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那个县城做理赔的时候都没敢出宾馆。怕被打死，也无颜面对死者家属。
坐顺风车是一件地域属性很强的事儿。比如我原来单位在东二环里，城八区产业结构丰富，总能遇到各行各业的顺风车主。而现在单位在海淀大农村，碰到的车主就多数是IT狗、创业猫和互联网人儿了。
今天要说的这位顺风车主开Q7，海归，在朝阳门开着一间闷声赚大钱的保险公司。可谓一枚混得春风得意的城里人。
隐约记得那是个有着绚烂晚霞的黄昏，我一边感慨“加班”这个小妖精放过了我的肾，一边开启了这段奇妙的旅途。虽然工作是个会涉及很多隐私的话题，但奇妙的是，大多数的聊天都是由它开启的。
于是，我知道了这位大哥在朝阳门开了一间不对私的保险公司，这间保险公司的经纪人收入相当不菲，还窥见了保险这个行业的一些底色。
之所以说不对私，是因为这家公司只售卖工程险。比如从北京到保定要修一条高速，那这个工程就需要购置属于自己的保险，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有保险可以理赔。
根据我匮乏的生活常识也知道，任何保险的售价和理赔金额都是对应的。比如2000块钱的大病保险，理赔上限可能只有20万。而从这位从业者的口中我却得知了一种魔幻的模式——吃回扣。
吃回扣这个词经常听到，却难以一窥真容，概因为它具有很多变形，比如工程险这个行业的吃回扣就镀上了一层慈善色彩。特为各位揭秘一下具体的操作流程：
项目负责人在采购保险的时候要求保险公司在报价上加个数，对上汇报时美其名曰“为了保证人民财产安全选择了顶配的保险配置”，实际上加多少钱理赔金额也不会再多一分。但最终结果却是大家名利双收，好不快活。
本来这种灰色地带的事儿和我们小老百姓并不相干，他发他的财，我闭我的眼。但蝴蝶效应说得好，你永远不知道人世间存在着什么样千丝万缕的纠缠。
“有一回一个乡镇造纸厂出了事儿，我亲自过去做的理赔。本来是死了三个人，但为了不被列入重大事故，当地伪造了事故报告，从三死零伤生生变成了一死两伤！”说到这儿，他掏出了一支烟默默抽了起来。
“我包括卖这份保险的手下都觉得太说不过去了，就跟造纸厂的人说，这样，我们还是按照三死的规格理赔，这钱我们自己出。”
我问，“死和伤差多少钱？”
“死一个赔一百多万，伤一个才赔八万！你说只按伤算的话，你让人死者家属怎么活？结果你猜怎么着，即使我们想赔，到最后还是没赔成！”
“当地的人说，最近查的严，无论我们用什么渠道赔这笔钱，都有可能被查到。到时候给领导造成影响，他们可担不起。唉，你说这世道，操不操蛋！”
我还处于震惊中答不出话，他又开了口。
“后来，我去那个县城做理赔的时候都没敢出宾馆。怕被打死，也无颜面对死者家属。”
一路无话，只剩烟的味道弥漫在周围，苦涩难言。
如果没有杜撰夸张，他可能一辈子都会live with it. 我们又有谁能幸免于难，或者更幸运到“为你千千万万遍”呢？我没有答案，只能念声阿弥陀佛，积善积善。
p.s.因时日久远，文中涉及的保险金额及死伤人数均为杜撰，敬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