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来去
游子归家
一家人的四个春天
Four Springs
《四个春天》没上映前,很多人好奇到底是怎样的电影巨制能让黄渤、赵薇、章宇、周冬雨齐齐献声,引得周迅、王宝强、朱一龙、景甜倾力推荐?
它是豆瓣电影“年度华语独立佳作”,在FIRST青年电影展喜提“最佳纪录长片”,还入围了第55届金马奖。
江一燕看了之后说,这是和无常岁月之间,一场风花雪月的较量。
陈坤“客串”了观众后也难掩激动:我现在想赶快回家拥抱我妈妈,我想去陪她…
可就是这么一部在影视圈赚足了口碑的片子,其实连个专业“演员”都没有。
别说演员了,甚至连“导演”都是不存在的。因为这部片子,压根儿就不是虚构的电影,而是真实的平凡日子。
陆庆屹,江湖人称“饭叔”,早年凭借对家人的温暖记录在豆瓣上走红。13年到16年,他用回乡的四个春节,拍摄了家人的现实悲欢。
260个小时的素材,饭叔自学剪辑剪了18个月,有了《四个春天》。
一座小镇,两个老人,三个姐弟,镜头里的是“别人的生活”,可却是我们每个人自己的“家”。
陆家爸爸是个温和少言的人,平日里总是不声不响地揽了家里大部分活儿。
冬天夜里,一家人聊得热闹,父亲会悄悄溜走一会儿去帮大家把电热毯打开。所以每回睡觉时候,一钻被窝,里面总是热乎乎的。
陆爸爸是物理老师,但他最大的兴趣却在音乐,说是酷爱也不为过。
二胡、洞箫、长笛、手风琴…形形色色的乐器,能上手的得20多种。
家里曾生过一场大火,父亲从烧得黑漆漆的房里扒拉出了一把变了样的小提琴。
残破的琴音,就着暗夜的灯光,就安抚了所有的沮丧。
陆妈妈呢,脾气火爆,但也是个文艺爱好者。
云贵地区的山歌,听过的都得学到张口就来,再加上爱热闹,时间久了也是山歌界远近闻名的一角儿。
甭管切着菜、炒着肉还是缝着布、绣着花,母亲口中总是有歌。老姐妹几个凑一起,最大的乐子也还是对歌。
兴致一来,听着曲子立马能起舞,厨房那片小舞台都不够用的。
父母一个内热、一个外热,性格完全不同,但50多年几乎从没跟对方红过脸。
从结婚时的一无所有,到后来靠双手慢慢改善日子,父亲总在母亲身后,顺着护着她,陪着。
陆爸爸喜欢看新闻,但妈妈却喜欢看戏剧,他就由着她。
回回打开电视都是戏曲频道,好像家里只能收到这一个台一样。
有时候,俩人一个在这屋做衣裳,另一个在隔壁屋扬着手跟着音乐打拍子,谁也不干涉谁。
缝纫机的哒哒声,老歌儿的旋律,在空气里软绵绵地融到一起,像一组温柔到让人心安的交响。
父母都是热心肠,养着自家老小已是费尽全力,心里还记挂着一大家子亲人。
家里有亲戚遇上什么难事儿,父母立做手工补贴家用都累到夜里不合眼了,也还是想方设法接济家里更困难的亲人。
不说抱怨,不邀功,张罗好自己的日子,也要顾好血脉一族的亲人。那个年代的人,穷过苦过,所以更懂得背负。
烟火细碎,但有爱人有亲人、有朋友有爱好,日子就像加了一勺白糖的温水,淡淡的,却丝丝甘甜。
可这样的生活,到底还是会随着别离的不断到来添上不少酸涩。
饭叔姐弟三人转眼都长大了,像小鸟儿一样飞向了外面的世界。
回家,有时候是一年一次,有时候几年一次。偶尔是一个人,偶尔两个人,但很少三个人一起回了。
团圆,成了一件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很难的事儿。
陆家爸妈也明白,孩子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帮不上什么忙,总不至于拖后腿吧。
1997年春节
所以忙就忙吧,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习惯了,心里也就没那么空落落的了。
想着盼着,一句“我过几天回家”能让二老高兴好几天。尤其是春节的时候,知道孩子要回家,老两口早早就开始准备。
熏腊肉、做盐酸菜、去山上打一些外面吃不到野菜…他们总想着,在外面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到家了,可得“享受享受”。
你也许觉得不需要,甚至不再记挂那口味道,可对爸妈来说,这些或甜或辣的吃食可都是娃小时候的最爱,他们记得门儿清。
每次姐弟几个有人到家,外面铁门声哗啦啦地刚响,天井里正在忙活的爸妈立马扑向门口。
陆妈妈总是忍不住地哈哈大笑,嘴里不停说着欢迎欢迎。陆爸爸呢,也会咧着嘴笑着眯起了眼。
快一年没见了,尽管打了那么多次电话,还是见上最让人欢喜啊。
一家子,几个男人话都不多。饭叔拿着相机走哪儿拍到哪儿,哥哥陪着父亲练练曲儿,教他用电脑上的软件。
母亲是最喜欢说话的,絮叨着家长里短还时不时来点儿“做人一定要自立自强”之类的“鸡汤”。
偶尔姐回家,场面才是真热闹。姐姐性子活泼,像极了母亲,总能说出让一家人笑喷的段子。
外头的爆竹烟花是新年的背景乐,屋里的一家五口围坐桌边。家人相聚的春节,像入口的那块儿糯米粑一样甜。
也正因为知道团圆有多美,姐姐的因病离开,就更成了一家人难以面对也无法愈合的一道口子。
14年,也就“第二个春天”刚过,饭叔的姐姐被诊断为肺癌。
总想着以后要孝顺父母,到头来,却推给了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残忍结局。
一想到这些,总是乐观硬气、连生病都没怕的超人姐姐,忍不住在病床上阵阵呜咽。
父母都快80了,守着病床上的女儿,熬得俩眼通红。
母亲得强行催着才肯眯一会儿,而一向只信科学的父亲也不自觉地在心里无数遍默念、乞求。
就算知道生命留不住又怎样,为人父母,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抓住孩子慢慢松开的手。
但有时候啊,最痛的时候不是面对死亡的那个瞬间。
而是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在那些本该欢聚的时刻突然发现有了一个永远填不了的空缺。
每次吃饭,桌上仍有姐姐一双碗筷
那个卡着时间打来的拜年电话不会再响了,那个总是风风火火的姑娘只能在曾经的影像里才看得见。
一家子给哥哥剪头发
姐姐走后,陆家爸妈把她的墓地拾掇地像个小园子,有花有草。
最迟两天,两位老人就会去墓地待一下午,无论风雪。
雾霭青山,
远处的梯田,
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
心里,
也被想念滴出了一圈又一圈。
生活像一首长诗,年龄越大,就有越多人在这首诗里变成句点。
除了姐姐,身边的邻居、好久不见的亲戚,每走一个,父母也总要伤心好久才能回过神儿来。
许是别离让人更渴望新生,陆爸爸越发地喜欢逗弄小动物。
蜜蜂、麻雀…那些鲜活的小生命,代替着远方的孩子,给了老两口最长的陪伴。
燕子唧唧唧地叫,好像能说话一样,每次都能让陆爸爸乐呵很久。
但更多的时候,他们还是两个人。几层楼的房子,只有两个人。
父亲头发长了,丝丝银发被风吹得微颤,母亲拿起推子当“理发师”,最后的发型偶尔让人浑身无力。
陆妈妈易生白发,陆爸爸因此练就一手染发的好手艺。
刚学会用微信,俩人当着面给对方发语音,滑稽到俩人笑出泪来。
他们没有太丰富的消遣,种花种菜,有时弹琴唱歌,有时叫上街坊到家吃个饭。
虽然清闲,但在四方天井里,总显得有些孤单。
和孩子的连系,除了平日问候的电话,似乎只剩下迎接时的殷切和送别时的伤感。
平日里等孩子回家,到家了恨不得把所有攒下来的好东西都捧给孩子。
每次孩子陆续返城,一边儿叮嘱着一边儿把大包小包全给塞满。
有一次陆妈妈站在门口送哥哥离家。怕被饭叔拍到自己擦眼泪,她扭头就进了家。
可没过几秒,清晨湿漉漉的雾里又出现了那道有些微发福的身影。她揣着手,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的街角。
陆爸爸每次都坚持把孩子送到车站,他知道儿子自己能行,但就是要送到才能放下心来。
儿子早就长成了又高又大的男人,拎着重重的行李也还是比自己跑得快。
但无论年龄多大,无论力气多足,在自己眼中,他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娃。
不回来的时候盼着,送走了又失落。从选择离家那一刻起,每一个漂在异乡的人和父母之间都上了一层悲伤的底色。
有一年节后,饭叔他们又离开小镇回到了城市,母亲发来短信:早知道心里这么难受,你们明年干脆别回家过年了,我和你爸平时清清静静惯了。回来几天又走,家里刚一热闹又冷清下来,我们受不了。刚才想叫你下来吃面,才想起你已经走了….
屋檐下的燕子每年会定时飞来,但孩子们下一次回家,为什么没个定数呢?
其实饭叔家里一直就有用影像做记录的习惯,以前家里条件再紧张,父母也会存钱每年找当地的师傅给家里拍张照。
同样的人和地,中间隔了53年
后来姐弟三个长大,赚了钱,给家里买DV买相机买电脑,拍照摄影就变得更方便容易了。
原本记录也就只是记录而已,直到饭叔姐姐去世,看到父亲的身体状况肉眼可见地快速下滑,饭叔才决定,要尽快把这些做成影片,作为礼物献给父母。
等到片子在北京第一次公映的时候,陆爸爸的腿脚已经很不利索。他没上台,只是缓缓地站起来,对着前后左右的观众鞠了一躬。
台上的饭叔,北漂多年,见惯了风浪,但见到这一幕,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滚烫。
戴帽子的就是饭叔
就像父母永远把无条件的付出给自己的孩子,我们,也总会把最柔软的那部分留给家人。
每个人,对家的解读,都是一样。
时间拉到最近两天,《啥是佩奇》突然刷爆朋友圈,在微博热搜居高不下。
所有人都在问:啥是佩琦?爱就是佩奇啊。
那些远在家乡的父母,他们知道世界还很大,知道未来很长的路要靠你我自己走。他们把想念变成了一句句的按时吃饭,别熬夜。
还有那句没有说出口的,累了就回来吧。
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那个曾经无所不能的男人已经弯了脊梁,声音爽朗到可以感染整条街的母亲笑声里开始夹杂粗重的喘息。
他们老去的速度会突然加快,把人打个猝不及防。
所以,趁他们还在,趁我们还爱,快去买归乡的车票吧。
跨越山海,勿忘回家。
图文素材来源:
陆庆屹豆瓣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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