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某城市一角的某座出租大楼下,一连停了好多辆警车。红蓝色的灯光在夜色中疯狂地闪耀,出出进进的警察,尖锐入耳的警笛,吸引了很多人驻足停留。他们围站在警戒线外,瞪圆眼睛,伸直脖子,窃窃私语,像是在等候一出大戏的上演。
“听说溺死了个人啊。可不得了!”
“可不是,听说是溺死在自家浴缸里,是个二十多的小伙子。”
“听说是他对象发现的,唉,现在的年轻人……”
从人群中时不时发出类似于此的惊叹,更增添了这起案件的神秘色彩。
经过现场法医检查,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大约是一周前的晚上10点至12点。死亡原因为溺水缺氧,窒息死亡。被害人半跪在浴缸旁,头部和颈部浸在水中。从被害人尸体所呈现的状态来看,应该是凶手从背后按住被害人的头部于浴缸中,导致被害人肺部吸入大量的水。由于死亡时间过长,加上天气又过于炎热,浸泡在水中的尸体已开始腐烂。
在场的许多警官认为,这应该是一起情杀案件。并开始对被害人的女友,也就是报案人进行询问。
“组长,这间房子的隔音效果似乎不太好,是否应该去询问一下住在隔壁的住户有没有听见什么?”一名年轻的女刑警提到。
“好,小杨,你去吧。不过要注意态度和方法,尤其是你的急脾气。”
“是。”
年轻女刑警来到门前,她先是客气地敲了两下门,然后轻声问到,“请问有人在家吗?”
可是一连问了几遍也没有人回应。女刑警有些不耐烦了,她使劲向门捶去,“喂!”。
出乎女刑警的意料,门竟然被锤开了。随之而来的是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出于职业敏感,女刑警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寻着气味来源,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啊!”女刑警捂住眼睛,连连后退。但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
在她面前,那间卫生间的大浴缸里,一具完全裸露的男性尸体漂浮在水面上。死者俊朗沉静的面容和颀长健壮的身形,让人联想到从西方艺术世界而来的天使。不过在那张俊美的脸上却有一道尚未愈合的长条形伤口。伤口已不再流血,或许是在水中泡得久了,粉红色的肌肉从里向外翻露着。那双空洞的双眼好像仍在望着远方……
(一)
夜晚的露天咖啡座,一顶顶椰子树般的阳伞下坐满了劳累的男男女女,他们的面前大多摆放着喝剩下一半的咖啡杯和沾满奶油泡沫的塑料小叉子,像是一根根整齐的鱼骨头摆在黄色的灯光里。咖啡早已凉去,可人们却依旧不愿离开。这让那个看店的小店员很不开心,她一手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飞蝇,一手胡乱地滑动着巨大的手机屏幕。
咖啡座上男男女女们也正和她一样,用手指快速滑动着一块块手机屏,有的用的是食指,有的用的则是中指,还有几个用的是大拇指,看着就像是训练有素的交响乐团。不过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即使是和坐在对面的朋友也是如此。只是偶尔抬抬头,扭扭脖子,便很快又低下了。他们仿佛要抓紧一切时间,把白日里耽误的全补回来。
“喂,江树,喂喂,你看看这个。”一个身穿米黄色长裙的年轻女子一边说着,一边用高跟鞋踢着她对面男子的双脚。
“嗯嗯?”男子将头拔了出来,迷茫地望着四周,“哪个哪个?”
“唉呀,就是这个,我刚刚刷到的。这上面说**国一作家突然离世,其作品遭该国民众大量抢购,致该国多家书店售罄。”
“这又怎么了?”男子不解地问到。
“怎么了?”女子突地抬头说道,“你写的书什么时候才能像这样卖出去啊?”
“诶?怎么突然扯到我身上了?”男子有点慌张了,急忙伸手去端搁了半天的咖啡杯,却发现几只苍蝇正在里面懒散地游荡着。
“怎么扯不到你身上,不卖书哪来的钱,没有钱怎么买房,不买房怎么……”女子似乎有写些激动,声音越来越高。
“嘘,嘘,小点声好不好,别人都听到了。”男子瞄着周围,慌乱地冲着女子比着各种手势。
不过他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了,夜晚的咖啡座依然安静如前。
像是为了避免气氛过于尴尬,又或者是为了哄女子开心,这次换男子主动问到,“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位作家是叫什么?”
“挺长的名字,忘了。是**国的,你自己搜不就知道了,少问我。”
“啊,对,对。唉?有了有了。”男子兴奋地叫到。“不过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啊,明天我也买几本他的书学习学习。你要不要一起?”
“人家才没兴趣。”女子向后一靠,倚在了咖啡椅上,明亮的手机正好挡住了她的脸。
“我是说,今晚要不要一起,和我回家。”男子不好意思地问到。
“回家?好啊。”女子总算露出了脸,“我是要回家了,你没看到那个小店员看我们的眼神,像要吃了我们一样。”
男子回头瞅了瞅,那个不开心的小店员似乎更不开心了。原来就在几分钟前她的手机自动关机了。
“那我们快溜吧。”男子头也没回地说着。
“是啊。不过我忘记和你说了,我是要回自己的家,先走了。”
“诶?”男子快速地转回头,才发现女子早已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咖啡椅。
而就在十几分钟后,整个夜晚的咖啡座也彻底沉静了。
(二)
韩森打开房门时,已经是11点半多了。可他没有开灯,只是先急忙脱去了那件淡蓝色条纹的Polo衫。现在他正用左手去解休闲裤的腰带绳。不过很不凑巧,绳子好像已经莫名巧妙地打上了死结。而等他完全脱下那条休闲裤时,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天气本来就有些热,虽是午夜却仍旧令人难熬,仿佛这里真的存在一轮午夜的太阳。况且又是走了好远,刚刚从一楼爬上来。
韩森迫不及待地褪下了身上的最后一丝“羁绊”,一下子就跑进了卫生间,躺进了早已放满水的浴缸里。当初租这个房子时就看中了这个大浴缸,虽然平时心里总是嫌房租贵,但在此刻韩森还是觉得物有所值。他闭上了双眼,用一只手捏住了鼻子,完全沉入了水中。
不过即使泡在凉爽的水中,一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韩森还是觉得心闷,有些心烦。终于,他哗的一声从浴缸里坐了起来,水溢出了很多,全都脆生生地砸在地砖上。
起身来到镜子前,韩森随手抓起一条干毛巾,胡乱地擦起了不停滴水的头发。他有些高,要稍稍弯腰才能将整张脸放进镜子里。
此刻,出现在镜中的那张脸白皙异常,在浓密的眉毛和乌黑的长发衬托之下更显得有几分月亮般的忧郁。如果再凑近些看,还能发现无数根坚硬的胡须即将“破土萌发”。不过江树现在没有心情去收拾它们。这一切的一切再加上周身那几条清晰的肌肉曲线,似乎都在提醒着他,他的身体还算年轻,甚至仍带有几分青涩。
从卫生间出来,换上一件简单的衣物,韩森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床上。窗子没关,能听到偶尔有疾驰的摩托车从楼下飞过。
睡意全无,在辗转腾挪几次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点开了手机。
“睡不着吗?”
韩森一把扣住了手机光亮,“啊,没有。对不起,吵到你了。今天有些累,快睡吧。”
“嗯。”
可话音刚落,就从隔壁又传来了持续的声音。
凌晨2点,韩森翻了最后一次身。在不算安静的夜色中,终于又回到了久违的梦乡。
(三)
身旁的人,连同这栋大楼,这座城市都还在睡着,因此韩森不得不尽可能地去压低起床的声音。他从不贪恋床榻,这只是多年的习惯使然。如果一定要追究出原因,那就是他的职业吧。
就职于高档健身会所,韩森的年纪已算不上年轻。想要在后起之秀的强势进攻中存活下来,除了努力拼命和保持状态之外,别无他法。换上了轻便的运动装,他准备去开始今天的晨跑了。
“这么小心,怕吵醒屋里的人啊?”一旁突如其来的提问吓到了韩森,但他还是轻轻地拉上了房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喂,和你说话呢!”
韩森没有理会,依旧大步向前走着。
“你别误会,我可没别的意思啊。我就住在你隔壁,不久前才搬过来的。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晨跑而已。”刚刚的提问者已经快步追了上来。
韩森看了一眼身旁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子,那眼神中既看不到同意,也看不到拒绝。
沉睡的城市,终日浸泡在盛夏的盐水中,但在清晨的稀释下,仿佛褪去了很多的苦涩,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它像一台停放在修理间的巨型机器,每一处都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安静。偶尔出现在街道上的人影,则像是从机器上偷偷溜过的小蜘蛛或小蟑螂。
但机器终究是机器,只要稍作整修,就可以随时启动。这不,在某些街角,那些橘黄色的清道夫们已经在行动了。
韩森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这也让一同前来的男子有些吃不消了。
“拜托,跑慢点。我可比不了你。”
韩森紧了紧眉头,声音依旧平静,“动作要快,是你自己非要跟来。”
“喂,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急啊?”
“废话,8点还要上班,时间有限。”
“那倒是。啊!我,我不行了。”
很快,身后男子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小,到后来则完全看不到和听不到了。韩森长舒了一口气,加快节奏,在逐渐重启的机器声中,向最后一个弯道跑去。
但韩森不知,在家中床榻上的那个人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装作还在熟睡。那个人在离开前,不仅用了韩森的剃须刀和洗面奶,还帮忙整理了浴室和床铺,并把若干现金放进了韩森的钱包。
那个人离开的时间正好是早上7点。关于这一点,韩森隔壁的那个男子,能够完美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