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媚卡司

导读                             

《抚媚卡司》以两个男性的视角串讲了三个女性的故事,一个是电影剧本里的悲剧王后,一个是无辜无奈的女演员程若盈,还有一个是终食苦果的野心女楚颜。电影与生活孰真孰假不重要,总之戏里戏外都有说不完的爱恨情仇。他们和她们构成了卡司。

注1:卡司是英语cast的中文音译,演员阵容的意思

注2:标题是抚媚而不是妩媚,抚媚是个动词,妩媚是个形容词

年轻男演员视角

天朗气清,万般倾立的树木好像都要向这篱笆小院合拢。

但这茂密的树林并不让我感到生命力的美好,相反的,这些树让我想到乱葬岗上简易写着人名起着墓碑作用的木牌,让我想到被乱箭射死的将士们身上的箭羽。

我鲜少见她身着素衣的样子,虽然她是我的母亲。

“儿子奉命来请母亲回宫。”知道她一定听到了我靠近她声音,所以即使她背对着我,我依旧照例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她在言语上并不应我,但还是缓缓转过了身。

“儿子奉命来请母亲回宫。”我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走吧。”她并不正眼看我,轻车熟路地走过我,走向她熟悉的马车。

这个女人是我的母亲,虽然她没有生我养我,我依然得人前叫她王后,人后叫她母亲。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问题让我困惑,比如说,为什么没有生我养我的女人我却得叫她母亲?为什么这个仪态威严性情冰冷的女人总喜欢做些小孩子才做的把戏儿,次次从宫里逃走但每每都藏在同一个地方,让我们这几个父亲的孩子轮流接她回宫?为什么王兄们都说只有她死了,父亲才能平静愉快地过完下半生?

在我很早的记忆里这女人还是会笑的。我第一次骑射就箭中红心的时候,她还是会笑的。她灿然地笑着对父亲说,看弘儿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深备骑射的天赋,以后必能成为大王开阔疆土的又一猛将。说罢,还轻轻抚摸了我的头,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

再后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之后的日子里,我摔瘸了腿再也不能骑马了。她也不再灿然地笑了。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只是时间太长了,我有必要用两件事情来说明我们都不一样了。我知道我自己摔瘸再也不能好好走路的痛苦,但我却不知道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几乎就是一夜之间的,她不会笑了,对着大王身份的父亲、对着王兄们、对着我、对着所有人,她都不笑了。那之后对她所有的记忆似乎就只有,身着华服的她在年末的家宴上冷冷地吃饭饮茶、冷冷地用眼光打量每一个人的那些画面。

我今天来不仅仅是接她从这里离开,更重要的是送她上路。我与王兄们商量好了,我既然已是个瘸腿不能好好走路也不能骑马的王子了,对于王室和子民的价值自然不能再比王兄们了,我愿意承担子民们所不齿的弑母之罪,来终结王室的不幸。或许当行刑的火焰绕上我的瘸腿的时候,我还能重新感受到它活过来的痛楚。想到这,我自嘲地扯扯嘴角。

父亲不能再因为这个冰冷的女人喜怒无常了,既然他下不了手,儿子们自然要为他多做打算。

“儿子腿脚不便,还望母亲慢行,等一等儿子。”我一边托着不灵便的瘸腿一边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起作用了,我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在我伸开手臂便可以轻易夹住她脖子的距离,我抖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迅速地抬手,狠狠地刺向她——

“卡——”导演的话语适时突然响起。

我没有收住力,虽然匕首是假的,但我的手还是重重地砸到了她的肩上。她似是吃力地微侧了一下肩膀,但并没有出声。

“对不起,程老师!”我赶紧道歉,伸出手不知道应不应该帮她揉一揉肩膀,对方即是前辈又是女性,最后我还是决定收回手。

她转过身,对我淡淡地笑:“没关系。”

之后我就再也顾不上和她说话了,冲上来的化妆师拿着刷子画笔在我的脸上急促而细致补起妆来。

“好了,这场不错,下场午饭过后再拍——”导演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从紧绷的状态里放松下来。

我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跟着经纪人说道:“最后我没控好力,一拳打到程老师的肩上了……也不知道程老师会不会记恨我……”

“你那程老师最近烦心的事多着呢,哪有时间记恨你。”经纪人翻看着行程,似乎不怎么想接我的话。

“她怎么了?”

“……”

“究竟怎么了?”

“你个二十岁的新兴男演员也对你的前辈那些家长理短的事感兴趣?不如你转行做狗仔吧。”经纪人放下行程表,“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下午的采访活动临时取消了,你可以提前休息了。”

“哦。”既然经纪人无意告诉我前因后果,那我又何必再讨没趣,应一声便乖乖闭了嘴。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据说下一场景的搭建极费功夫,我有足够的时间来遛一遛食,也许能因此活到一百九十九也说不定。

不远处的树林似乎有细小的火星闪了又灭,忽忽闪闪的,一定有人在躲在树林抽烟。不知道在山林里抽烟容易引起火灾吗?我倒是要看看哪个混蛋这么没有常识。

一等我走近,我就后悔了,那个吞云吐雾的人是程老师。

程老师长我十六岁,八年前因为出演一部电影而大红大紫,但刚红没两年就选择了急流勇退。有人说她结婚了,有人说她出国深造了,总之是今年才回到了演艺圈。接手了复出后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和我合拍的这部古装戏。

“嘿……程老师,我是专门来向你道歉的。”我有点心虚,我总不能实话实说,我是来抓混蛋,然后发现了你在这里抽烟的。

她冷冷地看着我,似乎在想怎么接我的话。

身着戏服的她,这样冷漠的神情,若不是她的右手拿着香烟,我还会以为她还是我戏中的母亲,此刻我们还在戏里。

“要来一根吗?”她并不是真心邀请我,因为她冷漠神情里有点发现被抓包然后故作镇定的慌张。

对于美丽的人,我总会发现自己有双观察极为细致的眼睛。程老师的美丽即使在美人众多的娱乐圈也是能引得人微微侧目的,即使据说她正处在纷纷扰扰地家长里短我不知情的烦恼里,即使她的年纪已然奔四。

“跟公司签的合约里有要求不能抽烟。”我礼貌地拒绝。

“都说抽烟影响健康,您最好也别抽。”说完这句话,我觉得自己的胸前似乎飘起了红领巾。

她莞尔一笑,又缓缓地抽了一口。

她似乎在用行动在打我刚才说出十分“红领巾”话的嘴,于是我在大脑里开始急速编辑起告辞的话,想要离开这地方。

“抽烟能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她开口说道,“一种自己站在神殿香炉边上看着善男信女跪在殿里祷告的错觉。”

我觉得她似乎有什么样的精神隐疾藏在这我听不懂的话里,我更加迫切地想要离开这地方。

“程老师,我知道有一些艺术家是需要香烟的刺激来产生灵感。”我不能理解她说所说的“神殿香炉”比喻,只能简单总结了一下我对她抽烟的看法。

“但抽烟毕竟影响健康……”我突然发现自己在某些事上也真是一根筋到底了。

“下场应该拍什么?”她似乎是想换个话题了。

“弘杀了母亲。时隔多年后,弘终于知道母亲对待父亲及众人冷漠的原因,重回故地,怀念母亲并十分追悔自己的行为。”剧本我倒是熟得很,所以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么说,我只需要拍完了被你杀死的镜头就可以杀青了。”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烟灰弹在左手的手心里一边说道。

“原著里其实在您扮演的角色死了之后,还有很多作为灵魂形象出场的故事情节,只是修改剧本的老师把那些情节都删干净了,说是现在不流行神神鬼鬼出现的情节了。之后弘对母亲的回忆的那些戏份全部由您之前的戏份剪辑一下来充当。”说到拍戏和剧本,我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倒落得清闲了。”

“戏份是少了,但是您拿到的钱也少了。”

“……”

她没有接我的话,我有点慌,似乎我又说错话了。还是赶紧说上一句告辞的话离开吧,我心想。

“你读过原著?我初入行的时候也做过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

“怎么会不讨好呢?”我想要离开的心思立刻没了,作为一个对演艺事业有着热情和激情的青年男演员我觉得我有必要跟这个浑身散发着颓废气息的前辈好好讲一讲做好拍戏准备工作的必要性,“阅读原著可以帮助……”

程老师的手机响了,她似乎不用看来电号码是什么,就知道是谁给她打的电话。那一定是一个让她害怕的人给她打来的电话。诡异的铃声和程老师微妙的表情让我把后面想要滔滔不绝发表的大论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接起这个电话。她将右手火星燃得正旺的香烟狠狠地扔进左手满是烟灰的掌心里,左手瞬间攥紧了它们。

她空出的右手拿起原先扔在一边的电话:“什么事?”

“我很好。”

“白庭,你的钱很脏,我一分都不想拿。”

我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和电话那头的人讲着话。哦对了,她刚刚是不是提到“白庭”这个人,总觉得这个名字格外耳熟。

“我已经和你离婚了!”

这是我听到的第一句她情绪最浓的话。她说话一直给我一种像烟雾的感觉,漠然的、漫不经心的、颓然的,突然这样的一句情绪浓烈的话让我一个激灵。

我想起来白庭是谁了。那是最近我刚接手的一个网游广告公司的老板。

“所有出国的费用我会自己赚到,我希望到国外之后和你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她说完这句,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她气势汹汹的,我依然觉得那不是出于愤怒,她是在害怕。

她似乎非常不满意我听她讲完了电话:“下场戏很快就要开拍了,你还不回去做开拍前的准备。”

没等我做出回应,她倒是先转头离开了这里。

化妆师又在我的脸上画起妆来,细细密密地、一点一点地描画,我又在慢慢变成戏里那个迷惑又不幸的王室孩子。

“明天一早要拍盛世网游的广告,所以今天下午的拍戏状态好一点,争取早一点离开剧组。”经纪人一边替我理脖颈后不整的戏服一边说道。

“我明早拍广告的时候会见到白先生吗?”

“什么白先生?”经纪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白庭,就是盛世网游的老板。”

“你都说是老板了,怎么会轻易见到。”

“我听闻盛世网游是他从房地产产业往互联网行业转行的第一步,盛世网游的广告他应该多少会上点心吧。”

“你若真想见老板,可以找个饭局好好引见一下。该工作的时候就认真工作,你的天赋是演戏,不是应酬。”经纪人缓了缓,又说道:“你是他们花重金的请到的代言人,白庭来看你一眼也不是全不可能。说到底,若不是给的钱格外多,我也不想让你接他家公司的广告。”

“为什么?”

“因为他的财富和地位都来得不干净。”

“杀妻夺来翁婿家的财富,又娶了漂亮女明星,分分离离绯闻不断的这种情况吗……”我总喜欢根据片面的消息来做这种最狗血的推测,幸亏我是演员,如果是编剧一定会是最差劲的那种。

“不要拿这种狗血的电视剧剧情来套生活,生活远比剧情现实残酷得多。”

我和经纪人重回片场,道具师还在细细比着弄要用的道具。

下场戏就是弘刺杀完母亲的戏份,就此程老师的戏份就全部杀青了。

程老师在一旁候着场,轻轻地踱着步,像跳着什么不知名的舞步。这样的戏服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太单薄,尽管美丽,但究竟是不适宜的。

程老师的全名叫程若盈,据说她当年盈盈秋水一般的眼睛秒杀了无数观众。

现在她的眼睛一定是不比从前了,因为我从未从她的眼睛读出“盈盈”二字来。她的眼睛里什么也读都不出来了。她一定是把心灵的窗户关住了,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她的那双眼只是一双眼睛。

我酝酿着自己的情绪,酝酿着一种杀掉一个冷漠女人的漠然情绪。

“卡——”导演喊出声,“弘的情绪不对,再来!”

“卡!再来!”

“卡!再来!”

……

“卡——”导演的这声似乎是满意了,“OK!”

我如释重负,扶起倒在血泊里的她。

“这就是史上最年轻新晋影帝的实力?”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我知道一定会有人不满意,明明一下午只排了一场戏,却生生NG了这么多次。明明应该是早早收工的工作,却生生延时这么久。

我满怀愧疚地对她说:“真的对不起。”

“NG很正常,导演很敬业,你也是。”她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

我的大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你不应该死,也不应该活得不幸。”

但是我不知道这念头是对戏中的王后说,还是对我眼前的程老师说。

心里想着不能让王后死,我可以不知不觉NG了这么多次。但我如果想着不能让眼前的程老师过得不幸,我应该怎么做呢?

她的眼睛如同盈盈秋水的那般光景究竟是怎样一番模样呢,盈盈一笑起来的样子是不是更加美丽呢。这些我都不得而知了,再见了,杀青的程老师。

电影临上映的准备跑宣传的前一周,坏消息传来,程老师死了。

《昔日红星程若盈疑与前夫家中起争执被刺身亡》

《程若盈前夫家底被翻出:以充当贪官的杀人凶器来获益走上成功之路》

《盛世网游代言人遭质问:何为恶人恶公司代言》

如此的报道几乎占据那一段时间每家媒体的首页头条。

那段时间,经纪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万幸万幸,所幸在最后一刻担着要付巨额违约金的风险也硬是推掉了盛世网游的代言。”

我不愿意和靠着不干净的财富地位活着的人合作,不愿意和让程老师过得艰难的人的公司合作。虽然这段话的逻辑我自己也很难理得清楚,总之,最后的最后,我成为了万幸的那个,程老师却成为了不幸的那个。

世人对逝者的感情总是特别的。

程老师的遗作票房一路飘红,观众被她所扮演王后的人生经历虐得死去活来。

弘最后终于发现王后为什么再也不愿意笑了。

王后以为救自己于危难水火的大王是英雄。大王在她的国度陷入水深火热时,倾于情献于慕,将她差点支离破碎的生活重新完美地拼接好。然而后来才意外得知先前一切悲剧的元凶才是大王的真正身份。礼教规则制度让她对命运毫无还手之力。王后不能死亦活不快,她曾以为宫殿是华丽的堡垒,后来才明白华服是沉重的枷锁。

关于这场悲剧,最简单的解答也是最俗的解答,就是错付最美好的自己给错了的人和事。

最美好的回忆也是最锋利的刀口,必须得用最醇厚的漠然来包裹自己以抵御那刀口的锋利。

程老师最初红起来的电影也被同期炒热了。

我将那部电影仔仔细细看了三遍,里面的她盈盈一笑真真是美极了。

白庭视角

我叫白庭,程若盈的丈夫。即使我们离婚后,我还是在以程若盈的丈夫自居。因为我认为我还是我,但可惜的是,她已经不是她了。

认识程若盈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小有成就的房地产商人,在很多领域有一些关系不咸不淡的朋友,所以偶尔和七八线的女明星一起吃个饭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和她认识的场合也是在饭局上,但不是生意场上应酬的饭局。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定义这顿饭,是因为帮助了她朋友楚颜,所以楚颜拉着她一起请我吃饭的饭局吗?大概的前因后果就是这样吧。我已经不记得我帮助过楚颜什么了,没准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我很清楚地记得她出现在饭局上时我惊讶的情绪。

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是当红的女明星了,虽然没看过那部让她大红大紫的电影,但是她的名字和照片总是出现在大街小巷的广告上屏幕里,要想不认识她都很难。

当我意识到我已经喜欢上程若盈的时候,我正在窝在沙发里看她主演的那部让她红得发紫的电影。说实话,这是部题材让我非常无感的电影。校园青春片,校园里的男主女主爱得死去活来,然后不得已分开,后来男主另娶她人做妻,但仍在怀念着的女主。

我不懂这样的一部电影究竟哪里使人们感动了,或许是因为人们都爱润色自己的错误和短处,以为把它们定格在胶片就可以称为纪念了吗?男主简直窝囊到一塌糊涂。第一,不应该错误选择放手;第二,放了手却还不洒脱,尽做些作践自己和前任现任的事。

我是个现实的人,我习惯于坦然接受这世界的黑暗面,所以我认为丁就应该是丁,卯就应该是卯。错误就是用来提示自己不要再做如此的蠢事,而不是用来怀念继而拍成电影来骗更多蠢人的眼泪的。搞艺术的人都是蠢货,当然,程若盈除外。

认识了程若盈后,日子顺风顺水得简直让我感到意外。生意一单单接到我手软,钱赚到我手软,公司也在日益扩展着版图,更重要的是,我和程若盈的关系越来越好。

我学会了用胡萝卜来雕刻玫瑰花。

她慢慢开始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笑。

在正式求婚前,我提了一个对于她来说非常过分的要求,我希望她退出娱乐圈。她作为明星太过耀眼,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威胁。我的心里非常清楚,我财富地位的实质都是见不得光的,而她明星身份所吸引的狗仔的闪光和公众的目光都是巨大的威胁。

我许诺她,不会让她做一个闲置在家的过气明星。公司的规模大了,需要做一套成规模的慈善公益系统来赢得社会大众对公司企业形象的好感,而这一套系统的主要负责人只能是我最信任的人。

她笑着满口答应,几乎没怎么犹豫。

看着她的笑容,我突然有点恍惚,我这样一个恶人,竟然也要开始做慈善公益了。我突然开始相信有善恶有报这种说法,开始担心时间太紧张,我来不来得及做很多善事来化解之前做的恶事,好让我终能获得幸福圆满的结局。

结婚后,她和我絮叨话题再也不是剧本妆容和红地毯了。她说山区的孩子下饭菜只有盐巴让她难过,她说灾区人们的眼神让她揪心,她说白庭你要努力多赚一点钱。往往这个时候,我都会开玩笑得白她一眼,然后笑眯眯地说,我怎么觉得养了个你,像养了全世界的可怜人。

通常这样说过之后我都会心虚,如果她知道我赚钱的源头都来自于哪里,我们之间还会有这般轻松愉悦的聊天氛围吗?

一个寻常的下午,我收到消息,内容非常简单:

处理掉楚颜,南区的地处理权归你。

我第一次感到有些头疼,因为这次要处理掉的人是楚颜。

楚颜是她的好朋友加前经纪人,和她的关系好到有时连我都嫉妒。

但楚颜和她完全是不一样的女人,楚颜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拥有一颗不择手段想爬上名利山顶的野心。

我和楚颜之间有着一些不能告诉她的秘密。

我知道楚颜是李部长的情妇。楚颜知道我是李部长的爪牙。我们心照不宣地替彼此在她面前隐藏不光彩的身份。

我也许应该看在我们心照不宣的默契上放楚颜一马,但是,南区的地我也不想放弃。稍作思量,我还是决定解决掉楚颜,做一个有职业素养的爪牙。

我这些年的荣华富贵全来自这些野心勃勃、欲望四起的高官们。我帮他们搜寻竞争对手的弱点、设计杀害他们不喜欢的下属、处理掉不听他们话的情妇,从而获得我作为一个商人想要获得的利益筹码。表面上我做的是房地产生意,但实质上却是带着血的生死交易。

我刚敲开楚颜房门的时候,楚颜还以为是她托我捎来了什么东西,后来当楚颜看到我身后还跟着别人的时候,楚颜的脸色就变得没有血色了。

我选用切开大腿动脉这种典型的黑帮报复杀人方式来结束了楚颜的生命。楚颜豪赌,欠了不少黑道的高利债,这样被解决掉看起来似乎合情合理。经验丰富的办案人员稍加调查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特别指示,没有哪个笨蛋想轻易清一清黑道的案底。就算要清起来,也很难查到我的头上。

被切开大腿动脉的人不会即刻断气,会慢慢流血过多休克而死。在被绑着双手奄奄一息楚颜痛苦目光的注视下,我轻巧地把楚颜的手机丢进了鱼缸里。

刚回到车里,我就接到她的电话。隔着手机我都能感觉到她温柔的笑,于是我的声音也染上温柔:“我真的很想回家吃你做的饭,但是临时加上的生意谈判让我不得不即刻出差几天才能回到家里。”

我没有骗她。我是去谈生意去了,行程很忙。但是回家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忘记给她准备一份惊喜。然而在家里等着我却是惊吓。我见到了从没见过的她,失望的她,疯狂的她,似乎是信仰全部倒塌的她。

她应该是知道了一切,一定是楚颜那个女人临死前做的好事。我有点恼怒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把手机摔碎在那女人的脸上。真是见鬼了,那女人是怎么在临死前联系到她的。

但是我知道一切还没有那么糟。她没有报警,没有抱着楚颜的尸体在公众面前大哭大闹,而是等着我回来,还给我留了时间容我还可以给自己辩解。

于是我跟她说了一切。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必须得活下去。在最开始的开始,我没有选择。但是既然选了这条路,我也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我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多少。但是我觉得我最后的一番话应该是打动了她。我说我是个恶魔,但是我真心期盼着我的生命里能开出一朵光明的花来照亮余生。我希望她能明白,她就是我生命的那朵花。

我不明白女人的思维,更不明白搞艺术女人的思维。我只知道她在接下来日子好像真的开始慢慢原谅我了。她甚至开始认真备孕。她是认为孩子才是那朵干净光明的花吗?算了,不重要了,只要她留在我身边,她想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她开始喝些温补的药汤,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书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在我身边。孩子如约而至于她的腹中,她似乎变得更加温婉,有一个母亲的样子了。

可惜好景不长,可能是我的报应来了,孩子因为一场意外没了。她难过了很久,等她缓过劲,就给我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我当然不会同意的。于是从那以后争吵的戏码每天上演。我讨厌争吵,特别是和爱的人争吵。她为什么就不能明白我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希望我们的生活过得更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总要有人做撕咬开弱者喉咙的那一方,那一方人群里怎么就不可以有我?

在一次争吵中,我气到没有脾气,于是我冷静地跟她说了一句话:“也许我是真的舍不得处理掉你,但是我可以处理掉你的家人让你可以稍微消停一会儿。”

她突然就不说话了,于是我又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她,一个眼神透露着害怕的她。

祸不单行,我的事业也开始慢慢出现了问题。原因是我身后的那些大树开始一棵棵开始倒下来。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我只提了一个要求,她必须去国外待几年。因为这段日子过去之后必定会有人开始报复我,我只有她这样一个家人,她自然会是那群人报复目标。

我跟她讲清利害关系,她同意去国外,但是她及她一家人去国外的费用却不肯再用我的一分钱。反正我还没有彻底沦为丧家之犬,预留给她的出国时间还算充裕,就容她先暂时自己赚点钱胡闹着吧。我有把握能在糟糕的日子真正来临之前,把她送到国外去。

她从家里搬了出去。她开始复出拍戏。她的新戏是一部古装片,她扮演一位悲情王后。这些消息都是我从娱乐新闻上看来的,因为她再也不肯主动联系我了。

但是我会按时联系她,她也会接起电话不情愿地和我上一两句话。不是因为她对我余情未了,而是我提前和她打过招呼,如果我联系不到她,就自然得去叨扰她的家人了。

我是她的丈夫,即使离婚后也依然是,我不在乎法律上的条条框框。因为如果我是个遵纪守法的人,我早就活不到今天了,不会有财富地位也不会有她。

虽然我新投资的网游公司看起来风风火火的,但我知道事态没有变好,因为我发现有人开始跟踪起我来。

从外地回公司本部,上航班前一刻,我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了。

等从航班下来,助理已经把补办好的手机卡的新手机交到我的手里。新手机还没有沾染上我的温度,我就收到了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回家看看吧surprise

驱车回家的路上我心里有一百个不好的设想,但总终究还是最不好的那一个成了现实。

她在倒在家中的血泊里,身体还是温热的,但是我知道她已经救不回来了。那些一刀毙命的部位我太清楚了。于是我轻轻拥她入怀,然后发现自己什么也不用想了。

天黑了,她冷了。我拿过她的手机,阅读最新的已读消息,是我在航班上丢失手机的时候,别人用我的号码发给她的:

我错了,你回家来吧。在你出国之前,再见最后一面。

她说过再也不信我的鬼话了,但到最后还是相信了我的鬼话。

我拿着她的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我杀了人,来抓我吧。”

深夜里的一切都静悄悄的,我抱着她,感觉拥有了全世界。她还是她,而我已经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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