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傅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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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节(65)一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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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所谓一年之约,一年之中会发生的事太多,足够一棵树生根发芽、长出叶子长高,却接着死去,我也许刚刚答应了林木森的求婚,会成为另一个人的妻子。
一年中,我们身边的或是其它不知道的地方,会有很多灾难在爆发,空难、沉船、战争、地震、泥石流、火山爆发、飓风……
人如此渺小,如同沧海一粟,怎么能够与这世上未可知的变数抗衡?
一直认为分手后,许尹正很快走出了失恋的雾霾,另寻新欢,只有自己一直沉湎在已逝去爱情里,那些如巧克力一样欢乐甜蜜的时光。
灵魂像死去一般,那晚我不知道如何回到家中,打开房门的刹那,目之所及,大风吹起窗帘,空荡荡地在曾种着小木棉树盆栽的飘窗平台上晃动,剜心之痛猛然侵袭了我。
霍然转身,傅雪和林木森被关在门外。我在以前放置小木棉盆栽的地板上茫然站立,小木棉树枯死凋零不久,许尹正就在西非出事,我却毫无所觉。
突然害怕极了,冷得浑身颤抖,这种着小木棉树又消失了的房间,冷得就同冰窖一样。
从种下木棉树的种子生根发芽,生长出第一片叶子到木棉树长高,多少思念与煎熬的昼夜,我坚持不懈,我无动于衷,被我愚蠢虚度的光阴,在自己种下的木棉树下无声无息地踟蹰伤感,不过是冰冷的守候,如我骄傲清冷,却不曾为了爱迈出过一步。
曾经许尹正希望我对他讲一句“我爱你”,并不是因为羞涩,我却始终不能够完整地讲出,只会点头微笑,回答一声“嗯”。缺少主、宾语不完整的示爱,怎能给予安心的肯定?
拆开艺术画的包装纸,呈现眼前的,还是四年前的那般美好,画中的程小鹿,宛若丛林仙子,胴体丰盈饱满,肤色洁白如玉,长发垂及腰迹,头戴花环轻扶着健硕的成年公鹿犄角,从森林深处青青的草坡上缓缓踏足而下,林中有潺潺溪水,火红的木棉花朵飘落在我的发上肩上,赤足的脚边和溪水里。
那年在生日宴上,傅雪把这幅画送给许尹正,众人的祝福和调笑,拿回家拆开后,我们趴在床头欣赏,玩闹恩爱旖旎光景,昔之温馨甜蜜时光不可追……
这幅画,我不知许尹正将它收起来后,又曾多少次,独自一人时从电脑里看着她?
左下角多出一小段文字,应是许尹正离开国内去往西非前写下的:
你曾说如若生命像花期一样短暂,一期一相会,一朵花一个世界,一开一落便生命尽了,等来年再开时已是一个轮回。虽然还是在一朵枝桠上,还是这样热烈地盛开,但它也许已经忘了前世的事情。
而我的生命太过漫长,我怕这一年年木棉花开的时候,你都不在我的生命里了。
无论我是睡着了,恍惚的梦里,还是清醒着,疼痛地流泪中,仿佛许尹正就在我面前,这些游云惊龙般的字迹,是他对我未曾说出的深情痛苦的情话。
阿正,原来在你没有陪伴我的日子,你也曾痛苦和惋惜,你心惊胆战——我都不在你的生命里了,如我思念你一样,你难以忘记!
想起许尹正做所有事情义无反顾的态度,他对我说过爱情也是一样,既然爱了就会义无反顾,但我何曾真正明白过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情话里所包含的情义。
曾认为自己是将他当亲人一样爱入骨血的,是比对父母更纯粹更依赖的爱,却是不成熟的任性的爱,分手轻率地对他说出,伤害他同时也伤害了自己。
花开时未能尽情绽放,花落时就会留下遗憾,我们在木棉花树下相遇,那时木棉花开的如火如荼,它的花语是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的幸福,而我恰那个没有珍惜的人!
我从衣柜中急切地翻找,寻出被打包收拾起的和许尹正有关的所有东西。
他让傅雪带来的小鹿抱枕,枕芯中的木棉絮,也许那时是许尹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心中仍对我有怨恨,却红着眼眶,费时很久将一颗颗木棉种籽挑出来,做成抱枕送来我的身边。
我紧紧地将木棉抱枕抱在怀里,脸深埋进去,深深的无法遏制的心痛,哭泣时摇晃着身体,哭得身体前仰后合,后跌坐在衣柜,索性不再爬起。
衣柜狭小逼仄的空间里,黑暗是否可安无声息地收纳我的痛彻心扉,但闪着微弱荧光的小鹿手表,“嘶嘶”走动的声响,曾被许尹正漫不经心地戴在我的手腕,郑重其事交给我的时间去了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曾如他许诺的,即使不在我身边,也会陪着我度过每一分每一秒,我用力握紧它,只希望让时间停滞不前,甚至奢求时光可以倒流,回到许尹正安然无恙,回到我们曾相爱的岁月,小鹿一定不会再仗着你深爱我任性妄为,不会把你弄丢!
房间的门是被强行撞开的,程岩傅拉开衣柜的门找到我时,阳光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挑开窗帘穿刺而来。
我痛苦地闭眼,彻夜流泪饮泣,喉咙中已发不出任何声音,伸手想将衣柜的门重新关上,我只能流泪地无声祈求,请让我一个人,让我在静静的黑暗里,孤独和逼仄,暂让我感到些许安全,不至于那么难受。
“小鹿啊,再难过也应爱惜身体,你先出来好不好?”程岩傅蹲在衣柜外,拉着我的手几乎是哀求,手掌抚过我的额头后,听见惊叫声,“孩子,你病了,在发高烧……”
我却感觉身体冷极了,就像一场大火燃烧后熄灭的冰冷,燃烧物殆尽,永远也不会再温暖。
金华的冬天极少会冷到下雪,在那阴雨绵绵的日子,搜救行动传不来任何有进展的消息,终于宣布放弃了寻找,潮湿的雨无休止,流进我心底变成雪。
阴冷绵长的冬季,我多半在昏睡绝食中度过,食物像是变成了负担,若不是不忍程岩傅眼镜后哀求颤巍的目光,我只勉强吃得下去一点食物。
昏睡时总做梦,睡梦断断续续,零碎的画面。木棉树下落英纷纷,一地红艳的花朵,许尹正的脸一闪而过,木棉花高耸入云霄,被点缀成绚丽燃烧的云霞的那片天空,回荡着他爽朗大笑的声音。画面切换,从广阔的天地,草原、裸露的土地,混乱没落的房屋,笑声被呼啸的像是触怒天神般的风雨交加给淹没,从空旷的天空到原野,灰色巨大的漩涡风暴,铺天盖地的洪水……
我在窗前长久地坐立,仿佛小木棉树仍在这里。傅雪她一直守着我,就像伍天去世时我曾呆在她的身旁。
从天明到黄昏,我一直不言不语,傅雪在我身边作画,空气静默难过得似乎令人窒息,只有画笔在纸上的沙沙声响,有时会看见傅雪脸上无声的泪水,才觉察着自己也同样是在哭泣。就这样两个默默哭泣的人,相守相顾无言。
心里也会生出歉意,因为自己,傅雪本已愈合的伤口,又被撕裂开疼痛一次。但很快我又沉浸回自己的悲痛里,当下也顾不了傅雪那么多了。
林木森执意每天来看望我,因为愧疚,我甚至拒绝和他见面,他仍坚持,那次他是第一次到我房间,站在我身后唤我名字时,我从藤编吊篮回头,脸上挤出一个比死还难看的笑容,“木森,对不起……我浪费了你的一番心意……”
“小鹿,刚刚看到你笑了,要是程叔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林木森故意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木森,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林木森无限落寞,继而听到他叹了口气,喃喃地说着,“如此这般,是天意弄人,是缘份不够,你爱他是真心的,我爱你也是真心的,我不过是真心疼真心罢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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