片,缓缓渗了地里,竟痴呆了,只脑子里一个声音轰鸣作响——雪青!!!

子衿,怎么走的人反倒是你呢?

宣德门之乱平定下来。

端王被囚于宫内,其党羽悉数被捕,雪家自被株连,全族被下诏狱,要等大理寺审后问斩。

秦王跟着太子去见了父皇,眼见端王之乱后,父皇苍老了许多,头上生了许多白发出来。

二人问安后,秦王却不肯走,留了下来。

“我儿何事?”

秦王瞧了瞧父皇,忍不住道:“爹爹,大理寺的案子已经初步下了来,儿,儿见雪家确有冤情……”

皇上一言不发,只坐着,秦王这会子也才十六七岁,见父皇不语,咬牙道:“端王有罪,可雪青实被他所逼迫,宣德门之事,雪家除雪青外,他人无一人知情。父皇,雪家为我风家三代效力,雪老国公忠心耿耿,戎马一生。如今雪青自尽,雪家二爷又病死狱中,也是大势已去,况他家大公子一年前随父御敌有功,又对他父亲此事丝毫不知,还求父皇明察。”

皇上沉默半晌,时间长得连秦王都有些心惊了,少年王爷咬咬牙,忍不住又进言道:“父皇——”

“我儿不必再说了,”皇上终于说道:“明日你与太子随我去见端王,你下去吧。”

端王已被囚禁宫内半年有余,太子与秦王都不能与他见上一面,如今皇上忽然叫他二人同去,却不知是——?

“先皇武帝宠爱镇宁王,膝下只有四子,大皇子生下不足三月便夭折,三皇子平王早在年满十八后去了封地,独四子端王备受宠爱,留了京中——先皇偏爱,造就了这般结果。可如今皇上也偏爱幼子秦王甚笃,竟似要走了先帝的老路——但瞧那为人父母的,竟都没一个不偏心的。”

老白相听闻对外宣称端王薨于深宫,不由叹息。

他唯有一个独子,便是白少傅,天资聪颖,资质超群,白相将他做了接班人培养,便什么事都同他所论,毫不隐瞒。

白少傅接道:“可见这风家气术将竭,天命所——”

“大胆!”老白相斥道:“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如何敢出?!怨不得那雪青临死之时倒打我白家,原竟是你露了端倪?!”

白少傅却不俯低,道:“父亲如何固执?先帝三次北伐,耗国资无数。当今皇上退而养其内,休养生息,如何能不依仗诸位大臣?我白家三代辅君,近百年基业,门生遍布朝野,便是先帝,也对我白家信任有加。这回若不是我白家助他,宣德门之变又如何立了那等大功?那端王处心积虑十几年,还不是一朝成了阶下囚。”

老白相年事已高,见此子竟依稀有不臣之心,怒道:“竖子年轻!不知深浅!你妹子已是太子妃,将来皇上也必以我白家为相,你竟还不知足?这等张扬,岂不是陷我白家于险境?!你可瞧了雪家的例子!”

白少傅见父亲大怒,不好再说,自家又受了训斥,一时默默无语,便退下了。

秋后,大理寺审判得了结果,雪家大爷二爷既死,维留雪家长公子一人,因是曾有战功,皇恩浩荡,便被贬凉州做了个太守,守边去了。

人都道,明君不绝人之嗣,雪家得了这个结果,已是绝好的了。

四年后,秦王新得了兵权、却要求以凉州为封地,去那边疆守关,年底便要出发。

临行前,秦王独自去了宫中深处。

一路渐行,远见树木葱茏,掩映一处小院,进了里头,但见青石铺地,青苔延阶而上,边上植着几株碧桐,撒的满院清凉,树下正屋内隐隐能见一尊佛像,一座木塔立了后院,六角上层层悬垂铃,轻风徐来,偶有清音,偏是十分的静谧。

一僧人坐了树下,似早知道他要来,前头摆了棋盘,又放了壶茶,秦王不由微微一笑,唤声:“皇叔。”

那人听了,转头瞧他,远见这二十岁的少年王爷雪面朱唇,英姿勃勃,高冠崔巍,玉立于庭院之中,轻风吹的他锦绣华服,翩然若仙。

端王依旧俊美的面上恍惚一下,一时瞧了秦王面上许久,久得秦王都有些吃惊了,才缓缓道:“五郎,若不是你唤我,我竟然以为父皇来了我面前。”

秦王想,原来如此,虽常听人讲他极似先帝,少年仍忍不住仍问道:“侄儿与祖父,真的这般相像?”

端王瞧了他好大一会儿,似叹似笑:“像、像,真如父皇复生……”

难道说,人真有前生来世么?

都道父皇与宁王情深似海,镇宁王也曾为父皇起死回生——那是真的,还是父皇避人耳目的说词呢?

他痴瞧了会儿侄儿,清风乍起,那檐下垂挂的铁制风铃又响了起来,泠泠生音。

叔侄二人一站一坐待了树下,俱都瞧了那枝叶婆娑,树影斑驳于棋盘之上,各为所想,各为所思了。

——四郎,你真的喜欢我么?

喜欢,我喜欢极了。

可我为着一己之私,终是负了你了。

只是,人真的有来生么?

子衿,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兮?

短歌行 完

后记:不知如何,自写过《凉州词》后,有了端王这个原创的关键人物出现,便总想写写他的事,似他在身边如倾如诉,十七郎只是把他的故事记载下来而已。

原本端王是作为小说架构的对照组(对照秦王风刃存在的一个人物,又为风刃与天逸最终在一起说服皇上的一个契机。)

他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如何又做了和尚?自几个月前写了四岁的他,端王就在十七郎脑海里生根发芽了。

这里面的雪青,我很喜欢,这样一个悲剧人物,与任性自我的端王,似乎真正的天生一对。

希望他们来世有个好的结果吧。

里面雪凛转世时,他前身尚在,所以转世后是个小哑公子的设置,其灵感来自于与@“不正”君(实在找不到她,太多同样ID啦……)《长相守》篇完结的关于罗成“白虎星”转世的讨论,在此说明一下,虽然小歪明显已爬墙啦~(´`),不过还是觉得有必要说一下,谢谢啦~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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