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细软

母亲一直生活的很俭朴，以前生活条件很艰苦，供养三个子女上学读书，和父亲两个人的工资也仅供家里的日常开销，所以母亲很少给自己身上填补衣服。

记忆中母亲最奢侈的一次消费就是烫头，三十岁左右的母亲是十分漂亮的，头发烫好以后，她还特意跑到照相馆去拍照片，至今我还能记起她当时穿的衣服，一件黑白条相间的毛衣，母亲笑脸盈盈的，照片拍出来很漂亮，很可惜的就是那个时候没有彩色照片，只有黑白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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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出差回来给我们姐弟买各种糖果和饼干，喜欢给母亲买衣服，母亲每次都是责怪父亲乱花钱，但是我看的出来她内心其实是很开心的。母亲试穿新衣服在穿衣镜前打量的时候，我们姐弟几个围绕在她身旁，都夸赞她好漂亮，只是小孩子的词汇没那么丰富，就会简单的一直重复说妈妈真好看，母亲脸庞红彤彤的，一边驱赶我们都写作业去，填什么乱，一边笑眯眯的，小孩子的心是最明镜的，我们从母亲的表情上都看的出来她的假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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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试穿衣服以后，小心翼翼的把衣服叠放收进柜子里，父亲问她怎么不拿出来穿，她说等有个重要的场合再穿，父亲无奈的叹口气，他懂得母亲的执拗，不再劝说什么，我也不懂得有新衣服为什么不穿呢，什么场合才算是重要的场合呢？后来舅舅们结婚，母亲回老家参加婚礼，她终于穿上新衣服了，我才明白婚礼在母亲心目中就是重要场合。但是又不是总有婚礼让母亲去参加，所以新衣服真的是束之高阁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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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生前来城里看望我，那个时候我刚和老公谈恋爱，外婆把自己结婚时候带的一对耳环送给我，耳环不是那种普通的金饰或者银饰，而是几颗小小的玉石镶嵌的，很精致，我接到手里就带上了，母亲笑话我，这么急做什么，又没人和你抢，我反击母亲，我才不像你，好东西要藏起来，万一被耗子晚上偷去呢，母亲和外婆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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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外婆，为什么母亲结婚的时候，她不把耳环送给母亲呢，外婆拍拍我的头说，你母亲要留下来送给你，她说不喜欢。我当时怔住了，怎么会有女人不喜欢首饰呢？只是母亲因为爱我而说了违心的话吧。参加工作以后，给母亲添置的新衣服，她仍然按照她的旧习惯，先放柜子里，还是那句话，等有重要场合再穿。

我感觉很有必要和母亲沟通一下，她认为的那些重要场合不是我们的日常生活，所以那些新衣服被穿的机会真的不多，放着实在是太浪费了，母亲当下点头同意了，过后依然故我，而且她总是有新的借口不穿新衣服，对我和妹妹淘汰的旧衣服却很是喜欢，她说自己一个在家待着的家庭妇女，穿旧衣服做家务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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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反过来劝我和妹妹，你母亲这辈子就是不习惯穿新衣服，我都说了多少次不顶用，你们也就随她吧。现在父亲退休在家做饭，父亲精于厨艺，每天给母亲做各种精美菜肴，他在用这样的方式来补偿母亲。

母亲过生日的时候，我给母亲买了一枚小小的金戒指，虽然母亲一直强调她对金银首饰没好感，但是我感觉女人这辈子至少要有一枚戒指，母亲带到手指上的时候，戒指金光闪闪的，我内心很宽慰，感觉完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愿望似的。隔了几天回家的时候，发现母亲的戒指并未戴在手上，母亲说每天忙家务，怕把戒指弄丢，我又感觉非常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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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谈恋爱了，母亲说要把戒指送给弟弟的女朋友，我告诉母亲，戒指是我送给她老人家的，是我对她的孝心，弟弟的女朋友需要戒指，弟弟会买给她的，听见我这样说，母亲很慌乱，担心我生气，连忙解释说她又不带，放着浪费了。我看出母亲的心思，安慰她说弟弟的女朋友很懂事，不会因为婆婆不送她戒指就和弟弟闹脾气的，而且现在的年轻人对金银首饰才是真正的不在乎，人家都开始追求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了，她的这枚小戒指人家是看不上眼的。母亲这才安心的把戒指又小心翼翼的收起来，这枚小戒指也成为了母亲唯一的细软。

在母亲的心里，孩子永远比自己重要，她总是希望把好东西给孩子们，不在意自己的喜好。我想母亲不是不喜欢新衣服，不是不喜欢首饰，她的心里装满了对孩子们的爱，已经没有自己的一点地方了，所以她的喜好在孩子们面前早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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