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澳门赌客的自我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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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用钱换来的筹码已经不再是钱,只是一个符号

1

“庄,庄,庄……”赌场内,随处可见疯狂的赌客在激烈地呐喊。

发哥又研究了一套新的百家乐心法,便迫不及待来了澳门的永利。不过这次已经是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2

关于发哥的故事,那还得从头讲起。

说起发哥,当年那可是方圆几十里闻名的人物,在很多人的想像中甚至富有一种传奇的色彩。

发哥脑瓜子灵活,赶上了国家大力开发城市建设的好时机,不到三十岁就赚到了上千万的资产。他重乡土情节且懂孝道,赚了钱就回家乡买了一大块地建起了豪华的别墅给父母住,算是圆了上辈人的心愿,光耀门楣了。

乍一看,发哥还真不是那种慈眉善目的人,冷俊的脸上甚至带着一股杀气。但实际上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发哥乐善好施,极力支持家乡的公益项目,尤其对老弱病残和贫困人士从不吝捐赠。

其实发哥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慷慨,几千几万块钱的事从来不在话下,俗语说“财散人聚”,还果真如此。发哥身边总有一大帮年轻小弟自愿追随左右听他差遣,其中还有几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紧随其后,俨然随身保镖,这前呼后拥的阵势让发哥十足一副大哥的派头。

人啊,在太年轻的时候就轻易赚到太多钱,往往会让人错觉人生就是这么一帆风顺了,而自己就是无所不能的主宰!

人生得意须尽欢,发哥也不例外。豪宅、豪车、美女,高档酒店及娱乐场所的生活都体验过了,人总是想着要找点新鲜和刺激的。发哥身边有个小弟叫强子,也不知道从哪打听来门道,给发哥献了个殷勤,说是有个极尽刺激的去处:澳门。

这可是有名的赌城,有中国的“拉斯维加斯”之称。平时哥们几个一起斗个牛、炸个金花、搓几圈麻将那也是常有的事,输赢下来几万十几万的也没太当回事,要说这赌城的场面还真是没见识过呢。这一说倒让发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发哥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马上就打电话安排人去办通行证,他决定亲自去见识见识赌城的风采,只要不沉迷不玩太大就好,发哥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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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深秋,发哥办好通行证,带上10万现金、银行卡,还有两个随从小弟强子和小飞,怀着紧张而兴奋的心情向澳门进发,毕竟是第一次嘛。

经过珠海拱北口岸的层层关检后,终于踏入了澳门境内,空气中夹杂着海水淡淡的咸味,一股热浪扑来,让人格外振奋。各大赌场接送客人的专车整齐有序地停在宽敞的车坪,出了关口就有性感漂亮的公关小姐引导上车。

发哥一行冲着赌场的招牌上了萄京的车,这是澳门最大也是开得最早的赌场,虽说第一次来澳门,但“萄京”这个名字还是有所耳闻的。车子直接停到了萄京酒店的门口,这里是住宿、娱乐、休闲、购物一体的豪华场所,萄京赌场就位于其中。

还没下车,酒店门童已经等候在车门处,恭敬有礼地为发哥一行运送行李,这一下子倒让强子和小飞也体会到了一次尊贵的感觉。

一进酒店大堂,那种大气磅礴、富丽堂皇的装修格局,连发哥都被征服了,硕大的大屏幕上,浅蓝色海水中惊现逼真的美人鱼,将几个大陆年轻人吸引得呆在那里迈不开腿了。门童或许早已习惯了初来乍到的旅客好奇的心情,耐心地在一边等着。

来这种地方,根本就用不着担心没来过摸不着门道,只要拖着行李往那一站,就会有具备专业素养的服务人员走过来热情地询问需要什么帮助,无论你是说外语、粤语还是国语,都不是问题。

顺利地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办理了入住,一个房间3000多港币一晚,发哥觉得还是蛮实惠的,毕竟是这么高档的地方。酒店的房间非常宽敞,床、沙发、书台、茶水台、浴室,所有的配备无一处不显示着奢华与舒适。

从大陆中部城市坐火车辗转到珠海,再过关到澳门,虽舟车劳顿,但发哥一点也不觉疲累,洗了澡,稍事休息后就带着强子和小飞直奔酒店一楼去了,那里就是传说中的赌场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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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场内奢华大气,大厅设置了百家乐、二十一点、俄罗斯轮盘等很多种玩法,但最主流的玩法还是属百家乐,或许这是最受赌客欢迎的一种玩法。《赌王》系列电影中出现的场景在这里都可以得已还原。

发哥先在赌场四处熟悉了一番,观摩其他赌客怎么玩,很快他就摸透了百家乐的博弈规则。

到金行兑换了50万港币,买了筹码,发哥就准备正式开始投入战斗了。百家乐的玩法无非庄闲两方对赌,中间有个和,但出现的几率太低,一般没有人买。

一坐上赌台,发哥也模仿着别人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看着电子屏,好像每次下注前都要分析一下出庄的几率大还是出闲的几率大,这样才显得专业似的。

发哥刚开始每次下注一万,赌了几把竟然都赢了,只有一次是和没赢到钱。这一赌开了头,发哥就找到感觉了,便加大了筹码,三万五万甚至十万一注,可把一旁的强子和小飞给看懵了,小心翼翼地提醒:“大哥,咱们刚开始玩,悠着点。”

“你小子懂个屁。”发哥正赌得开心,最讨厌别人在那里唧唧歪歪。虽说发哥平时待人不薄,但是这臭脾气还是不小的,只要他一发飚,没人敢吱声。

那天的手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发哥旗开得胜,一上场就跟开了挂似的,屁股都还没挪动一下,不到一小时的功夫就赢了100万。这时发哥倒是冷静了,第一次玩,赢上一点就收手。

发哥把120万筹码换成了12个10万的装进包里,以当下一次的赌本,剩下的30万换成了现金去消费。

“强子,小飞,哥带你们去吃全澳门最好吃的海鲜,再给你们挑几样好东西。”发哥说得眉飞色舞,有种飘飘然的快感。

“谢谢哥谢谢哥,你可真是太牛了,简直是赌神呐!”两个跟班崇拜无比,谄媚地笑着。

三个年轻人坐上出租车在澳门兜了一圈,寻到海边最有名的大排档吃了一顿海鲜大餐,然后去了百货商店逛了几圈,买了些名牌衣物、苹果手机,还有女人的包、香水、首饰,发哥给家里人带了先进的按摩仪器。这还只是小小的收获,他们满怀信心期待明天会有更大的收获,甚至觉得这真是一个丰收的事业。

那天晚上,发哥第一次在赌城体尝到胜利的甜头,彻底迷醉在这个纸醉金迷、欲望肆意膨胀的世界里,连睡觉都在梦里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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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场是最好客的生意场所,尤其青睐那些能赢钱的客人。

第二天一早,发哥一行在酒店顶层俯视着整个澳门用完了早餐,就径直前往赌场。

发哥刚出现在赌场入口,眼尖的公关小姐就过来了,用不标准的国语娇嗔地说:“先生,您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我给您办个VIP吧,这样您可以享受更好的环境和最尊贵的服务体验赢钱的乐趣,而且房费全免,还有返水可以拿,您平常需要出行的话我可以帮您安排豪车接送。这是我的名片,您记下我的电话方便随时联系啊。”

在大陆享受惯了的发哥一看到来澳门也可以享受如此好的服务,立马就觉得自己尊贵起来,便问:“VIP怎么办的?”

“先生,您只需拿证件跟我去前台帮登记一下信息就OK了,很简单的。办好以后您就不需要来大厅玩了,可以直接留在我们的贵宾厅。那里安静,还有专门的服务员。”公关小姐连忙抓住机会。

“好,那就办一个吧。”

从此,发哥成了澳门第一赌场萄京的VIP贵宾,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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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第一次到澳门胜利而归以后,发哥对澳门的眷恋一发不可收拾,他执着地感觉到自己可以成为真正的赌神。

“到了赌桌上,那钱根本就不是钱了,只是一个符号。”发哥总是这样说。

发哥去澳门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他全副身心投入到了百家乐的事业中,用心钻研方法,逢人就讨论百家乐如何如何,他坚信自己能攻破赌场规则,成为真正的赢家。

他赌遍了澳门的各大赌场,从萄京到永利、金沙、威尼斯人,甚至后来的新濠天地,他成为了各大赌场的VIP贵宾,发誓要从澳门赢回1个亿。

通行证每签一次只可以过境一次,而且期限不能超过7天,于是发哥屡次利用护照办旅游签证过境,甚至不惜辗转泰国等地。后来旅游签证也无法满足发哥的需求,干脆托人办了商务签证,一年几万块,但出入境不再受限制,只要每次入境不超过7天就可以。从2005年到2010年间,发哥共用了5本商务签证。

几年间,每次见到发哥,都能看到他不同的变化,有的时候,他意气风发,衣着鲜亮,头发喷着摩丝精致地梳往后脑,挺有公子哥的神情;有的时候,他脸色铁青,衣着随意,头发乱七八糟地耷拉着,乍一看就像个流浪汉。至于他到底有没有赢钱,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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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对各行各业的冲击都非常大。由于发哥玩物丧志,生意长期疏于管理,手下的人中饱私囊,账面上出现严重亏损。一夜之间,发哥从一个千万富翁变成了债务累累的负翁。他卖掉了豪宅豪车,依然资不抵债,于是他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澳门,他要从澳门赢回他所有失去的。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发哥精神颓废,对赌博的执迷不悟任谁也无法阻止,他一次又一次地借了赌本去澳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归,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祸不单行,人没钱了,似乎所有好运都不再光顾你。

他本想借些赌本去赢钱回来还债,可没想到债台越筑越高,慢慢地就没人再相信他,也没人再愿意借钱给他了。原来天天围绕在他身边的那帮小弟自从他破产后也不见了踪影,似乎大家都躲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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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真的是最后的希望了,好不容易借来了3万元赌本,如果再输了的话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发哥提心吊胆地盯着百家乐显示屏。

“妈的,又是闲。”赌场里一片唏嘘声,显然不是他们期待的结果。

彻底结束了。

发哥绝望地走出赌场,已无心欣赏街上的风景。他整个脑袋都懵了,连老天都不再帮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该如何回去面对父老乡亲呢?他这一辈子何尝体会过穷途末路的滋味,钱本来是那么好赚的,可如今,他却只能流落澳门街头,独自面对穷困潦倒。

酒店已经不再给他提供免费房间了,因为他的赌额没有达标。一摸口袋,身无分文,注定梦断澳门了,到最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在这座纸醉金迷,吸引无数人前仆后继的城市,午夜依然灯火通明。发哥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海边,那是他们第一次来澳门赢钱以后饱食海鲜的地方,依然门庭若市。此刻发哥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肚子也不争气地叫起来,可是发哥连吃一只虾的钱都没有了,于是快步走到了没有人的海滩。

海浪奋力地拍打着岩石,冲过来又退回去,似乎想要把它冲走,可惜一次又一次都只是徒劳,岩石始终坚固在原地,丝毫未被移动。

发哥孤独地坐在岩石上,万念俱灰,他久久盯着拍打岩石的海浪,顿时产生了跳下去的念头。可父母的形象立即浮现在脑海里,让他为自己这么多年的执迷不悟和如今的懦弱无能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哭了,对着大海拼命嚎哭,歇斯底里。后来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乞丐,他从梦中惊醒,头冒冷汗,他又哭起来,感觉无边的恐惧。

发哥在岩石上坐了整整一夜,他在等天明,新的一天到来他就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个让他的人生跌入万丈深渊的魔鬼之城。


9

从澳门回来以后,发哥毕门数日不出,懊悔、惶然交织,他幡然醒悟,苦苦寻求着内心的归依。

突然有一天,他来到山上寺庙,试图祈求神灵的指引。他求得一签,意解为:自助者天助。

发哥细细体味其中寓意,打点行装,回到了他最初起步的城市。他摒弃面子和虚荣,诚恳地拜访认识的每一位朋友、生意伙伴,试图寻找一丝一毫的谋生机会。

没有了豪车和名牌的装点,发哥失去了往日的光环。他们带着异样的眼光打量着穷困落魄的发哥,发出揶揄的问候:“哎哟,发哥,好久不见,听说到澳门发财了,怎么现在突然返璞归真了?”发哥笑笑,默默叹息人心冷漠。

昔日跟随在发哥左右的马仔如今都混得人模人样了,但一听发哥来了便借故躲避,生怕惹上什么麻烦似的。

“唉,今昔不同往日了。想当年,我家里天天门庭若市,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如今我却连找个喝茶的人都找不到了,没想到我做人这么失败,真是可悲啊,原来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虚假的表象而已。当人没有了外在的光环,一切本质也就浮出了水面,反而让人看得更清楚。好啊,好啊!”发哥独自感叹着世态炎凉,却也慢慢悟出了人生的真谛。

发哥访遍了昔日旧识,依然谋生无门。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发哥偶遇了一位家乡的老先生 ,便跟他闲聊起来,没想到老先生自称是曾受到过发哥恩惠的人,愿意为他引荐一个人,兴许能有一丝谋生的希望。发哥感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握住了老先生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次日一早,发哥如约来到老先生提供的地址,怀着敬畏之心拜访了老先生口中的郭老板。郭老板跟发哥年龄相仿,35岁左右,沉静稳重,目光犀利,见面也不跟发哥客套,只问了他能做什么,愿意做什么。此时的发哥也毫不含糊,只要能有一个平台给他机会,他什么都愿意干,他决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哪怕起点再低也在所不辞。

出于发哥的诚恳,他获得了郭老板公司的一个基层工作机会。从此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地跟着郭老板,一干就是6年,从最初的基层员工到后来独立承包公司的外部项目。

期间,他还清了大部分的债务,也实现了自我价值。现在的发哥,坚毅前行,对未来充满信心。

后来,发哥才知道,郭老板就是那位老先生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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