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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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我很幸运地成为历年我们镇上为数不多的考入市里最好的中学的学生之一。作为市里最好的中学，班上的同学来自各个区县。家住城区的同学居多，其他同学即便来自区县，家境也是不错的，父母或经商，或在政府上班，或教书育人，都有正经的职业。和我一样，真正来自农村的很少。有一位穿着和我一般破旧的男同学，他爸是村支书。和我爸这个普通农民比起来，我们当地的村支书可是让大家又敬又怕的权力执掌者。

有些自卑，我平素不爱言语。再加上班上有六十多名同学，我这个平时成绩位居班上十来名的农村孩子很少引起老师的重视，当然，我考进年绩前十多名的时候例外。同学之间，私下里总能听到不少小道消息，甲同学的爸爸给陈老师送了一瓶酒，甲同学一米八的身高都坐到了第一排；乙同学的妈妈请老师吃了一顿饭，这学期陈老师就指定乙同学当学习委员了……

我爸许是听到了我间或的抱怨，这次来看我的时候竟然决定给老师送礼。我家很穷，即便是以家途四壁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现在想要送礼，自然是买不起各种高档的烟、酒、补品之类的东西的，更别提请老师吃饭了。于是，爸爸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自己种的冰糖柑。

冰糖柑是我们当地的一种特产，纯甜，不带一点果酸味。据传，早年间，冰糖柑曾随船统一销往国外，为我们县增加不少收入。现如今，在我们小镇上，冰糖柑能卖到两元一斤，和几毛一斤的鹅蛋柑相比，也算是天价了。

爸来学校的时候特意挑了一根干净的尼龙口袋，选来选去，拣了十来斤个头大、颜色红的冰糖柑装进里面。爸爸趁着下课来教室找我之前，把冰糖柑提到了陈老师的办公室。那节课我上得有一些恍惚，一方面想我爸了，为了节省车费，我爸一学期最多来看我一回；另一方面，也惦记着爸爸送礼这件事情，爸爸送礼之后，老师会对我重视一点儿吗？

中午放学之后，终于见到了爸爸。爸爸穿着一件深蓝色格子的外套，一条青黑色的裤子，脚上套一双解放鞋，衣服上没有平素在家劳作时的泥土印，也没有浓浓的汗味，相反，甚至有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只是爸爸日益花白的鬓发，和手上厚厚的老茧无法遮掩地刺痛着我的双眼。什么时候才能让爸爸远离如此辛苦的劳作，清清闲闲地过上几天日子呢？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未来，太过遥远，我有些看不清。

爸爸送完礼之后的一周，陈老师对我并无不同。老师早已见惯了名贵的礼物，自是不会将爸爸送的冰糖柑放在眼里，又或许压根没有尝一口就已经扔掉了。那十来斤冰糖柑，和爸爸的一片苦心，注定了只能付诸东流。

“小琴，”周二中午放学后，正准备收拾书包去食堂吃饭，新来的实习班主任助理张老师叫住我，“你来办公室一下。”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已经离开了，张老师拿出一本崭新的书递到我手上，说：“这是一本关于高考心理调节的书，我看着还不错，就买回来了。你平时学习累了的时候就看看吧，调节调节情绪，顺道和同学们分享交流一下，积极备战高考！”

捧着新书，在张老师温柔期许的目光中走出了办公室。指腹反复地摩挲着书页，纸张特有的质感刺激着我的手指，淡淡的书香若有若无萦绕在我的鼻翼，渗透进我的心间，字里行间，隐隐约约透出两个带有光茫的字眼“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