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凉爽的夜晚

8月8日晚上九点多,四川九寨沟方向发生7级地震,地震余波也波及到我所在的小城。当时我正在卫生间准备冲澡,忽然感觉头晕目眩,第一反应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接着立刻明白过来是地震啦!赶忙随手穿上衣服,跑到客厅拉起还在看电视的妻子就往楼下奔。为了保险起见,不坐电梯顺着楼梯往下跑,我一边跑一边催促妻子快点、快点,一边感受到心里极度的紧张慌忙和对死亡的恐惧。平时自诩对生命看得很淡,经常给自己和他人灌鸡汤说,生死顺其自然就好,但真到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却早已吓得胆战心惊,不由得自己不费尽力气挣扎求生。而彼时处于地震灾区的人们,估计更经历了比我大得多的恐惧、痛苦、伤痛甚至死亡,在这里只能默默为灾区人民祈福!

想起前不久某天下午上班期间,妻子发来短信说,岳父的视力现在越来越差了。上午去医院检查,发现左眼视力几乎丧失,妻子站在他面前也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身影。我看了短信心里很难过。岳父患糖尿病多年,平时也不太注意饮食和运动,光靠注射胰岛素来调解血糖,身体常年遭受高血糖的侵害,视力受损、包括各种身体器官受损似乎都是不可避免的。

我和妻子双方父母的年龄都越来越大,身体也开始出现各种问题。父亲常年在老家务农落下的腰痛病,母亲的高血压,岳父的糖尿病,岳母的心脏病等等,想想都感觉可怕。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这个道理当然人人明白,但明白道理是一回事,真正在生活中体悟道理则是另一回事。日本心理学家森田正马曾经说过,“我们所面临的最根本的恐怖就是‘死亡恐怖’。从表面来看即为‘求生’欲望,不想死,想活,这对谁来说都是共同的、本能的欲望……就我来说,不管在任何场合、任何条件下,‘死亡’总是绝对可怕的,对此我有清楚的自觉。我可以说哪怕我活到125岁,也决不会因此而说不怕‘死亡’。虽说我从少年时代开始到40岁左右为止,尝试了种种方法试图达到不怕‘死亡’,可自从完全了解到‘死亡是不得不感到害怕’以后,就停止了这种徒劳无益的辛苦。”正如德国哲学家叔本华所言,“人对死亡的恐惧是非理性的,而这种非理性却是不可克服的。”也就是说,心里明明告诉自己要坦然面对死亡,但任何人面对人生终局时估计都会非常害怕而惶恐吧。人的怕死和人的求生欲望、生活欲望也许就像硬币,是一体两面、相辅相成的。既然不想死,那当然希望活着,不但要活着,还要力争上游、注重活着的质量和各种感受,要活得舒心自在、堂堂正正、受人尊敬才好。

作家贾平凹曾在一篇关于父亲患癌症去世的散文中写道,看到父亲大口大口喝着苦药,面对绝症就是不想死的极度眷恋生命的情形。他自己感觉非常苦恼,希望父亲看开一点,抱着平常心面对死亡,这样也不至于过于痛苦,但又不忍心苛责父亲。

即使是至亲的亲人,面对父子兄弟、妻儿亲朋的死亡,跟面对自己的死亡终归是天渊之别的两回事。就拿笔者来说,自以为经常思考死亡、看透了死亡,但如果真的面对死亡考验,比如前几天那场地震,也差点被吓破胆,没有亲身经历那个场面,你绝对无法准确预测到自己的真实感受和实际反应。正如森田正马所言,“人类死亡,既有突然猝倒死去、无意识的死亡,也有像火一样慢慢消失、衰弱而死亡。一般来说,生命力还强盛时死去,会出现‘死的苦恼’这样非常痛苦的表现。至于我,在死亡时怎样的死法,不看到那个场面,不会明白。我自己的心理上一点也没有思想准备,像宗教家和英雄豪杰那样,怀有‘视死如归’的决心。就是说,我本能预测到自己到底会是大哭大叫、出尽洋相地死去,还是寿终正寝、无疾而终地死去。到了那时,我想任何死法都行,这是我抛弃了理想的理想。”他同时又说,“到了死亡条件具备的时候,你不想死也得死。”

我们都希望自己或身边的至亲,能够坦然面对人终有一死的自然规律,但这种观念实际上既强人所难、又强己所难。只要是智力正常、意识清醒的普通人,都会本能地害怕死亡,都会紧紧抓住哪怕最后一线希望,想要活下去、活下去、无论如何要活下去……真到了死亡条件成熟的那一刻(比如地震天灾、重病衰弱、器官衰竭等),那再不想死也不行了。

德国诗人海涅有云,“生活是痛苦的白天,死亡是凉爽的夜晚。”美国存在主义心理学家欧文·亚龙亦说,“只有充分地活过,人才能坦然面对死亡。”由上述分析可知,即使再充分地活过,估计人也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最多只能做到坦然面对别人的死亡。而面对别人的死亡时(即使是至亲),我们往往还会产生一种永生错觉,觉得死亡那是别人的事,怎么可能轮到自己,即使轮到那也是八辈子以后的事吧!?

不管怎么说,逝者已矣,生者前行!趁现在活着,那就好好活着,遇灾救灾、有病吃药、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充分尊重自己的生存欲望和各种生活欲望。在不影响他人的前提下,享受各种生活乐趣、承担大小人生责任;尽情享受从痛苦喧嚣、各种欲求满足或不满的白天走向凉爽宁静、无牵无挂的夜晚的这个过程吧。除此之外,还能怎样过一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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