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做志愿者帮助难民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二)

Aria 是我接触的第一个难民,27岁,跟我同龄,来自伊朗。逃难理由:寻求政治庇护。

Aria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他的真名非常复杂,跟我说了无数次,我还是连一个字母都记不住。

那时我刚注册成为志愿者不久,在难民营里的“德语桌”教难民申请者德语。第一次去“德语桌”时,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有几个德国志愿者,也不知道有多少“学生”会来,只得提前到“德语桌”的所在地——难民营的餐厅等候。

离开始还有十分钟,陆续有几个中东男子进来。他们看到我都很惊讶,估计怎么也没料到在这里会看到一个亚洲面孔吧。有几个年轻人跟我说了句“你好”,我回了一句“Salām”(阿拉伯语问候语),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以为我会阿拉伯语,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阿拉伯语,一堆hehaheha的音冒出来。我不得不用德语解释我只会这一句阿拉伯语,这回又轮到他们懵了。

那是我第一次面对密度如此之高的难民群体。他们都在二十来岁的年纪,有着一副典型的中东人面孔,深眼窝,长睫毛,大多蓄着络腮胡子,胳膊一伸就露出浓密的毛发。这样的一群人我以前也见过,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在难民聚居的社区,在土耳其商店……只不过以前他们之于我,是我要小心翼翼回避、不敢直视的对象,而现在,当我近距离跟他们接触后,我发现他们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人,反倒是我这副亚洲面孔显得有些怪异。

Aria当时静静地坐在餐厅角落里的一张餐桌前,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我撇了一眼座位的格局,只有他正对面有两个空座,其他位子都零零散散地坐着人。我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他抬起头来笑着回应了一句,眼睛眯得像月牙儿一般。他要是裹上一块头巾,活脱脱就是唐代古装剧里经常出现的波斯商人形象。

在德国做志愿者帮助难民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二)_第1张图片
来自伊朗的Aria

当晚除了我还有另外两名德国志愿者,他们跟我简单打了招呼后,就各自开始上课了。学生和老师的组合按照座位来,两个德国志愿者各自带着三个学生。我这一桌只有两个学生,其中一个是叫Muhammad的阿富汗大叔(他年近50,是难民申请者中为数不多的长者,我此后又遇到了N 多个叫Muhammad的难民申请者,不过他们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另一个就是Aria.

在德国做志愿者帮助难民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二)_第2张图片
来自阿富汗的Muhammad

跟不少阿富汗难民申请者一样,Muhammad不会英语,甚至连英文字母都不认识,我跟他除了"Hallo"以外一句话说不明白,只能用蹦单词的形式完成自我介绍,即便这样,Muhammad还是直摇头,一脸困惑地转向Aria. 好在Aria已经断断续续学了一个月的德语,简单对话不成问题。让我意外的是,他还能说一口相当流利的英语,不会用德语表达的时候就说英语。

难民申请者的母语主要是阿拉伯语(叙利亚、伊拉克)和波斯语(阿富汗、伊朗)。志愿者中除了专门帮他们跑相关机构的会一些阿拉伯语和波斯语外,其他基本只会说句“Salām”,因而跟他们的沟通只能依靠英语和德语,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手语。

第一节德语课内容就变成了我教Muhammad德语字母,Aria则理所当然地变成了我和Muhammad的翻译(他的这份工作一直持续到现在)。我先用德语说,他翻译成波斯语告诉Muhammad,然后再把Muhammad的波斯语翻成德语转达给我。

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来到德国,教一个阿富汗大叔认字母。而这个简单的场景竟然搞得像中阿会谈一样艰辛,我这边绞尽脑汁用尽了德语A1词汇,配以抓耳挠腮的手势,他那边的反馈不是一脸狐疑就是无奈地耸肩,冷不防地来一句"ja"(yes),我都能顿觉成就感爆棚。想来以后我肯定是那种孩子咿咿呀呀几句都会跳起来惊呼你真棒的神经质妈妈。

还好有个还算称职的同传,当Muhammad皱着眉头指着"bdpq"对Aria说波斯语时,Aria能够告诉我Muhammad觉得这几个字母是一家人,实在太难分清。想起我们当初学拼音时,也是写了无数遍才能认清这些小蝌蚪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带着他一遍一遍地读,然后再让他一遍一遍地写,直到他能正确地写出我随口说出的字母时才算过关。

冲着这份耐心,我就有当小学老师的潜质啊。

一个小时的“德语桌”,我带着Muhammad把德语字母一一过了一遍,在他一笔一划练习画字母时,Aria德语英语并用,跟我讲了他在伊朗上大学期间被警察抓走的故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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