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欢新故岁 迎送一宵中——咏除夕古诗赏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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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欢新故岁  迎送一宵中

——咏除夕古诗赏析(上)

王传学

除夕守岁是春节最重要的习俗之一。守岁,就是在旧年的最后一天夜里不睡觉,熬夜迎接新一年到来的习俗。古时守岁有两种含义:年长者守岁为“辞旧岁”,有珍爱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是为延长父母寿命。自汉代以来,新旧年交替的时刻一般为夜半时分。在除夕的晚上,不论男女老少,都会灯火通明,聚在一起守岁。

除夕夜是回首旧岁、展望新春的序幕。除夕守岁,是我国传统的民间习俗。古代不少文人墨客都以守岁为题,即兴赋诗作词,留下了众多的名篇佳句。

除夕守岁在唐代尤为盛行,从皇帝、大臣到文人墨客,守岁情浓,发于笔端存于诗中者甚多。

唐太宗李世民在《守岁》诗中写道:

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

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此诗形象地写出了宫苑守岁的特有情状。首联以夕阳斜照、“年华”把芳殿、绮宫装扮得更加金碧辉煌,来点明皇上于宫苑逢除夕,暗示题旨,给人以富丽堂皇之感。颔联紧承首联指出除夕是冬春交替之际——冰雪消融,寒冷的隆冬过去了;暖气回升,和煦的春天来到了。在这里.诗人从时令的转换角度给人以温馨的快意,营造了一种暖洋洋、乐融融的节日气氛。颈联出句叙写梅花绽开,阵阵飘香,进一步渲染了春意。对句紧扣首联对句突出宫中守岁的景象:宫廷内外.张灯结彩,光辉灿烂;摆上供品,敬神祭祖,守岁辞旧。显得热烈而庄重。尾联紧扣“守岁”,由宫廷而至天下,推而广之.概述举国欢庆、共度良宵,辞旧迎新的普遍现象,从而浓化了宫苑守岁的热烈气氛。

这首诗选用诸如“辞”、“去”、“带”、“入”、“舒”、“卷”等一系列动态词语,娓娓道来,贴切自然,清新质朴而又蕴藉隽永。

唐代诗人杜审言的《守岁》,描绘出王公贵族过年的情形:

季冬除夜接新年,

帝子王孙捧御筵。

宫阙星河低拂树,

殿廷灯烛上薰天。

弹弦奏节梅风入,

对局探钩柏酒传。

欲向正元歌万寿 ,

暂留欢赏寄春前。

诗中描写了除夜的把烛迎新、宵阑见斗横之通宵不寐的守岁,以及兴尽闻壶覆的射壶游戏等等。射覆是古代近乎占卜的游戏,在覆器下放置东西使人猜测,故曰射覆。猜谜语式的酒令,也被称为射覆。皇宫之内,富贵人家,除夕守岁自然要比普通人家豪华得多,这首诗,把那些达官贵人守岁时张灯结彩、宴饮欢乐、祈福祝寿的景象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写尽皇宫除夕的热闹繁华,富贵绮丽。

唐代诗人李商隐的《隋宫守岁》,也突出了宫苑守岁的奢华;

消息东郊木帝回,

宫中行乐有新梅。

沈香甲煎为庭燎,

玉液琼苏作寿杯。

遥望露盘疑是月,

远闻鼍鼓欲惊雷。

昭阳第一倾城客,

不踏金莲不肯来。

诗中描写宫苑守岁是“沈香甲煎为庭燎,玉液琼苏作寿杯”,燃起名贵的沉香,庭院中火炬灯烛照得一片通明;举起玉液琼浆美酒,来祝贺新的一岁之开始。写尽了宫廷守岁的富丽堂皇。

在守岁时,还伴有赋诗猜谜等娱乐活动。唐代诗人史青就有一首《应诏赋得除夜》诗:

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

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

气色空中改,容颜暗里回。

风光人不觉,已著后园梅。

应诏,指奉皇帝之命而做诗文。应诏诗又称应制诗。唐代诗人史青,聪敏强记。开元初年,他上书唐玄宗说自己五步能诗。玄宗试以除夕、上元、竹火笼等题,他应口而出,玄宗大为赞赏,授为左监门卫将军。惜仅存此一首诗。

全诗紧扣“除夜”之题,前三联用对仗句式写出了除夕之夜辞旧迎新、喜迎新年,寒气消退、春回大地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而这些变化都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潜移默化的。“风光人不觉,已著后园梅”,写出人们还没有感觉到春光的到来,而春风已催开了后园的梅花。移情于景,借景抒情,表现了人们对春天到来的喜悦之情。

这首诗虽是应诏之作,但写得俊逸平淡,真情质朴,十分具有感染力。

唐代大诗人杜甫的《杜位宅守岁》,描写了官宅守岁的盛况:

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

盍簪喧枥马,列炬散林鸦。

四十明朝过,飞腾暮景斜。

谁能更拘束,烂醉是生涯。

诗云“四十明朝过”,则是天宝十载为四十岁。阿戎,堂弟,指杜位,杜位出襄阳房,为考功郎中、湖州刺史。

诗的前四句写在堂弟杜位宅守岁之事。杜位除夕在家设宴,椒盘颂花,喧马、散鸦,极言会同者骑从之盛。后面四句,写岁终有感。时诗人年四十,进《三大礼赋》,唐明皇命待制集贤院,而未尝授官。诗中感慨豪纵,读之可想诗人之为人。诗人目击附势之徒,见位而伛偻俯仰,不胜拘束,故言不能效此拘束之态,惟有烂醉是吾生涯而已。

除夕新年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许多游子长年漂泊在外,难于回家,只好在诗中寄托对故乡亲人的思念之情。

唐代诗人张说的《钦州守岁》,表现了盼归故乡的强烈愿望:

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旦来。

愁心随斗柄,东北望春回。

此诗写于公元703至705年诗人贬逐钦州时的新年。前两句写送旧迎新,点明“守岁”。后两句写出了诗人的美好愿望:自己的愁心会随着北斗的斗柄一样旋转,由北方转向东方,春天将带他重返故乡。斗:指北斗星,古人认为北斗星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指南,天下皆夏;指西,天下皆秋;指北,天下皆冬。诗中生动地再现了因公务在身或因其它原因而不能与家人团聚的远方游子,在除夕之夜守岁不眠的思乡之情,以及盼归故乡的强烈愿望。

唐代诗人孟浩然的《除夜有怀》,渴望梦中与家人团聚:

五更钟漏欲相催,

四气推迁往复回。

帐里残灯才去焰,

炉中香气尽成灰。

渐看春逼芙蓉枕,

顿觉寒销竹叶杯。

守岁家家应未卧,

相思那得梦魂来。

诗中开头写新旧时序代谢,光阴易逝,四季推移,岁月无痕的自然现象,接下来写除夕之夜,诗人看落焰残灯,香炉尽灰,遥想故乡,家家团聚守岁,而自己却独坐帐中自饮闷酒,于是希望梦中魂归故乡,与亲人团聚。然而连“梦归”也做不到,将思念的愁苦更添一层。

唐代诗人高适的《除夜作》,想象家人思念千里之外的自己,倍觉伤感: 

旅馆寒灯独不眠,

客心何事转凄然?

故乡今夜思千里,

霜鬓明朝又一年。

诗人住在客栈里,独对残灯,睡不着觉。不知什么缘故,诗人的心情变得十分凄凉悲伤。在这除夕之夜,想象故乡亲人思念千里之外的自己的情景,而明天又要增加一岁,新添不少白发啊。佳节思亲是常情,历来如此。但除夕之夜,“独不眠”、“转凄然”、“思千里”,还有一层意思:到了明天,就又增加一岁,包含了诗人年复一年老大无成的伤感。

“故乡今夜思千里”:诗人客居他乡,油然而生孤寂的思想之情,但诗人撇开自己,从对方入手,想象故乡亲人思念千里之外的自己的情景。这种反客为主的反衬手法,更加突出了诗人思乡之情切。清代诗评家沈德潜说“作故乡亲友思千里外人,愈有意味。”

唐代诗人崔涂的《巴山道中除夜书怀》,流露出不能与家人团聚的凄凉心情:

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春。

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

那堪正漂泊,明日岁华新。

崔涂曾长期流落于湘、蜀一带,此诗为诗人客居四川时所作,抒写诗人避乱流离巴蜀,旅途之中适逢除夕之夜的惨淡心情。全诗核心是一个“悲”字。

首联写离乡的遥远和旅途的艰辛:感叹三巴道路的迢远,感叹与故乡的万里相隔。诗人只身流离万里之外,举目无可亲之人,生活的艰辛,生命的危险,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他。“迢递”“羁危”用字精炼而准确,让人顿感起笔之突兀。同时,“三巴路”“万里身”又显得气象宏大,真可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生动地反映出巴蜀的山川形势。虽是深挚地抒发飘泊天涯的无限情怀,却并不给人以萧瑟的感觉。

颔联具体地描绘出了异乡除夜的凄凉。住所外面,是覆盖着残雪的乱山;屋里,孤零零的一支蜡烛陪伴着诗人。“乱山”、“残雪”既是写旅居的环境,也是在烘托诗人除夕之夜的纷乱、凄凉的心清。写山用一“乱”字,展现其杂乱的形态,借以写诗人诸事纷杂的心态;写雪用一“残”字,既扣住了时令,又写出残冬余寒未消,借以表现心境的凄冷。此二字皆诗人匠心运筹、刻意锤炼的笔墨。“孤烛”二字也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往年过除夕,合家团聚,虽说生逢乱世,节日清贫,总还是快慰的;如今过除夕,却是独自一人处在异乡,论相伴者,只有无言的蜡烛,而蜡烛又是孤独一支,“孤烛”照孤客,孤客对“孤烛”,物态人情,相互映衬,有力地揭示出诗人孤苦的心境。

颈联真切地写出了久别家乡之人常有的亲疏情感。文字虽直朴,道情却非常细腻曲折。在家时,有骨肉相伴,自然感觉不到僮仆的可亲之处;如今飘泊在外,远离了亲人,与骨肉远隔,无法与亲人们一同迎接新年,故而对于身边朝夕相处的僮仆才倍感亲近,同时也为除夕增添了一些欢乐。对僮仆感情的转变,固然是好事,但这也暗中陈述诗人当时处境的寂寞孤独和生活的拮据困窘。诗人用笔巧妙,明写“情亲”之乐,暗道羁旅之苦,于无字之处发出一片浩叹。此联语言质朴,感情细腻,与第二联互相映衬,真挚感人。

尾联归结本题意旨,言不堪在这飘泊的生涯里过此除夕,想到明日又增一岁不禁愁苦万分。所以,诗人寄希望于新年,祈祷不再漂泊流离,显得顺理成章,真切自然。这种结尾统摄了全篇的情感,把叹羁旅、思故乡、念骨肉、感孤独诸多纷杂的心绪归为“那堪”二字,以强化之,又用“明日岁华新”把这些思绪框定在“除夜”,意境鲜明,结构严谨。句中的“明日”紧扣题中的“除夜”二字,于篇末点题,强烈地表达了诗人不堪忍受的异乡飘泊,希望早日结束羁旅生涯的愿望。离愁乡思,发泄无余。

全诗语言朴素,铅华皆无,于平实之处涌动真情,意境苍凉,语言工丽,感情真挚,刻画细腻,情韵幽绝,感人至深。“乱山”一联堪称佳句,令人回味无穷。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三年除夜》,表现了家庭的和谐欢乐:

晰晰燎火光,氲氲腊酒香。

嗤嗤童稚戏,迢迢岁夜长。

堂上书账前,长幼合成行。

以我年最长,次弟来称觞。

七十期渐近,万缘心已忘。

不唯少欢乐,兼已无悲伤。

素屏应居士,青衣侍孟光。

夫妻老相对,各坐一绳床。

诗题中的“三年”指开成(唐文宗李昂的年号)三年(公元838年)。是时白居易67岁,居于洛阳,任太子少傅分司,所任乃副职闲差。诗人选取除夜这一特定的生活场景,通过描绘除夜的节日气氛、礼俗、生活细节,叙写了诗人的晚年心境。

全诗分两大部分,前一部分写除夕夜的节日气氛和家庭和谐欢乐、共庆佳节的场景,后一部分写自己年高心淡,无欲无求,清心寡志,归于本真的恬淡心境。写法上,使用衬托手法,以第一部分的“浓”衬托第二部分的“淡”。

诗的前四句,浓墨重彩描写除夜的浓浓节日气象:用于祭祀和照明的火炬点燃了,发出了明亮的光;年终总祭的酒摆上了祭台,飘出的香气弥满了周围的空气;孩童们喧扰的嬉戏声萦绕耳畔;人们都沉浸在岁末除夕这欢乐的夜里。诗人连用了四组叠词,分别从视觉、嗅觉、听觉和总体的感觉上写浓浓的“年味”,选取了燎火、腊酒、童稚、岁夜四个“特写”突出年夜的氛围。这些都为后文抒写诗人的心境伏下了反衬之笔。

在浓郁的年节气氛里,阖家团聚,祭祀之后,行长幼之礼。“称觞”乃称寿之谓,祝人长寿。诗人家乃官宦诗礼之家,尊礼重俗,故长幼有序,集于书账,合成行列,礼敬尊长。至此,除夜的节日情景描绘全部完成,转入抒写诗人心境。 诗人的心境随年龄和身体状况的变化而发生很大的变化。随着年龄渐老,诗人产生了阅尽世情冷暖,饱历政治沧桑,身心交瘁,暮气横陈,哀伤愁苦的心境。这种心境在诗中“万缘心已忘”一句达到了顶点。这“忘”字不仅包含着尘缘俗事,更包含了诗人自己的人生理想、追求和信念。这一点诗人自己给出了解释:“不唯少欢乐,兼已无悲伤。”世事了无牵挂,悲喜不萦于心,其心何其平静,其境何其淡泊!本诗厚重之处非此句莫属。“欢乐”一般指生活中令人高兴、悦心怡神之事,欢体乎形,乐发诸心,人所共求,而诗人一个“少”字,点出了他晚年对于欢乐的无欲无求,节制淡然的态度。“少”宜理解为诗人的一种主动行为,意近于“稍微”。同样的,“无”亦应是一种主动的行为,人至暮年,悲伤多积,不请自至,人无所避,但诗人能够做到“无悲伤”,岂非主观故意而为之?这里不仅直白描摹出心理状态,而且交待了出现这种心态的原因。

诗人的晚景在这种无悲无伤,无愁无忧,无欲无求的心况之下过得是不是很寂寞呢?并非如此。他还有“少欢乐”之处,请看他的日常生活——“素屏应居士,青衣侍孟光”。“居士”当为自称,“应”意为“当”,面对、向;“青衣”借指婢女,“孟光”用举案齐眉之典,借代自己的妻子。看来诗人此时过着恬淡坦然,物我皆忘,夫妇和谐的家庭生活。诗的最后二句直接落笔于夫妻生活,一个“老“字,道出了无限往事,是经历人生坎坷、挫折甚至磨难后的平淡。让我们看到多少人生苦难,都付平淡之中。这二句极写夫妻生活之平淡,反显出诗人体悟了生活的本真、人生的真谛、生命的意义,这才是诗人心中真正的“欢乐”,乃是人生之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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