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每个世界都会有很多矛盾的个体,张大爷就是个典型。
来到“花世界”第二年了,虽然每天不愁吃不愁穿,也结识了许多新朋友,但他还是没有考虑好一个终极问题——到底要不要等老伴张大妈过来陪自己。
因为“花世界”有一条铁律:新移民只可以在这里待十二年,十二年的期限一过,就要卷铺盖离开另寻去处。
02
在这不长也不短的十二年里,当局政府提供给新移民两条选择:
一是可以选择抹掉过去,做一张无忧无虑的白纸,每天跟做出同样选择的群体狂欢,只要伸伸手就能有肉吃有酒喝,有同伴一起谈天说地,那叫一个快哉;
另一条是继续保存过去的记忆,痛苦、快乐、悲伤、仇恨全由自己做主,郁郁寡欢也好,胡思乱想也罢,都不会被干涉,但是要自食其力,每天靠劳动换取衣食。
选择保留记忆的个体,可以在第七年的开头跟外界有一次短暂的连结。那时,两个世界交界的地方会打开一个缝隙,缝隙很小,甚至伸不出一根手指,只能从缝隙往外面塞出去一封信,收信者当然是那个最被牵挂的人。
03
张大爷很爱张大妈,那是他移民前最不舍的人,一起生活了四十年,两人愣是没红过脸。
前年春天张大爷的身体出了些问题,脾气也变得古怪,动不动就朝着大妈吼一通,但张大妈还是围着张大爷转,面带着微笑给他擦身体喂他吃饭,屋里屋外洗洗涮涮。
如今的张大妈身体还算硬朗,现在去了儿子家帮忙照看新添的二胎孙子,表面上已经赶走了张大爷离开后的阴霾,其实夜深人静的时候,张大妈常常会因为思念老伴而泪湿枕头。
张大妈常想:老伴啊,你要是能给我捎来个信就好了,让我知道你在那边怎么样,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如果告诉我个准信儿我去了那边还能找到你,那等咱小孙子上了幼儿园我立马就过去陪你。
04
午后三点,张大爷跟自己在这里最好的朋友小李下棋,期间也免不了闲聊。
小李凑近张大爷,窃窃地说:
“我刚听说,如果想跟那边的家里人联系,其实不必非要等到第七年写信,因为即使写了信,信封上连个邮戳都没有,信里面还单单只能写三个字,家里人看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再者,咱们也不知道那边世界的情况,如果遇到搬家换地址,连信都收不到了,多可惜,我们等那六年岂不是白等。
大爷,咱们去大山那头的造梦局找造梦者吧,那里是三个窗口轮流接客,每天每个窗口一百个号,被受理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就能进到最想见的那个人的梦里了!”
张大爷眼前一亮,这是一年多来他最开心的时刻。
05
于是小李带着张大爷开始了长途跋涉,辗转了几天之后,他们来到了造梦局。
求梦的队伍那叫一个庞大,排成了九转十八弯,只听得门口的大喇叭播放着:
“由于想要求梦的灵魂太多,经常出现排队不守规矩、黄牛高价倒卖指标等混乱现象。
为了确保“造梦行动”的公正、公平,本局决定:
凡是在“花世界”住满三年的灵魂,都可实名登记入库,后续采取每月15日进行摇号的机制选出下月予以造梦的灵魂,中签的灵魂可凭身份证件于每月的16日到月底最后一天来造梦局窗口办理相关受理手续。
感谢您的配合!”
06
小李和张大爷很失落,他们谁都不清楚究竟现在造梦局的数据库里一共实名认证了多少个灵魂。
如果要算一笔帐的话,造梦局雷打不动的工作量是这样的,一天:100*3=300,一年:300*365=109500,六年:109500*6=657000。
即使像之前一样不摇号只靠背着干粮过来排队,他们会是这六十几万灵魂里的之一之二吗?
摇号政策之后的账他们就更不会算了,而且那也是在满三年的灵魂里找幸运儿的事吧,与现在的他们无关。
小李扶着张大爷往回走,调侃着说:“咱还是好好研究一下语文吧,您想想怎么能用三个字跟我大妈表达出您在这边的情况,还有几年时间不是吗?”
“是啊孩子,实在不行的话,信我不捎了,人我也不等了,大家在自己的世界里各过各的不是也很好吗?
不管是谁无论是怎么个折腾法,到最后还不是都要经历生死轮回。”
张大爷好像想通了,但也好像充满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