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北望,蛮夷虎视眈眈、贼心不死,幽云十六州深陷敌腹,北国尽丧。我大宋,风雨飘摇,何时是个尽头?
自当日生擒张安国以来,已是第四十三个年头。这些年,朝廷偏安一隅不言兵志,北进中原屡屡不捷。吾自身也数遭谗言,落职被贬。老骥之志虽存却有心无力。
已是嘉泰三年,想吾闲居九年无所建树,此生之志未报,吾不甘心!不甘心呐!
“禀大人,圣上有旨,封大人为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即刻上任!”
“什么?难得圣上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朝廷终于有所动作了吗?”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芒,整个人也变得神采奕奕。
“是啊,恭喜大人。”
“谢主隆恩,臣必不负众望。”两月后,宁宗召见。
“爱卿啊,如今金人势力不复以往,众位卿家伐金之意甚重。以你之见,对金人用兵之策,是否可行?”
“启禀圣上,微臣认为,金国忘乱乃大势所趋。望陛下将此策交由元老大臣,以为应变。”
“好,就依你之见。”
第二年三月,使者来报。
“禀大人,圣上命你为镇江知府,即刻调任。”
“谢主隆恩!臣即刻起行。”他的脸上满是笑容,欣喜与激动。那镇江,乃是前沿战略要地。当年韩世忠与梁红玉大败金兀术,令其颜面尽失,扬我大宋国威,就是在那镇江的黄天荡!今我调于此处,定能大有作为!
既然韩侂胄意欲北伐,那吾必须于此刻起招兵买马、规划作战,以配合中央军令!北方故土,中原遗民,你们的期盼就要来到了!
这一日,日落黄昏。一人行色匆匆,直奔入府上。
“禀大人,宰相大人要求立刻引兵北上,开始北伐!”
“什么!?前线军备刚准备几年,还不足以北上伐金。为何竟如此匆促?”
“据使者回报,蒙古崛起,金人内忧外患、军力大降。此时正是进军的绝佳时机。”
“一派胡言!使者道听途说,怎能相信?来人,即刻将我收集到的情报呈与圣上。金人军势仍在,不可小觑!”说罢,他拿出一张锦图交与使者。只见锦图之上详细标明了金军驻扎各地的方位及兵马数量,甚至连驻扎将领的姓名都详细无比。
收到情报的大臣十分惊异。这是绝对机密的重要文件,搜集到它,必是费了不少心血。即刻将此事上报圣上。然而,韩侂胄早已壮志满筹、胸有成竹。他不屑地看着锦图,品一口茶,慢悠悠道:“稼轩多虑了。连续两任使者都如是说,哪能有假?这两年来,金人时常与蒙古较劲,哪里还顾得上我们?此时不攻,更待何时?他若心志不佳,便去江西做个闲差吧。”
闻听此言,镇江府中的他,怒发冲冠。“韩侂胄竖子也,不足与谋!”
雨后初晴,阴霾之气悉散。他登上镇江北固亭,翘首北望,望见苍茫的云天。
当年镇江在仲谋治下为都时,真可谓是辉煌鼎盛啊。生子当如孙仲谋。仲谋联蜀击魏,立于不败,天下英雄谁敌手?
不仅孙吴,寄奴也曾在此立业扬威。金戈铁马,踏破南燕、后秦;气吞山河,复我洛阳、长安。真是英雄事迹,令吾热血沸腾。
可惜,仲谋不再,繁华风流都随千年风雨无处可寻了;寄奴的霸业也湮没于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之中了。若非登亭忆及,哪里还有人认得他们曾经的居所?
绍兴三十一年时,完颜亮大举南侵,宋金相交,何其壮烈悲凄?再回首,烽火遗恨历历在目,永不磨灭!
想那拓跋焘当年将王玄谟赶回江南,于瓜步山建下佛狸祠,以后每逢节日时节必然载歌载舞,真乃民族耻辱,不堪回首!
时无英雄啊!韩侂胄小儿也,盲目乐观、对军事一知半解,怎能担此重任?圣上,微臣虽老,却可以死来报!总不能让王玄谟一众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之流铸成大错,到时令圣上如那刘义隆一般“北固涕交流”,壮志尽丧啊!
圣上,切不可重蹈覆辙!英雄无觅,何来广复山河?微臣愿自诩廉颇,上前线报国杀敌,但诺大的大宋王朝,又有谁能记得起我!?
吾自二十一岁讨金伐敌时起,已有四十五年。国家荣辱成败,皆在一念之间,大宋将士今日准备不足,便不足以报仇雪恨,反倒会落得个马革裹尸、魂断故里的下场。
没想到,北伐在即,我一腔热血,却只能前往江西,做个旁观的看客,真是悲哀啊!倒不如离开这朝野,还我一人孤寂。韩侂胄叶公好龙,此番必定噬脐莫及,只是可怜了我大宋,一旦兵败,再无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