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访谈初次发表於2015年4月9日,时隔一年,看见白羽的新闻
兩次拒絕《中國好歌曲》 這個福州歌手有點拽
。内心十分激动,一年过去,白羽还是白羽。在这个喧嚣而容易使人迷失的城市,有人潜心只为做好一件事,难能可贵,故重刊於微博,以飨大陆读者。
前言
说书人是一个有魔法的职业,就像童话小红帽中的梦境,温暖的梦境能让一个人在严冬中见到希望,冷冽的梦能让一个人从云端一下子跌到谷底。艺术家具有说书人的共性,但有些艺术家走在梦境的彼岸,以纪实和反应社会为己任。从人本主义心理咨商的角度,这是一种英雄主义。英雄主义具有改变环境的力量,同时却也将一些可能无需揽在自己肩膀上的责任,加诸为心理的负担。诚然,每个社会都需要有一个潜在的动力,这个动力堆动社会整体进步,在不同的西方思想家那里,可能是人的性欲(弗罗伊德)、权力意志(尼采与阿德勒),或是生命的意义(法兰克)。
当我们从中国哲学的角度切入,这种被西方思想家给予两极评价的社会份子,都成了一种很容易被华人接纳的既有现象。早在先秦,儒家宗师孔子就为后世「追随者」定下一条理想的人生道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每一位读书人都必须具有忧国忧民的基本心态。社会责任,一直都在我们熟悉的教育与社会场域,不时高声呼喊,或是低声沉吟。
随着中西文化与科技的交锋,现在的华人世界不断变换面貌,台湾奉行资本主义与民主主义,中国则走自己那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无论表面上说的是哪条道,实际上走的又是哪条道。人民维生与心理精神层面的需求能不能得到满足,永远是检证一个政权的施政是否经得起时代考验,是否值得人民追随与服从的试金石。
若想聆听人民的声音,除了那些多少染上财团和政党色彩的媒体,直接与人民面对面接触是最有效的方式。一位以反映社会风貌与时代精神的艺术家,则能通过艺术的传递,把人民的声音转化为一种同时让群众感受,表达群众敢说而不知道怎么说的意见传递者。他们是信差,是无可救药的英雄主义者。
受访者小介:白羽
◎ 从事专业音乐工作几年?15年
◎ 在多少城市演出过?近100个城市,没有认真计算,有的地方去过两次以上。
◎ 当代最欣赏的民谣歌手?中国大陆除了野孩子就是自己。
◎ 在上海最容易欣赏到您演出的地点?上海演出的地点除了我以前开过的咖啡馆《河岸艺术空间》之外就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因为除了音响之外,去的听众都是带着一颗认真聆听的耳朵和思考的大脑的。
§访谈实录(提问者为作者,以下简称「我」;受访者简称「白羽」):
我:「有时,一个城市造就我们;有时,我们造就一个城市。」为何选择长期在上海演出?在您眼中,上海是个什么样的城市?
白羽:因为从小就生活在上海,所以习惯上海的生活状态。
上海是一个超级大都市,也是外国人最多的大陆城市、中国精英荟萃,走在时尚最前沿的城市。上海极具艺术包容性的国度,但艺术氛围不浓,因为参与艺术推广和经纪的团队太少不成熟。尽管多元,却是一个泡沫文化泛滥,是一个面子工程的城市。
我:我在上海期间去过梅赛德斯等几个大的演出场所听过音乐会,在北京也去过国家大剧院,大陆多的是一流的演奏场所,并且吸引世界一流的演奏团体汇集,但这份美好却带有不可避免的一种阶级性,而且在大陆这个阶级性的差异(隔阂)更明显。民谣歌手的角色,是否更具有跨越世代与阶级差异的力量呢?
白羽:其实我倒是感觉阶级性差别不大。基本在大城市生活的居民,买一张票去看古典音乐会之类的演出,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此外,上海还有10元左右的星期天音乐会,面向的就是大众。其实某部分政府组织正想普及此类文化,但我不否认这多少沦于叶公好龙。
毕竟对古典音乐的理解,需要具备一定程度在历史方面的理解,对音乐结构的理解,这都是听众需要花时间去探索和思考,才能体会的一件事。这和以前国外古典音乐只供王宫贵族独享的时代不同,现在是开放的,自由的。
可笑的是,整个环境压抑自由言论,大众媒体导向是有目的的、洗脑式的传播,当大部分人都变得像行尸走肉的生活的时候,怎么能给予人们有意识的去接触这类,「需要认真回味和思考的东西」?
在我看来,会去这些场所听歌的听众中,当中不少只是想以此来极力摆脱生活无意义感,摆脱人活着无聊的一种状态。着实是一种可怜,可笑,无聊的现象。
我:民谣给予人一种与「过去」、「黄金时代」分不开的文化脐带。您怎么看自己做为民谣歌手的存在意义?
白羽:民谣歌手不是民歌方言歌手,民谣歌手不是弹木吉他唱恶俗、跟风、媚俗流行歌曲的歌手。民谣歌手是为这个时代发出应该有的声音的人。民谣歌手生活在哪里,就该唱出经过他思考的对他身处的时代的真实之声。民谣相对于摇滚来说态度相对缓和,以启迪为主而不是训教为主。
我:社会上总是有些「好为人师」的公知,但也充斥着所谓的「鸡汤文」。通过音乐,达到的功能除了启迪,是否也有心灵方面的治愈呢?
白羽:其实所谓的公知对我来说分为两个概念,一种可能就是我们社会里提到的专家。另一种就是普遍真理的意思。
有的普遍真理需要通过历史的沉淀和验证之后才能让人明白,比如纯粹的「共产主义」其实是空想主义,有一本书可以深刻阐述乌托邦——共产主义的不切实际性,因为人性的自私而导致人们无法自律,以达到共产主义这个阶段。
这反应在鸡汤文的浪潮上,鸡汤文是近两年如瘟疫爆发的一种现象,很多「鸡汤文」里往往和第一类的专家提出的观点类似,教导人学习无条件的感恩,无条件的逆来顺受,无条件的学会放下思考,并屈从无脑生活。音乐如果只是音乐,有的可能只是情绪上的影响,比如让人躁动,或是安逸遐想。然而,对于一个本身就有很多性格缺陷,思想不成熟,愚昧的人,其实任何音乐对于它来说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我:这几年大陆有许多红红火火的歌唱节目,好比「中国好声音」、「最美和声」等。就您看来,「素人歌手」的吸引力到底在哪里?您认为反应了什么样的群众心理?
白羽:其实中国大陆的这类节目是划阶段性的,90年代注重技巧。2000-2010年左右统统都是非专业的草根歌手(素人歌手),唱歌难听,也不注重长相(搞怪、唱歌走调都可以)。但是电视台注重的更多是音乐以外的因素:
(1)、歌手背后的家族背景。
(2)、大陆「娱乐至死」的指导方针下,塑造一批颠倒是非善恶的人来破坏大众的美感和对艺术的理解,以达到对大众的思维的控制。
至于大众由于教育的关系,往往不会独立深刻思考,所以大众媒体给他们什么,他们就接受什么。哪怕是毒药。
我:这种现象让我想到美国七零年代的嬉皮风潮,换个角度说,民谣歌手坚持自己的社会角色,不会碰到被人视为「装逼」的一种存在吗?要怎么坚持自己的角色和定位,不随波逐流呢?因为在台湾艺术圈,放弃理想,选择倾向于向大众品味倾斜的艺术家不胜枚举。但这也不见得全是坏事,在这个信息爆炸、现实压力很大的社会,人们需要一个纾压的管道。您认为呢?
白羽:中国某些民谣歌手,大牌独立音乐人的确存在「装逼」现象,但那只是那些人修养略显浮躁而已。也只能说明大部分中国人至今为止还有一种成「王」心态。
真正的民谣歌手需要让更多人解决生存压力中的最大问题。当然台湾大陆不同,所以歌手所赋予的社会责任就不同。当一个社会相对比较稳定,比较自由,有相对的透明,相对的真诚,那么这个社会就不需要苦大仇深的摇滚,或者特意去启迪人们智慧的民谣。前者是体制比较完善,后者是人们的普遍智商比较高。因为如果只是信息爆炸,社会压力等问题,那么民谣或者其他艺术的让社会进步的能力就相对削弱了。我接触过一些台湾的朋友,以及一些歌手。发现虽然都有思想,都会独立思考,积极主动,好奇心强。但是相对于大陆复杂,深刻的环境来说,实质上皆显得稚嫩。
我:在您的音乐路上,是否遇过几位印象深刻的贵人,以什么方式给予您帮助?进而,您认为「机运」对一个人生涯发展的意义是什么?
白羽:在音乐的道路上基本都是脚踏实地的在学习和创作。真正给予我巨大帮助的人不多。如果要算有应该是广州《拉拉索》唱片的李伟,因为他的支持和理解,得以发行我的第二张偏哲学的专辑《我的世界》。
关于机运,我觉得时势造英雄,只要到了你发光的时刻,只要你准备好,一定会大有作为。有些时候我们努力了,但是没有太大成效,也许就是机运的问题,但是这不代表自己的方向错了。
我:一年四个季节,您最喜欢哪个季节?如果人生也能分成四季,您会希望日子停留在哪一季,为什么?
白羽:一年四季,比较喜欢夏季,因为叶子非常的绿,可以出很多汗,可以看到金光闪闪如在梦里的金龟子。还可以去游泳。在家可以穿的很少很自由的感觉,可以随意出汗,也许自己是一个汉人。
我:对于那些不相信梦想存在的人,我们该如何重新唤起他们对梦想的渴望?还是没有梦想,也无所谓?
白羽:梦想这个词被太多人滥用。
很多人的梦想都是极端自私无意义的梦想,但是在大陆电台只要某人说梦想,观众、主持甚至都不关心他的梦想是什么,就一味莫名其妙的夸奖和赞扬。甚至有很多人说做音乐是梦想。但是那些人究竟会什么样的音乐呢?能否解释清楚?
因此当一个人谈及梦想的时候,就请说明究竟是怎样的梦想,为什么要坚持他的梦想,自己有经过慎重神圣的思考么?如果没有,那就是一个对自己不尊重,不负责任的人。有的人梦想是买车,那是他自己的事,和我们有何干,任何观众有何感动?有的人梦想是家人生活的开心。那么请问他的家人怎样才会开心?比如有的人喜欢虐待动物,有的人喜欢狐假虎威,有的喜欢装神弄鬼。他们这样才会很快乐。难道他要满足这些家人奇怪变态的快乐么?
大部分国人都有奴性的特点,喜欢作威作福,喜欢高低贵贱之分,喜欢等级喜欢势利眼。那么也就是说很多人的梦想其实是丑陋和卑鄙的。那么这样的梦想且不说不能支持,一定要努力勇敢的去消灭他们。
我:认识您以来,感觉您具有特别强大的社会责任感。您成家了吗?前面我们谈了许多个人出发的观点,您觉得社会责任感,以您熟悉的上海为例,家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白羽:
(1)、社会变好,我们每个人的家庭才会有保障。
(2)、当个人的认识高度很高,而与大众又相差太远,在指鹿为马的时代,我们这些提前拥有部分智慧的人,非常希望能适度提高大众的公知,让大众获得独立思考的能力。
在家庭中的姿态是这样的,如果本身已经由于思考获得了一部分智慧,首当其冲需要得到家里人的认可,这得通过反复不断的努力,让他们明白社会的真相。我认为人「活着的价值」和「意义的真相」,两者永远处于一种动态的交流,其概念绝对不是来自盲从。关于家庭的组成,我们必定是理智的去探讨,而不是满足大众所提倡,服从「弟子规」之类的愚民式的家庭组成,而是经由理性分析,然后认可的共同生活。
我:您对台湾的音乐圈,特别是民谣,有什么样的印象呢?
白羽:台湾的流行歌手,民谣歌手,我都有一定的接触。陈升的一些采访和一些歌都有关注。然后和张悬同台演出过几次。还有牛奶咖啡组合,也知道陈绮贞。在上海给一位叫张心柔的女声安排过一个民谣专场。对他们总体印象是:
文艺气息比较浓厚,有一定的乡音顾乡的情怀。但是如果谈到张悬,或陈绮贞涉及的哲学范畴,我个人觉得,她们应当累积更多的阅历、更多的阅读,以表达他们理解的一些哲学观点。
我:您指的是什么样的哲学,音乐哲学,还是人生哲学?
白羽:我看的哲学种类很多,普天之下任何人类情感都是哲学,包括宗教、政治、艺术、人类情感等等一切。只要明白哲学基本,但深刻的根本原理,要想应用在人生任何其他方面都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故我以为不存在单独的音乐哲学,或是人生哲学之区分。
◎ 线上欣赏白羽:《青海湖》
我:在台湾,不少年轻人嘶吼着,宣泄内心对未来的不确定感。您怎么保持内心对生活,对自我的安全感?能否给予年轻人一些指点?
白羽:无论是台湾人,大陆人或者全世界地区的人,只要整个社会处于过于压抑自由表达的状态,只要整个环境处于巨大谎言的状态,那么那个区域的年轻人都会真实愤怒的呐喊和嘶吼,而不是作无病呻吟、装模作样的形式主义表现,并且共鸣几乎是那个地区80%的年轻人应有的状态。
不过若一个国家的文明和民主的程度达到一个很高的水平,那么很多嘶吼就显得过于挑剔,完美主义,强迫症的表现。
我也是一个「有所愤怒」的人,并把自己的愤怒当做一件快乐的事情。但是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对于很多问题基本都有同一个根源性的理解,因此有的时候并不会对表面貌似的事情去表达愤怒。比如坐台小姐,比如仇日情绪,比如狭隘的民族主义等等。因此要达到基本平和、快乐、安静的状态,对于我以及我认为对于所有年轻人来说,应该多阅读书籍,多阅读有用的有意义的书籍,多阅读哲学和经典的自由表达的世界文学。并且在自身的行为上做到:
「思考——独立思考——深刻独立的思考」,三个步骤。
我:如果今天是情人节,您会歌颂哪些曲子,为什么?
白羽:情人节已经不是我关心的一个节日。那是一种行为,人们为了暂时的摆脱无聊而表现的一种行为方式,假定某个日子有意义,自己催眠或者获得梦寐以求的一种机会。
对于情人节来说,最主要涉及的人类的感情就是爱情。那么爱情是什么显得尤为重要。我对爱情的理解,首先你要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去哪里。那么首先你才能真正尊重,和爱护自己,其次你才能真正选择你爱的对象。因此很多时候人们是根本不懂爱情的。就此而言,情人节实际上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显得没有生气。
如果我要唱一首情歌,那么是《风筝》。这首歌首先就表达了男人的基本的一种状态,而聪明的女人也应该了解这样才不会有太多的误区和痴心妄想。或者我选一首歌《女人花》,也让男人应该有一个柔软的心,对待世界上另一个高贵的灵魂应该报以什么样的态度。
我:在您自己的葬礼上,您希望听到什么样的音乐,为您送别?
白羽:这个倒没想过。也许《迷色暗光》,一个人要学会享受孤独。也许以后就是一个孤单的灵魂,也许进入了多维空间。谁知道呢?
我:有时我觉得时代与时代之间的层递,衰落与兴起,就是不断的在送别。是否一切的过往都需要一种仪式,我们才能真正送别,并放下。从后设的角度看,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有哪些是我们应该放下的,送别之后再也不回头的价值或观念?
白羽:关于离别这个词,我在旅行途中经常碰到。当然人生途中和家人也是如此。这个时代首先应当放下的就「物质」,不该放下的是我们与生俱来,一生不变的「精神」(甚至死后的灵魂依然如此)。因此我对人生的理解就是:「从物质世界唤醒并获得精神上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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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我对于当下我做的音乐的评价来说,两个字:「启智」。
完稿於2015/0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