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动物(二)

       面前这两列士兵聚拢的更紧密了些,头颅高昂着,锋利的上颚透出钢铁般寒气,将中间那只略大的同类生物牢牢遮住,形成密不透风的马其顿方阵,丝毫看不出濒死的胆怯。厨房的白炽灯光将颚片映出肃杀的剪影,剑锋直指李山手中挥舞的石块。李山运斤成风,猛地将石子从数十死士的头颅碾压过去,像个熟练的屠夫,在他们脆弱身躯嘎嘣作响的断裂声中,李山竟获得了莫名的成就感。第一轮攻势下来,敌方损失惨重,在方阵上留下一摊摊粘稠血迹。随后,上一轮袭击未波及到的士兵继续聚拢起来,围出一个更小更密的保护层,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忠诚保护自己的国王。李山放下手中石块,当然,绝不是因为心软,借着微醺醉意,李山对此种生物的生存策略肃然起敬,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寓言故事:蚂蚁们在遇到火灾的时候会自觉形成一个球,滚过火区,以获得种群的最大利益。但正相反,面前这种生物,在面对生死抉择时,选择的是孤注一掷,他们完全可以作鸟兽散,消失在隧道深处无尽的黑夜中,却仍然不惜代价,保护他们心中重要的图腾,这一点与不自量力的人类何其相似,李山想到这儿,决定放它们一马。另一个原因是他很好奇,中间那只略显肥大、臃肿的生物,是否是首领抑或峰后一类的角色,值得他的族人如此舍命相护。李山从水槽边清洗出一方形鱼缸——这鱼缸已被遗忘在这儿一年多了,初到这座城市,李山还饶有兴致的置办物件,准备养些宠物充实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独居生活,但如今,他越来越体会到照顾自己已经成为一件力不从心的事情,他甚至嫌三十几平米的房子太大了,打扫起来很费时间,他目前所需的一切,仅包括一张床和一个干净的马桶。抱怨间,李山又从阳台的花盆中挖出一抷细土,仔细铺在鱼缸底部,为这些生物搭了个简易巢穴。

      第二天,李山在工作中倍感心神不宁,他的全部心思和情绪全然留在了厨房那方鱼缸里,打卡时间刚到,便急忙冲出公司大门。钥匙在锁芯中平稳旋转,打开门闩,屋内和平时一样安静,好像已经一个多世纪无人打扰,白色墙壁上,一生物孱弱的身材被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光投射成巨大的剪影,李山简直不敢相信,昨日壁橱内奄奄一息的未知生物,今天竟然以如此姿态映入眼帘。他猛地打开灯,那生物同人类一样,被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得身体倾斜,矮小身躯在键盘边上摇摇欲坠,好似大海中偶遇风暴的舵手。李山一把抓住它脆弱的腰肢,准备把它重新丢进鱼缸里。却发现屏幕上微软雅黑的一行大字“请务必与我谈谈”底下还有一排英文注脚“PLEASE TALK WITH ME”。李山瞪大了眼睛,迟疑地望着手中几公分长的怪异生物,那生物却用朦胧的五官挤出一个坚定的表情。李山将信将疑把它放回键盘上,手中失去这几十克重量,李山却发现一直擎着这怪异生命的左手因紧张而抖动的厉害,这不是李山对个人安危的恐惧,而是第一次感受到人类这一种族,在智力方面遭到了来自其他生物的威胁。李山,以及他的“同类”,从未有过如此顾虑,整个人类社会亦以脱离自然的浮夸姿态存于金字塔顶端许多世纪。李山不曾想过,没有一个达尔文式的发展历程,自然便将孕育的成果掷在面前。

      只见这个生物在键盘的字块间闪转腾挪,一会儿便在屏幕上印出一连串字迹,“你有很多疑问,请问。”李山接过键盘,“你们是什么种族为何昨日你的____如此舍命相护?”李山对昨晚壁橱内牺牲战士的身份定位上斟酌良久,像一个老迈的外交官,极力在大脑的词海中挣扎,终于,他选择了“人民”二字,李山觉得这两个字能体现出对一个文明种族的尊敬,而非“同类”这种隐含轻蔑意味的词汇。但老实说,最开始在李山脑海里闪过的,确实是“同类”二字。李山见这生物在黑白键帽上舞蹈,不由在心中泛起不真实感,与诸多谎言一样,李山黑白分明的眸子紧跟舞步,他感觉此生物正波动自己更深层次的感官,面对这样一个奇特的生命,他最想弄懂的却是自己内心激烈的挣扎。李山并没有被自己朴素的哲学思辨擭住,又一段文字出现在面前:用你们的知识来说,我们是社会性动物,当然会选择有利于集体利益的行为。至于我的分类,我早已模糊了界限,甚至也是你们的一部分——更深远的一部分。李山讶异于这段文字,此生物不仅学到了人类的语言,甚至连官腔也模仿的惟妙惟肖!或许是自己的提问不够具体,李山迫切想知道真相,关于这个虫子和一切谎言。他夺过键盘,飞快地敲出第二个问题:你如何拥有智慧以及使用我们的语言?

      “我是被构建的‘生物图书馆’,我的智慧远比表现出的更多。我从实验室里逃出,一路行走在墙壁管道中,不巧在此处跌落,损失了大半随从,多亏你的救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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