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甜心》丨离家出走的姑娘，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如果你看过一部名叫《鱼缸》的电影，你应该会记得里面那个喜欢跳舞但跳得并不是很好的英国女孩，叫Mia。最后，米娅离开了那个一团糟的家，去了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导演阿德里安·阿诺德为她放飞了一只心形气球，好像她真的自由了。

今年，这位女导演的新片上映了，这部电影叫《美国甜心》，主角依然是一个小女孩，叫“Star”。

看《美国甜心》的时候我总是回想起《鱼缸》里的Mia。当然，Star和Mia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们国别不一样，一个是美国人，一个是英国人；种族也不一样，Mia是纯正的白人，Star带点印第安血统，片中有人叫她“红脖。但我总觉得，《美国甜心》讲的，就是Mia这样的小女孩离家出走之后的生活，这段生活好像是关于自由的，但其实，真正的成长刚刚才开始。

在路上：一幅美国白描

阿德里安·阿诺德的电影有这么一种特点——这里说的“特点”，不包括她标志性的拍摄手法，比如手持摄影、4：3画幅比等等——她的电影看上去总是“像”某种类型。比如《红色之路》看上去有点悬疑犯罪片，《鱼缸》的故事外壳非常肥皂剧，《呼啸山庄》则是实实在在的英式庄园剧变体。

《美国甜心》是阿诺德在美国拍摄的第一部电影，而她为这部电影寻找的类型可能也是最美国的——“公路片”。

在我看来，“公路片”可能是所有美国式的类型片（如果有这种说法的话）中，最为潇洒又最为忧伤的一种，我一下能想到经典公路片有《末路狂花》《邦妮和克莱德》《逍遥骑士》《德州巴黎》等等，他们都关乎寻找、逃亡、抗争、牺牲这些关乎灵魂和命运的宏大命题，但它们的姿态又那么轻盈。

《逍遥骑士》剧照

《美国甜心》的这条公路又将引导着观众去往哪里呢？我们先不纠结于此。这部电影让我觉得很有意思的一点是，Star开启这项旅程的动机非常特别——在公路片这个类型中，不是为了旅行，不是因为犯罪，而是一个很世俗的原因——工作。这个原因倒是和凯鲁亚克的小说《在路上》极为相似，书中的男主角也是一边旅行一边打着散工。

但Star接受这个工作的原因其实更明确，她希望这个工作能够改变她的生活，提供他这份工作的Jake告诉她，如果干得好，一天能赚300美元。就是这样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原因，驱使了这一次旅程。

值得一提的是，Star的扮演者Sasha Lane参演《美国甜心》的原因，也与电影中稍微有点相似。当时正在放春假的她在海滩上晒太阳，被导演阿诺德发现，Sasha起初并不想参演，她的一些朋友甚至以为阿诺德是在诱骗她们去拍AV。但在导演的苦苦劝说下终于答应。对于Sasha来说，出演这部电影可能也是改变她生活的一种途径吧，而事实证明，她的生活可能真的改变了。

这趟旅程并不容易，从俄州的马斯科吉市启程，到堪萨斯市，到密苏里谷、内布拉斯加，结束于北达科他州的威利斯顿，整个拍摄历时56天，电影也就差不多发生了这么多天。五个州，差不多是沿着美国的中轴线一路由南向北，这一路就是一幅小小的美国白描画。

这一路，Star见识了许多没有见过的景象，你会惊异于原来大部分的美国青年原来生活得这么隔绝，很可能在18岁之前，他们都从未远离自己的家乡。你会觉得很惊讶，他们看到堪萨斯这样的大城市时的激动，看到富人区时的羡慕和一点点小仇恨，看到油田时的兴奋，看到贫民区时的失望。总之，整整一路，他们的好奇心和激情都没有消退过，任何没有见过景象，都能点亮他们的眼睛。

这样一说，好像《美国甜心》就是一部美国国家地理。但实际上这里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国家地理这样的纪录片表现的是美，但《美国甜心》刻画的这幅白描图不会让你感受到美，它让我想到了两个字——“荒芜”。

电影里刻画了很多美国式的社区，有富人区、中产阶级区、贫民区，还有石油工人聚集区，但无论这些社区的经济状况有多大的差别，阿诺德对它们的刻画都是一样的——人烟稀少。有时候看着这些外来者走进这些社区，甚至会怀疑他们是不是进入了一个鬼城。居住在这些社区里的人尽管穿着不同、谈吐不同、审美不同、甚至信仰也不同，但他们的生存状态其实差不多——冷漠、孤独、迷茫。

所以，对于Star来说，物质并不是她想要改变的关键，尽管在电影中她因为第一次赚了400美元而欢呼自己“就是美国”，但她享受的只是当下的一种成就感，与多少钱无关。因为一路走下来，无论她选择哪种生活都没有本质差别，物质改变不了任何事。她选择这份工作的原因并不是“一天赚300美元”，而是可以从堪萨斯城一路旅行，逃离她熟悉的生活，但似乎这样的生活并不存在。

生存：做蜜蜂还是乌龟

说回Star的工作。这个工作其实有点不靠谱，是挨家挨户向人们推销杂志。这件事本身就挺诡异，在互联网时代，一帮20岁左右的年轻人去卖一种连中老年人都很少用的东西。

而这帮年轻人推销的方式其实也很简单——欺骗，编一个虚假的或悲惨或励志的故事到自己身上，比如父亲在伊拉克战死，想要学政治的自己正在靠卖杂志赚学分等等。

但欺骗恰恰是Star厌恶的，所以在和Jake第一次搭档推销时，在看到Jake所谓的推销技巧后，Star几乎是勃然大怒，毫无顾忌地搞砸了自己的第一次推销；

而之所以Star会在自己第一次成功后推销如此兴奋，是因为这次推销她没有说过一句谎话，她认为自己是依靠真诚赢得了尊重。

Star对Jake的感情也很复杂，毫无疑问她喜欢Jake，因为在这个人身上，她能看到别人身上没有的那种真诚，他会毫无预兆地跳上超市的收银台跳舞，会第二次见面就给Star准备一份礼物，告诉Star自己的梦想是隐居在树林。这些都和Star对生活的渴望如出一辙——一种充满激情但又绝对忠于自我的生活。

但事实是，总有各种各样的证据或是传言，在暗示Jake的这种真诚其实也是伪装出来的，他招来Star是因为有100美元的奖金，迎合团队老板Krystal也是出于自我保护，他不让Star告诉Krystal两人的关系，用的是团队内禁止恋爱这种谎言为借口，他每推销一次都会从别人家里顺走一件值钱的东西。而这些特质，都是Star最厌恶。所以Star和Jake的关系总是摇摆不定，时而热情似火，时而如陌路人。

Jake，就是Star眼中，对这个世界的投影。在真诚和虚伪之间不停地摇摆，无法舍弃也难以亲近。

《美国甜心》的导演阿德里安·阿诺德拍片还有一个习惯，她喜欢用各种各样的动物来隐喻片中的人物，《鱼缸》里的Mia显然是一条被困住的鱼，而她最后希望自己变成一匹白马；Star在《美国甜心》里的动物形象更加有趣，在阿诺德眼里，她是一只蜜蜂，看似自由，但是带着刺，而这根刺有时候会让她身处险境，有时候还会让她丧命。片中有两次，Star把一只被困住的蜜蜂解救到了旷野。而Jake自称为“孤狼”，但耐人寻味地是，这头孤狼其实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只有Jake自己模仿的狼叫声。

整部影片最让我震撼的一个场景，是Star清晨时在草地上抽烟，不知从何处跑来了一只棕熊。这个场面有着非常强烈的超现实意味，熊似乎并不想上海Star，它只是对着Star嚎叫，似乎是想唤醒她心中的什么东西。

结尾，回归团队的Jake送给了Star一只乌龟，似乎在告诉她，不要做一只带刺的蜜蜂，做一只带壳的乌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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