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回忆,千年修得上下铺

谨以此纪念我们失联四年半的难兄难弟,祝你安好。

端午的回忆,千年修得上下铺_第1张图片
我知道你从来不吃带馅的~

1、

去年端午,我坐火车出去找同学们酗酒,不好意思,又打错了,是叙旧。

找一个喝一个,喝一个蒙一个。

第四天醒来,我感叹道:大家都老了,不如当年了。

当初,大约高二,我们每周六晚上必通宵上网,顺嘴吃两盆猪肉炖粉条,往啤酒里面掺白酒,微醺,走在通向网吧的大马路上,车来车往,掏出手机,挨个给通讯录里的女生打电话……

第二天回到宿舍便埋头大睡,睁眼,或是夕阳西下,或是次日夕阳西下,心情好便去上晚自习,心情不好再来一次。

这种日子不再会有,也再不会有。上大学以后,我发现大家都变得老老实实的:捧着一手机,整日萎靡在床,课不上,饭不吃,如厕都免了。

手机的屏幕越来越大,我们的世界却越来越小,进步的是科技,堕落的是人心。

这令我回忆起一个多年以前的弟兄,因为他当年就是我们现在这个揍性:夕阳西下,宿舍为家。他这辈子,谁也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 “青春” 两个字来。

其实,他才是真正的智者。他早就知道我们的人生终将变成这副德行,互联网恢恢,叔也好,儿也好,谁也漏不掉。不如提前适应适应,做个忧伤的孤独者。


2、

在我的记忆中,他应该叫周某刚,排行第八,也不知道跟七仙女什么关系。但是,他比我们大家都老,都有故事,只因年代久远,我不大记得了。

我猜,周某刚可能是我的高中同学,谁知道呢,我在外漂泊了好多年,基本上把学生时代的事情全忘了,或许我根本就没上过什么高中,而周某刚是我在被一群人掂刀追着砍的时候认识的,当时他正在从容不迫地扶老奶奶过马路。嗯,这倒是符合他的性格。

我只记得,我们弟兄几个同居过两年半的时间。分别以后,大家偶有互动,可唯独周某刚却杳无音信,任凭大家手机再贵,信号再强,都联系不上他。

每当我们大家聚会的时候,七个杯子碰在一起,总会想起少了一人,不由多了一份感伤。

周某刚的老,不仅老在脸上,还老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他相貌平凡,沉默寡言,垂头丧气,但一回宿舍,便似蛟龙入海,夜夜大声说话,谈遍天下大事。我们私下调查,但凡男生宿舍所谈之事,一为女生,二为国家大事,若说得文艺些,便是“江山美人”。除此之外,皆“不足为外人道也”。但周某刚精通天文、地理、历史、政治、经济、社会、外语、饮食、八卦等诸多学问,每天晚上,只要他开口,必能轻松把气氛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其他宿舍也就聊聊哪个女生漂亮,哪个同学有钱,而我们聊的内容早已超越了时空,进入了另一个次元。

当然,我们也不是从来不聊女生。在一个伸手只见手机屏的夜晚,熄灯之后,大家躺在各自的床上,极有雅兴地为我们的班级选了一次班花。当时我们班女生有40余人,整体素质参差不齐,大家论战良久,基本把目光锁定在两位女生身上。我们宿舍一共8人,4人把票投给一位短发女生,3人把票投给另一位长发女生。我记得,我当时也投的长发女生。

最后轮到周某刚发言,他一上来便声色俱厉:这票虽说只是投着玩玩,但既然是选举,就要有个公平公正的样子。又不是选举村长夫人,喜欢谁就选谁,这叫任人唯亲。其实他多虑了,因为大家生来就是被拒绝的材料——何亲之有。

周某刚把他那一票投给了一位显然不能是班花的女生:从生物学上来讲,榴莲是果实,并不是花,所以那女生不能是班花。

很多人把女生比作带刺的玫瑰,还很少有人把女生比作带刺的榴莲。

他这话一出口,大家都认为他故意砸场子的,纷纷开骂,他大声回击,以至于宿管老师闻声赶来,破门而入,顺便活捉了三个玩手机的。

最终结果是,我们四个停课三天,写了两次检查,当众朗读。

老班意味深长地对我们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落水。明天正好放假三天,就当停课吧。

周某刚投票时是绝对没有私心的。总的来说,他比较腼腆,见到女生都是绕着走。女生主动给他打招呼,他才尴尬地笑笑。他没什么爱好,既不热爱学习,也不热爱劳动,更不热爱别的娱乐活动,他一般情况下就是在床上七扭八歪地憋着,举着手机,看他的鬼神小说。

据说15岁时,他能从晚上九点一直看到早晨六点,起床就上课,上课就睡觉。

不过后来他衰老了,身体差了,才不敢过于放肆,他一睡就响,谁比他睡得晚谁完蛋。

有次我实在忍不了,把他叫醒,他也不生气。只说:噢,我打呼噜了。


3、

俗话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周某刚的肠胃也是江河日下。他不得不每天多次如厕,只是他从来不用卫生纸,找到什么,便撕什么。以前我们发了一本印着国徽的爱国教育手册,他撕起来也不手软。

有时候我想,他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事进去了,所以才杳无音信。若真是这样的话,怕是此生再无相见之日,这不,端午了,就往小河沟子里扔俩粽子吧。

早些年,我们的食堂特别盛产炒饼。最初只需要刷两块五的卡,不撑死也能噎死。周某刚天天都吃,快乐无穷。后来由于种种原因,物价飞涨,导致两块五的炒饼连一个暖壶盖子都填不满,他也不肯多吃一份。

有年元宵节,学校放假3.5日,食堂小卖部关门,停水停电。唯独他不回家,遂大饿,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跑到学校后面吃小火锅的地方,把所有的饼全涮着吃了,终于吃饱了。

他偶尔也会买果粒橙等饮料,小心地拧开盖子,每喝一口就用棉衣棉裤把瓶子裹上,再用钥匙锁进柜子里。等到新的太阳升起之后,再喝一口。他还自制过月饼麻花一类的面点,塞进鞋盒里,藏在床底下。我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吃过两次,除了粘有袜子和鞋油的味道以外,那些月饼经过岁月风化,早已硬到必须在金属的暖气管上砸碎了,才能慢慢含着吃。等到来年元宵佳节,连暖气管都不足以砸碎它们的时候,他或许会把月饼们拿出来,分给大家吃。这种好事不多,大家无论如何啃不动,但分享之情,不可不顾。

此外,他牙口也不大好,吃水果不敢直接啃。每次都是洗一个苹果,蹲在暖壶边上,拿一个小勺子缓缓挖着吃。他吃过的苹果核特别干净,如果苹果里面有毛毛虫侥幸没被他咬死,不出一天也得饿死。


4、

他面色和善。据他自己说,他初中时有一头靓丽的秀发,远远望上去,好似凶神恶煞,谁也不敢招惹他。后来他怕违反校规,就去把头发剪短了,一出门就被人抢劫了20块钱。不过此后,他一直保持着现在的发型,也保持着和善。

三年来,我从未见他发过一次火,无论发生什么,他总能嬉笑怒骂,一切都付笑谈之中。

周某刚应该算是一个好男人吧。我想,人们不应该把纯洁当无知,俭朴当抠门,善良当软弱。这样会埋没一位真真正正的好男人。

总之,他看上去毫无特点,实际上他最有特色。

2013年夏天以后,他就没了消息。在他彻底失联以后,我曾有几次梦到过他。早些时候,我怕多年不见,记不清他的容颜,在梦中就用叉号代替。那几次,我梦到一张打着叉号的脸,忽近忽远,十分怕人,便又从梦中惊醒。

夜色深沉,窗外月亮也不知升落了几轮,我不由长叹一口气。

校园的各种花又开了,料想桑葚也应该挂满枝头,等待着大家课间去踹。在这个端午节,我能有幸再见故人,一起谈论往事,忆起这位和大家一起蹲号子的难兄难弟,就发几句感慨,权当纪念。

无论他如今身在何方,只希望他能开开心心地吃热热乎乎的粽子,且消化良好,脸上绽开淳朴的笑容。


端午的回忆,千年修得上下铺_第2张图片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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