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最重要的事，都藏在QQ密保问题里。

朋友昨天给我发来了一个段子： 用了十年的QQ 密码给忘了，只好申诉找回密码，第一个密保问题是： 我的梦想是什么。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忘了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就开始一个一个的试， 房子，钱，车，工作，都不对。 那一刻起我突然意识到，我弄丢的好像不是我的密码，而是我的梦想。
似乎现在所有带着“梦想”的话，看起来都特别像段子了。
忽然想起，我的 QQ 账号密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我弄丢了。
我马上再次尝试在 QQ 里找回密码，却发现密保问题已经被时代抛下，现在直接用手机验证了。
而我用来绑定 QQ 的手机号码，连同手机的通讯录，也早永远停滞在高中了。
想找，却不知道怎么找回来。

我问了大学时期的好朋友阿康，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密保问题。
他说：其实密保问题我还记得，一个是我好朋友名字首字母缩写，一个是我班主任名字首字母缩写，还有一个应该是当时初中时候的学号 24 。
我问：你为什么还会记得。
他说：小时候的世界，出现的人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密保问题又必须如实回答。
我问：但是你长大了，不会忘记吗？
他说：以前的事记得很清楚，长大之后的事情反而没那么容易记得。每个时期的好朋友到现在还是常联系的，没有丢掉。
真好，我是一个每过一个时期就会丢掉一些旧关系的人。
上初中，就会丢掉小学的好朋友。 上高中，就会丢掉初中的同学们。 上大学，丢掉了一点朋友。
最后，丢了 QQ ，也丢到没有朋友。

最早使用的 QQ 密保问题，是我的幼儿园的学号，25 ，同时这也是我当时储物柜编号，也被我当成幸运数字一段时间。
每天上幼儿园第一件事，就是去班级里的储物柜放下自己的书包，柜子里也放过画笔画本，泳衣、芭蕾舞裙和舞鞋。
幼儿园的储物柜，大概也放着爸妈对儿女关于未来的各种想象吧，即使长大后的我也没有完全延续其中一个爱好。
第二个仍然还记得的 QQ 密保问题，是我初中最喜欢的颜色，白色。
关于白色，是对完美恋爱对象的想象，是来自我在初中偶然的一个梦。
梦里，我好像忘记了戴眼镜，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暧昧模糊起来，但阳光很刺眼。我在学校的操场旁边，看见一个穿着白色 T 恤的男生正在打篮球，夏天的草腥味，夹杂着他带有荷尔蒙的汗味，飘到了我的心里。
因为这个梦，我开始对穿白 T 恤的男生持有好感。
后来，学校举行运动会，我和要好的同学躲在教学楼里聊天，隔壁八班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看起来就很会打架的男孩子从我们身边路过。
他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留着干净的短发，戴着耳机从我身边走过，夕阳打在他的身上，染成了金黄色。原来有些人，仅仅是普通的路过，也足以让我记得到现在。
其他的 QQ 密保问题我也忘了。旧的手机号也早已被我丢了，无法用密保手机验证，那我只好选择了「用其它方式找回密码」。



用其他方式找回密码，系统设置得简单粗暴。
系统要求我填写关于个人的身份验证信息后，要填上我曾经用这个 QQ 最常联系的三名好友，分别填上他们的真实姓名、 QQ 号码和手机号码。
我看着九个空白的框发呆，努力想着我曾经的好友分组，以及我最经常和谁聊天。
我唯一能够记起的，只有阿 May 。
她是比我小一年级的学妹，我们却关系要好到每天一起走路回家，上不同的高中也会坚持每周交换日记，直到大学才慢慢断掉联系。 留在我手里的其中一本交换日记，那些藏着我和她的少女心事的文字，还在我床下的抽屉最深处。每次过年大扫除的时候，我都会拿出来拭去尘埃，再放回原本的位置。
我忍不住，在微信搜索框里，打上她的名字。
点开与她私聊的对话框后，发现我们上一次联系已经是 2018 年 10 月 14 日，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她只是换了手机号码，发给我方便联系罢了。
但我还是在对话框里敲下了字，找她要手机号码和 QQ 号码，她马上秒回了。
令我惊讶的不是她的秒回，而是她对我的信任，她没有问我为什么突然需要这两个信息。
我说：我在找回 QQ 密码，幸好微信里有一中的同学群。我发现我和很多人都失去了联系。
她说：我也差不多，很多人加了都没聊过天。
后来我才得知，她已经在广州工作两年了，而我现在才知道她就在我公司附近上班。
一番寒暄后，我开心地和她提议周末去哪里见面，但是她总是隔了几个小时才回复。
到了周一，我原本不抱有什么再次重逢的机会。她却突然说：「我今晚不加班，要不今晚见吧。」
「明天说不定又要加班了。」
我连忙答应，今晚与她见面。

我终于见到她了，她比我想象中头发短了一点，发尾也打薄了，我记得她从初中开始就会偷偷把自己后脑勺的头发剃掉一半，因为发量太多夏天很闷热。
她戴上黑色金属框眼镜后，略有成熟大人的味道。
我们一开始都不知道要如何开始对话，于是开始聊自己的工作。
她正在国企上班，工作无聊但安逸。想起我们曾经一起在交换日记里讨论过，我们以后想要变成什么样的大人。
我写道：我要变成一个著名的人，我要变成厉害的摄影师，我要参加戛纳，我要出名。
她写道：我很害怕自己会变成那种朝九晚五的大人，每天都生活在无望的循环里。
长大后，我们都变成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的反面。




在客套地聊完自己工作后，我企图问一些私人问题，打破这陌生的氛围。
我说：你谈恋爱了吗？
她说：谈了呀，好像，快有五年了吧。
我还记得，我们在交换日记里面也会聊到自己喜欢的男生，她喜欢的男生和我喜欢的很像，反正都是闷骚又帅帅的类型，就像《情书》里面的藤井树。
但是我听完她描述自己的男朋友后，觉得她男朋友不过是隔壁部门某些普通男生而已，平时走在路上也不会在意的类型。
曾经熟悉的人和事物，在重新相遇的瞬间，失去了铺垫过的任何感情，这种变化令我心痛。
在聊天的过程中，我特地和她说：
如果不是找回 QQ 密码这个原因，我可能也没什么契机约你见面了吧。
她说：
我倒也没试过忘记 QQ 密码，不过很多以前的好朋友已经很少联系倒是真的。
我有个也是认识很久的好朋友，阿花，你也见过的。她上一年结婚，我今年听妈妈和我说，我才知道这件事。而我妈妈知道的方式也很戏剧性，她在菜市场遇到阿花亲戚的儿子，聊起天才知道的。
我在意的不是去不去喝喜酒这件事，而是她完全没想过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就算在微信里面和我简单说一声，我也会替她开心呀，但是她没有。
为什么我们曾经认为重要的东西，都会被丢掉。



就像我在幼儿园储物柜里曾经培养过的爱好，也像我在初中暗恋过的男生，也早已忘记他的模样。
在 QQ 好友分组里面，我有一个分组，是「超级无敌好朋友」，里面都是我当时最信任最喜欢的朋友。
如今，他们的名字我也记不起来了。
从茶楼结账后，她陪着我散步走到我公司楼下。
她说：我平时也会看你们公众号的，就算写稿很难，你也要加油，不要太累了。
我说：你也是，别熬坏了。
我从帆布包里拿出了自己最近做好的摄影作品书，送给了她，在书里偷偷夹了一片含羞草。
她收到书后一直在夸我，她的夸赞却像一支带刺的玫瑰花，扎得我想哭。
我说「再见」，然后给了她一个拥抱。她说「再见」，然后她转身走去地铁站。
和阿 May 见完面，我们的微信聊天记录就没怎么更新过了。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我好像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 QQ 账号，连同过去的那些带有情感的聊天记录和关系，都一并失去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是依靠那些细小而普通的日常建立起来的。
当我离开了学校，离开了一家公司后，之前无话不谈的同学和同事都会进入新的培养皿，依靠日常培养新的关系。
当我和他们每天遇见的日常小事出现了差异，这些差异慢慢积累而成了质变。
我们从无话不谈，变成了无话可谈。
这个过程和结果，肯定令人悲伤，但是这种关系的变淡引起的悲伤不一定是一件坏事情。
前段时间我看了一本书，是摄影师藤原新也的《总觉得波斯菊的影子里藏着谁》，是一本讲述人生各种相遇与离别的读者真实故事合集。
我很喜欢他在书的结尾写道：
悲伤也是一种丰富的经验。
因为其中存在着对那些牺牲自己的他者无限的关怀。
并且，悲伤也是人的心中不可或缺的一把负面的圣火。
每一段关系的告别，都应该允许我们尽情悲伤。
我想，也正是因为这些对于过去淡然的关系的惋惜，我们也才更加珍惜现在的每一次相遇。



最后，我想起了一个电影片段。
《末代皇帝》里，庄士敦要离开中国，离开溥仪之前，溥仪在车里问了一个问题。
溥仪问：How can we say good-bye?
庄士敦说：As we said hello.
记住，我们要用说「你好」的心情，去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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