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是我的好朋友。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陈大。这货去年春说是去了上海,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所有关于陈大的消息开始简化,到最后就杳无音讯了。
陈大最开始是去上海看红房子的。也许那货在当年的租界遇到蓝眼睛红鼻子的外国佬然后跟着人家跑了吧。这货真的逗,当年我们还在南方小城一起玩的时候,陈大就已经表现出对西方古典建筑无限的向往。你拿一些网上下载下来的照片逗逗她,这货就能给你流了一地哈喇子。
这货长得很黑,整一非洲难民。特别是高一军训完的那段时间,这货拿着她妈做的小饼干来我家找我,我一开门就被暂时黑瞎了我那据说明亮美丽的双眼,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眼睛瞎是不瞎了,但是从此近视了。陈大的经历让我明白,看人还是模糊点好。这货也像是愧疚了,于是从此黑着没有白回来过。大概是怕她的肤色变化会再度伤害到我好不容易再见光明的双眼吧。这货还算有点良心。
这货长得真瘦,每当她要开口要吹牛的时候牛还没吹出来她就快被吹走了。她天天嚷着要减肥,却常常把她的筷子伸向我盘中的肉。然后在我百般愤恨的瞪视之下慢悠悠地把肉放进自己的嘴巴里,还边吃边口齿不清地和我说这肉真好吃。这货明知道我有洁癖还这样逗我,活该这么多年找不到男朋友。不过我当然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主,为了报仇雪恨,我渐渐地学会把筷子伸向她的盘子,陈大爱吃肉,我爱吃菜。
时间就这样不缓不慢地走着走着,就像我多年来不变的步伐。每次和陈大这货一起走路的时候她总是受不了我的缓慢然后用很生气的语调说,哎呀你就不能快点吗。然后我不瘟不火地回她,不能。于是经常能看到这货一脸无奈地走在我旁边。这货闹归闹,却每次都让我走在路的内侧,说是当年害我瞎了双眼现在要对我负责。
后来高三了。因为陈大读的是理科,而我读的是文科,生活节奏渐渐紧凑,即便我们两个人的教室就挨在一起,却很少在一起。陈大不爱读书,她更喜欢到处玩,她喜欢窗外的风景。我和陈大不同,我从小爱读书,我的家庭环境也使我成长成为一个这样性格的人,我家老爷子到现在还偶尔和我探讨古文。记得高三刚开始的时候,陈大还经常在课间来找我玩,后来的后来,我连课间的时间也没有了,不是在做题就是在补眠,离开座位就意味着去上厕所。陈大开始不来了。我开始好几天才看到她一次,可能是去厕所时路过她们班遇到她,也可能是课间操时间遇到。然后这货还是和从前一样,疯疯癫癫。
高三了啊,然后就是高考了。高考完我没问陈大考得好不好,因为我知道这货不在意这些。高考完第三天,她就去了海南,她说那里很接近天空。这次陈大没像以前去云南去杭州去南京那样拉着我一起去。陈大是一个人去的。我觉得这里面有点什么,又好像没什么。陈大的灵魂好像就没有定下来过。我不知道陈大什么时候从海南回来的,填报志愿那天她一大早来我家找我,我睡眼惺忪地给她开了门,然后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一声。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笑嘻嘻地没个正经样,但我隐隐约约察觉到好像有一些不一样。也许是我没睡醒,也许是陈大真的有变化了。陈大问我报哪里,我说可能去武汉吧,我家老爷子一直念叨着武大的樱花是他这辈子的遗憾呢作为他的得意孙女我必须替他圆了这个梦。然后我问陈大,你呢,去哪里潇洒,要不要考虑一起去武汉。陈大躺在地板上没说话,她睡着了。我无奈地摇摇头走进卧室给她拿了床毯子出来扔她身上,这货没必要给她盖好,冷了就会自己伸手。
陈大那天是什么时候离开我家的我不知道。她以前也常在我家睡着了然后我有事情出门了回来时她已经回去了。那天后来我家老爷子叫我一起出门和他朋友泡茶,我就走了。
后来我去了趟乌苏里江,和我另外一个死党一起。高考前那隔着国界线隐约可见的俄罗斯东正教堂一直是我的向往,回来时已经八月份了。因为高考考得还不错,回来各种升学宴各种聚会各种谢师宴,日子忙碌却无聊。陈大很久没来找我了。有一天我去超市买存货时路过她家楼下,就顺便上去找她。可是陈大不在,这次陈大去了西藏,一个人。
八月末陈大回来了,我要走了。我家老爷子在武汉那边的熟人说是早点过去看下房子满不满意,也顺便熟悉一下武汉环境。那几天天气很热,陈大像很久以前一样,天天蹦蹦哒哒来我家蹭饭吃拉我出去压马路。那时的陈大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以为这些日子来的感觉是幻觉,陈大还是那个神经大条的陈大。
机票上的日期如约而至,终于到了要走的时候了。那天早上陈大来了,带给我一本书,说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不送我了。我笑了笑说,好啊好好照顾自己。行李是早就收拾好了的,那本书我就放在了书桌上没带走。当然如果我知道这可能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是陈大送我的最后一件礼物当初无论如何我都要带走的。
大学的日子忙碌而充实,每天上课下课,学生会社团活动,我的脚步已经不得不加快了。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我常常想起陈大当年骂我走路慢气得抓狂跳脚的样子,想想就觉得时光的力量摧枯拉朽。我已经会把筷子伸向其他朋友的盘子了,我已经会直接拿朋友的水杯喝水了。可是这些盘子这些水杯没有一个是陈大的。这些我当然没有和陈大说。和陈大打电话的时候陈大问我有没有想她,我笑着说她想多了吧。然后这货就咋咋呼呼地喊怎么可能。
日子过得真快,大一的寒假到了。我家老爷子念叨着他年轻时在武汉度过的岁月,说要全家一起到武汉过春节,顺便让我那爱女心切的父母深入全面地了解他们女儿还要在那生活三年多的城市,于是我就便在武汉等着他们过来了。没想到就这样错过和陈大见面的机会,当然这是后话了。
除夕那晚临近零点时,无数的烟火升起照亮黑暗的夜空。陈大在十二点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喂,春天我要去上海看红房子了。烟花的声音有点震耳,我笑着说,好啊你记住别趴在人家墙上不下来啊出门在外注意安全记得给我寄好吃的。后来还聊了些什么我不大记得了,就像我从来没记住一年前某天我的三餐分别是什么。
所有和陈大有关的事情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春天到了,陈大很快去了上海。刚开始她的电话还能打通,后来就变成空号了。谁也不知道陈大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是那么黑。没有消息了。
我还是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新的朋友圈子除了我男朋友没有人认识陈大知道陈大和我曾经那么要好。
可是,陈大你在哪里呀!你欠我一顿饭还没还呢你不能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说好了交男朋友要第一个带给对方考核,你这样了无音讯,我真的没办法放心拥有幸福呢。陈大,你不能这么过分。
“喂那个陈大,有你的信啊!都放了一年多了,快点拿回去看看吧,也许你的朋友很想念你呢。你的朋友一定是很想知道你最近的生活呢,想知道你胖了瘦了,黑了白了,笑得多还是皱着眉头多。
你问我怎么知道。因为我也有个朋友,刚好和你同名呢。她也叫陈大。我也很想和她像以前一样躺在地板上聊天呢,聊喜欢的男孩子,聊想去的未来,还有这段我缺席的人生中她的故事。”
2013-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