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峰是我的对手。
唔,或者也不能这么说。
他是男生中的孩子王,学习佼佼,玩游戏总是最大赢家,就连造反也是默认的老大。
最关键的是,他才转学来没多久!
但我很不屑。我可是女生甚至全班的老大。
我在班里从没考过第二,一直考倒三,各种游戏也从没输过,只要我的心是不可战败的,我耍的赖是不可超越的,那我就永远是最棒的。
最重要的是,我打架从没输过。
真的。
那时候男生还没开始抽条,我的身高已经是全班前几名,每次排队或者拍合照,老师总是一次次把我往后排。于是,我也是唯一一个混进男生内部的女生。
我跟男生玩的比较多,有了矛盾的时候,吵不过就上升到人身攻击,仗着身高优势和我独特的气场,我每次都能让对方口服。心服不服我可不管。
哦对了,我还是班长。
开始看不惯大峰是因为一次游戏。
那时候我们班里男生女生玩的游戏是一样的,跳皮筋、“打敌人”等,也一直都是一起玩。
开玩之前,先是分队,挑两个人出来剪刀石头布,赢的人先挑选队友。
这我从来不担心。因为玩游戏我可从没输过啊,每次先被抢走的人一定是我。
但是那次是例外。
赢了的那个男生,先挑选了大峰。
我狠狠瞪着那个小个男生一眼,这不科学!难道是因为男男相护??
这样想着,我又很快心理平衡了。
反正最后我们一定会赢。
那次“打敌人”游戏我玩的格外认真,我挑选了我们队里最厉害的人和我做搭档,分守敌人两侧进行攻击,每次扔出“炸弹”时,我都非常严肃非常仔细的计算过。凭着我对敌方队伍其他队友的了解以及自己高超的经验,很快就将他们队伍里的人一个个消灭掉了。
在最后一轮攻击发起之前,我故意停顿了一会,挺直了腰,我得意的看向大峰,他已经成为他们队伍里的唯一一个“幸存者”。
我摆出最放松最不屑的姿态,就差坐下来抖腿了。
可是,他却丝毫没有紧张表情,甚至比我还轻松。
他怎么可以这样?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用尽了力气把“炸弹”向他扔去,结果他很轻松的就躲开了,躲开之后他也学着我之前的样子,向我挑了挑眉。
我心里的小火山开始滋滋的冒火。
更加费力的向他发起攻击,结果他还没被打败,我被迫退场——胳膊扭到了。
我坐在下边愤怒的瞪着他,心里的火山通过眼睛滋滋的向他发射。
他却看着我笑,在笑诶!
我气到无力,对着“炸弹”立誓:我和大峰势不两立!
我们的梁子,就从那时结下了。
我开始找茬。
他坐在我的后排,他经过时,我快速的伸出腿,他一个踉跄,我低头嘿嘿的笑着还没来得及收回腿,他却突然朝我这边倒了过来,一手按在了我的头上。
我愤怒的抬起头瞪他,他似无辜的眨眨眼:“抱歉啊,不小心碰到桌子上了没站稳。”
我还让小弟小妹给他桌洞里塞东西。有时候是几只虫子,有时候是一包烂叶子,有时候是乱七八糟的纸团。
每次,他都转送到我这里。
苍天,我明明从没亲自出手,他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每次,他都选上课前的几分钟,老师还没到,同学们都已经坐好,他站起来堂而皇之的走到我面前,把我让人前天晚上塞进他桌洞的东西放到我桌子上,用不大不小足够让全班不明真相的人听见的声音说:“冉丽丽同学,这个送给你。”
于是关于我们的绯闻就这么传开了。
我们是对手,是敌人,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开玩笑吗!
就算他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他。
为了表明我的态度和决心,我觉得必须要狠狠的戏弄他一次,最好让全班人都知道的那种。
机会很快就来了。
四月一号愚人节,正好是周六。
我用左手歪歪扭扭的写了一张纸条,放到了他的书包里。
上面写着:大峰,周六下午校外南山坡,我有惊喜给你。一定要来,不见不散。
没有署名。
送完匿名纸条我兴奋又有点担心,万一他不上钩呢?
于是我晃晃悠悠的走到他的桌子附近,跟他周围的人聊着明天去哪玩。
一边聊着一边眼角偷偷的看向他,他却一直低着头在桌子下看什么。后来实在忍不住,就问了一句:“喂,大峰同学,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啊。”
他终于舍得抬起头,喜滋滋的咧开嘴,露出不够整齐但绝对闪亮的大白牙。“不了,我明天有约。”
我突然间觉得那笑容太刺眼,心里也好像有一丝失落划过,但被我刻意忽略了。
回到座位上的我没了玩乐的心思,捧着书一直到放学,再没翻动一页。
我和所有小弟小妹们商量好,谁都不要去那个山坡,让他自己去赴约,闹个大笑话。
可是那天下午,我却去了。
他不会来了,我却不甘心,早早的去了山坡,站在刚开始抽芽的大树下。
山坡上光秃秃的,没有人也没有草,风还刺拉拉的,吹过枯黄的植被,带起微微摇动。
我恨恨的踢了树两脚。
那个周末之后,我停止让人给他桌洞里塞东西。
没意思了。捉弄他再也让我感受不到乐趣。
或者说,其实他从来都没有被我捉弄到过,反而是我一直被反捉弄。
在我们两个的对弈中,他一直都是赢家。
游戏是,学习是,捉弄也是。
但星期一的早上,他一如既往的拎着一个袋子走到我眼前,笑眯眯的把袋子放到我的桌子上,继续用他那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冉丽丽,送给你。”
我疑惑的抬头与小弟小妹们对了个眼神,他们都跟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明情况。
我怀疑是他用来报复我的,打开袋子,却是一盒心形巧克力。
我愣住,同步的,周围同学开始起哄的哇哇大叫:“冉丽丽,你们果然在一起了啊!”“哇,冉丽丽,你个骗子!”“好浪漫,原来大峰帅哥一直给你送的是巧克力啊!”
我突然间红了脸,心里莫名愤怒:“闭嘴!谁跟他在一起了?就凭他,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他哪点能配得上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的愤怒那么大,拿着袋子跨过板凳走向了教室最后面的垃圾桶,用最大的力气把那盒巧克力扔进了垃圾桶。
塑料盒子与铁桶相撞,发出咚的一声,班里也同时归于沉默。
我转身返回,昂首挺胸,努力维持着我的骄傲。
却不可避免的与大峰的目光对个正着,我知道我闹了个大笑话,不是因为这盒巧克力本身,而是因为我失控了,在博弈中,往往不动声色的那一个,才是真正的赢家。
谁先失态,谁就输了。
我愤恨而委屈的瞪向他,他愣愣的看着我,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深色。
是的,我委屈。
那天回到家我没出息的躲进被窝哭了好久。
周六他说他有约,周一他的桌洞里就有了巧克力,他还是如常转送给了我。可只有我知道,这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自那之后我们再没有交集,但却经常听到他的消息。比如我们闹翻之后不久,就有传言说他交了女朋友。
我们之间的绯闻也不攻自破。
他从来都不缺人喜欢,我就是知道。
也从来都不是他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他。这我也知道,一直都知道。
升学,离开,各奔前程,再遇见大峰,是在年后同学聚会上。
他仍然是同学中混得最好的那一个。就跟当年一样,无论我怎样试图否认,都无法掩盖他的光芒。
同学们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讨论,他偶尔还以微笑,礼貌而疏离。
我喝了好多酒,独自趴在了角落的桌子上,等到朋友发现我时,我已经可以理所当然的装醉要求退场。
意外的,大峰却走过来说:“我开车来的,我送她吧。”
他接过我,几乎算是半怀抱着我。我在他臂弯里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装下去,他动作很轻,却皱着很深的眉。眼睛和当年一样,是我看不懂的深色。嘴里嘟囔了些什么,我只听到一句“还是和当年一样倔”。
我靠着他的胳膊,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那一刻,我大概真的醉了。
不然为什么会停下来,抱住他的胳膊,傻傻的抬头问他:“如果当年我追你,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我以为他会假装没听到,他却认真的面向我扶住我的肩,俯下身跟我眼睛对视着。他的身后是黑暗的夜幕,我却只看到漫天的星,以及他闪亮的眸光。
“我知道愚人节那天你也在。冉丽丽,那盒巧克力,我准备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