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耳向东,一耳向阳(一)

陈阳打小上学就不是个好学生。留级是家常便饭,硬生生地跟比他小五六岁的表弟表妹成了同班同学。要说他也不是有多捣蛋,顶多是春天里往女生文具盒里放条蛇,夏天里给老师堂桌抽屉里养几只癞蛤蟆,秋天里上课喊起立往女生板凳上搁一颗熟透了的软柿子坐一坐那酸爽,冬天拿根气门芯挽个死疙瘩,用水憋成根水柱,使磨光的圆珠笔头塞住一端,逮谁呲谁一道,其余诸如打架、酗酒、抽烟等恶习一概不沾。

从小学到大学,老师讲课的时候,陈阳永远都是两手一背,坐姿端正,聚精会神的满脑子跑火车,他还觉着自己这样做挺有理论支持:听话匣子里的说书先生说《封神》,里面有一位他的偶像叫杨戬,就是传说中唤作二郎神的那位,会门儿功夫叫九转元功,肉体在听课,元神出窍满世界转悠就是不跟教室待。陈阳有个习惯,每次放学或放假前,在座位上认真码好书准备回家看,到校的时候几乎从未出现过意外,即连一页都没有翻过。最离谱的一次是,有几个同学约他去网吧玩通宵游戏,他都要习惯性地带上英文字典和数学习题集,尽管去了网吧的第一动作是直接把书垫在屁股底下。

世上的事难说,多就是少,少就是多,留级多倒是有一个好处,他只要走在街上,看到同年龄段的人,无论男女,哪位都看着面熟,似曾相识,攀谈起来,拍脑门恍然大悟:“噢噢噢,你不是那谁谁谁吗?几几届,某某班,咱俩一个靠东墙,一个靠西墙,你忘了我了吗?我是陈阳……”对方若是涵养好点的,会礼节性地寒暄几句,就怕那种脾气不太好的下家,回他一个“你神经病呀,你才齐得隆咚呛呢”的眼神叫他自己体会,然后快走几步,像躲瘟神似的走开,每每到了这时,陈阳都会自嘲地摇摇头,嘴里嘟囔着“唉,你不认识爷,自有认爷人,将来我要是发达了,你会后悔死的……”

陈阳终于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夏天,他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城市经历了一次地震,当时,他正接受完老陈也就是他爸的指令,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报考指南》,看看还有没有高校补录,他那个可怜的分数要上大学,用老陈的话叫“说不定哪所大学校长为子孙积德呢!”忽然,头一沉,脚下一滑,再看灯,已经绞成了麻花状,等他意识到安全读本上的地震变活的时候,家里的人已经全跑到门外的街上,齐声叫“陈阳、陈阳,地震啦,快出来呀,别忘了把你爸的手机带出来……”陈阳半是感动半是感伤地在屋里找起了老陈的手机,“别看我爸我妈我爷我奶平时对我冷嘲热讽的,关键时刻还是跟我有感情的哈,”“原来不光是担心我,还担心我爸那刚买的nokia6108呀,带签字笔,连笔王……”好不容易在老陈的枕头下翻出了手机,正计划拿着往外跑,手机屏“刷刷刷”闪着蓝光,他定睛一看,来信息了,是一个未存名字的陌生号码发来的:“死鬼,怎么不回信息了?快来嘛,人家好怕哦!”

惴惴不安的陈阳把手机交给老陈的时候,不自然、不信任的眼神引起了老陈的注意,老陈先是慌乱地避开,紧接着还以强硬、挑衅、威胁的眼神,那意思仿佛在说“关你屁事,给老子放老实点,”陈阳紧张地咽了口吐沫,刚要说话,老陈给全家人留下一句“单位着火了,我得赶紧去一趟”,话音未落,人已经钻进前段时间他报价三万块钱淘换回来的二手红富康里一溜烟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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