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国弘,华南理工大学硕士
12月17日的数据显示,《只有芸知道》40岁以上的购票比例达20%,是大盘通用数据的两倍。彼时,这部冯小刚新作尚在点映期间,这种有前瞻、有选择的观影行为恰恰体现出《芸》的风向及其目标受众。
而到今日,正式公映5天后,票房刚刚破亿,显然市场成绩并不理想。
毫无疑问,和冯的上一部电影长片《芳华》一样,《只有芸知道》继续探索并触动着中年观众的内心。然而,冯小刚对中年故事,尤其是中年爱情故事的钟情与琢磨远远比的这两部电影要多得多。
冯小刚的导演处女作就是爱情片——《永失我爱》(1994),讲述身患绝症的中年男子苏凯(郭涛 饰)与两个女人的爱恨故事,剧中突如其来的病情是使得三人关系发生转折的决定性因素。
此后,“绝症”、“婚外情”、“出轨”等桥段反复出现在冯的其它作品当中,如《情殇》(1995)、《一声叹息》(2000)、《手机》(2003)等。
从这些爱情纠葛或婚姻悲剧里,可窥探出冯小刚对中国社会背景下中年爱情的悲观态度。
其中,冯对男性的聚焦尤为深入。
从《永失我爱》到《手机》,从苏凯到严守一,主动又多情的都是男人。感情层面上男强女弱的性别问题,进一步加重了冯小刚电影里中年爱情的悲剧色彩。
而这悲剧式的中年爱情想象从银幕内蔓延至银幕外,与现实社会产生着暗潮涌动的共鸣。
像《手机》里搞婚外情的男主人公严守一(葛优 饰),就曾经引起了观众不小的猜测和讨论。以至于绵延十几年,后续影响至今还未了结。
然而,爱情悲剧并没有贯穿冯氏爱情片的始终。《不见不散》(1998)、《非诚勿扰》(2008)、《只有芸知道》(2019)就是冯小刚爱情片中的一股“清流”三部曲。
《不见不散》讲述一对欢喜冤家的爱情故事,影片笑点颇多、轻松诙谐,是不折不扣的喜剧。《非诚勿扰》同样幽默,但其喜剧的外衣里还包裹着中年人群的“爱情焦虑”——孤独和对真爱的彷徨。
再到《芸》时,隋东风与罗芸浪漫且忧伤的中年爱情,则将冯小刚爱情电影里的喜剧与黑色完全褪去,只剩下“抒情”、“伤感”又“淡然”的追忆。
值得一提的是,三部曲的故事背景分别落在美国、日本和新西兰。与之相反,早期的冯氏爱情片则清一色地聚拢在中国社会之中。
冯将美好干净的爱情故事寄托于另一个国度,而把婚姻悲剧都留在国内,这一区隔明显的设定难以不引人注意。
或许,异国他乡的环境更能够营造出冯小刚眼里的中年爱情乌托邦,而这种刻意恰恰能折射出冯中年爱情观的变化轨迹——从爱情的悲剧,到爱情的喜剧,最后到爱情的纯粹。
冯小刚的处女作《永失我爱》和《只有芸知道》有着难以割裂的互文。
比如《永》之中患上不治之症的是男主角苏凯,而在《芸》里则换成了女主角罗芸。再比如,两部电影一个讲述电光火石的爱情花火,另一个则把恬静缓慢的婚姻往事娓娓道来。
此间,它们分别向观众展现了罹患绝症时两种不同的爱情抉择:一种是把悲伤留给自己,狠心扮演恶人并逼迫对方离开,以为这样可以免去爱人生离死别的痛苦;另一种则是奋不顾身地向爱河投去,在有限的生命里埋下无限延伸的回忆。
《永》里的苏凯是执拗与令人遗憾的,明明相爱确要故作伤害,以悲壮的分手为开端,又以孤独地死去为结尾。分手之辞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拧着一股幻想中的大男子和个人英雄主义。
也许,对于二十余年前也处在中年时期的冯小刚来说,反叛与棱角仍是中年残酷爱情的一部分。但是当年过花甲的冯小刚再次面对类似题材的电影时,却表现出了截然相反的态度。
他在《芸》的北京首映礼上一反“小钢炮”的常态,温柔低调地发言道:“过了60岁之后我的心肠越来越软,想拍一些纯粹的、美好的故事,这是我内心的需要,我相信也是观众的需要。”
《只有芸知道》取材自冯小刚好友——张述的真实经历,是对其妻子的真诚悼念。但《芸》除了表达导演与友人之间的私情,还暗藏着冯对《永失我爱》以及老角色苏凯的重新审视与塑造。
苏凯在决定隐瞒真相并放弃爱情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着“我对自己没有信心”。而罗芸在确信自己的悲惨遭遇时,却温顺地躺在丈夫怀里,轻声地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芸》抛弃了《永》的精神悲剧与狭隘的个人观念,用积极乐观与感恩的濡沫婚姻填补了那个中途放弃的爱情缺憾,任由风云将其引向远方和深处。
这种当下与最初的创作互文,或许才是我们切入影片的最好切口。
某种意义上来说,冯小刚,其实拍的还是自己。只是自己,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