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居无间
一般来说,罪案影片,有两种拍法。一种是做成类型片,以探案人的视点切入到案件之中,依靠对案发现场的考察,搜寻凶手作案留下的蛛丝马迹从而试图侦破案件,具有强烈的悬疑性,经典作品如《七宗罪》、《杀人回忆》等。
另一种,则是把案件作为一个背景,导演的精力不是放在案件本身,而是投注于案件相关的人身上,企图通过呈现众生相的方式挖掘幽微人性,去年获得日本《电影旬报》十佳的《怒》,就是这类影片。
《怒》的开场以交叉剪辑的方式呈现了警察查看犯罪现场与凶手的作案过程,这场戏之后,影片笔锋一转,却开始介绍三组人物的日常生活状态。
第一场戏也定下了影片的讲述方式,全片即是以交叉剪辑的方式反复呈现三组人物的相处,将人们的相似的行为和心理勾连起来,凶手的画像不断地冲击着他们之间建立的关系,这部影片所要探讨的是信任危机,并未对案件本身的侦破花费心力。
从通过案件挖掘人性迷区的立意和明显的形式感来看,最近刚出资源的《愚行录》和《怒》非常类似。另外的一个巧合是,它们都是根据小说改编而成。它们的海报也是如出一辙。
从某种程度上,《愚行录》就是2017年的《怒》,说不定在今年的《电影旬报》评选中会有所斩获呢。
《愚行录》是一部挖掘秘密与人性真相的电影,它将这真相掩藏在了一个灭门案件之中。虽然影片主打“悬疑”,对这部影片,悬疑性不是最突出的,这只是故事的手段。看到最后,会发现,这又是一部极擅隐藏的电影,人物与案件都具有较强的欺骗性。
关于“欺骗性”,影片的开场便是一个绝好的例子。周刊记者田中武志在乘坐公共汽车时,一位乘客强迫他将座位让给一旁的老太太,武志满脸不快还是让了。站起身后,他步履趔趄,走着走着还摔倒在地。让他让座的乘客先是惊奇后是不安,一脸羞愧。武志下车后,走起路上仍然是一瘸一拐,随后,却又健步如飞。到这里,就可以看出,他是佯装跛脚来使那个乘客陷入内心的自责中去。
这种“欺骗性”贯穿了影片的始终。
影片有两起案件。一个是看上去憔悴和楚楚可怜的田中光子因为被指控虐儿而被拘禁,另一个是田向浩樹、原友希惠这一幸福家庭惨遭灭门的惨案。从开始看,光子的哥哥武志是因为被妹妹的问题所困扰,试图通过调查灭门案以暂时消除焦虑的情绪。
透过武志的采访,整个案件涉及的人物关系和人物心理逐渐地清晰起来。表面幸福的家庭,其成员都有着不堪的过去。田向浩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为了获得人生的成功,不惜以欺骗他人的感情攀附关系往上爬;原友希惠囿于阶级层面的限制,为赢得“内部生”的青睐,阴暗到将田中光子“献祭”给这些“内部生”以祈求其乐融融的相处和志得意满的虚荣;田中光子因遭受父亲性侵,继而遭到同学出卖,陷入生活的困顿与抑郁之中,最终酿成一桩悲剧。
光鲜亮丽的生活也造成了“欺骗性”,掩盖了人性陷入迷区之后的不为人知的过去。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在呈现田中浩澍的时候,揭开了他和同事玩弄女人感情的经历。这与案件关联不大,这一闲笔也照应了片名——愚行录。人们愚蠢和肆意的行为,很可能会酿成他人生命中难以抹去的伤疤,这种愚行也或许会招致受害者的报复,比如片中的原友希惠。而这正是影片的批判要旨所在。
无论是基于性、阶级还是欺骗,由这些因素所引发的暴力才直接导致了这场悲剧。当长期遭受的暴力的侵袭后,人开始变得压抑、阴郁,生活寻不到出口。光子在睡眠中感受到的手的肆意触摸即是暴力的一个表征。细心的影迷会发现,这部电影的出品公司之一是“北野武工作室”,暴力,是贯穿了北野武所有作品的主题。
影片采取的是一种“拼图叙事”令人想起影史杰作《公民凯恩》,它们都是以一个人的采访来逐步展示人物或者事件的全貌。这样的结构自然而然地指向了一个真相。
《公民凯恩》所要探寻的是凯恩遗言“玫瑰花蕾”的真正含义,在记者汤普森的层层调查之下,呈现出一位资本大鳄一生对于爱的缺失和渴求;
近期,香港电影《踏血寻梅》同样是采取的这种结构,透过一位警察的访问,揭示一桩肢解惨案背后的血腥真相。
从内容上看,《愚行录》和《踏血寻梅》有着更多的可比性。它们着手的都是一个案件,《踏血寻梅》是说晦暗人生致使的极致孤独之后的决绝,《愚行录》讲的是人们遭受愚行侵害之后的连带效应。它们的基调都无比灰暗和压抑,也都有难得的复杂的柔和时刻。
在《踏血寻梅》里,王佳梅请求丁子聪杀死她。不幸的人对人本身的厌恶和由死才能获得解脱。在孤独的世界里,听着如此血腥和残忍的行为居然是一种斗争过后的成全。
在《愚行录》里,光子伸手向哥哥摸去,隔着探视窗,在视觉错位之下,构成了一幅人心受到抚慰的画面。
武志此时的表情,和在闪回中案发现场的洗澡人的隐约轮廓,也使得凶手是谁有了多种解读可能,也可以说,这部探寻真相的故事,实则是掩盖真相的故事。
影片的首尾有着非常严格甚至刻板的对称,连运镜都一致,具有显著的形式感。电影开始的第一场戏是田中武志在公交车上与乘客的争执,第二场戏是田中武志与妹妹在监狱的对话,相应的,结尾倒数第二个空间是监狱,最后一个空间是公交车。
首尾对应的戏含有非常微妙的处理,上文提到的武志微妙的表情变化是一处;另外一处,武志主动给孕妇让座位,这和开场有很大的差异,可以理解为这个黑暗泥沼中有人走了出来。实际上,因掩盖真相,又产生了愚行,正如影片的最后一镜,慢慢移向武志。罪恶仍在继续,秘密重又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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