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30日,英格兰足球超级联赛迎来赛季的第二场北伦敦德比。联赛排名次席的托特纳姆热刺队凭借前锋阿力与凯恩的进球二比零力克同城死敌阿森纳,在继续以4分之差紧追蓝军切尔西的同时,也让20多年来阿森纳球迷引以为傲的“圣托特纳姆热刺”日作古。波切蒂诺所率领的这支青年近卫军在白鹿巷球场的终极一战可谓流光溢彩,赏心悦目。而相形之下,另一边阿森纳队的教练席则充满寂静,主教练温格依旧标志性的紧锁双眉凝望场内,心情沉重,一言不发。终场哨音响起时也无心逗留,在匆匆致意后就返回了更衣室。
如果说这是温格执教阿森纳二十多年来最糟糕的一个赛季,应该不会有太多异议。联赛中旬过后宿命性的大面积伤病,让本就捉襟见肘的后防线雪上加霜。而技术型球员所占据的中场位置也因为突然增加的防守任务而疲于奔命,最终致使进攻效率全无。如果不是凭借智利大腿桑切斯的强行续命,恐怕此刻的阿森纳只能在积分榜的中下游徘徊。而在欧战方面,小组赛的顺风顺水并没有改变球队在淘汰赛一轮游的惯例,在客场耻辱性的五比一被拜仁慕尼黑逆转大胜之后,在主场又因为裁判的误判而收到红点套餐,最终总比分十比二惨遭血洗。那或许是今年早春时节伦敦最寒冷的一个夜晚,一边是德国铁骑肆无忌惮的碾压而过,一边是教授温格独自的低头徘徊和看台上球迷屈辱与愤怒的呼喊与泪水。
比赛过后,要求温格下课的声浪达到顶点,事实证明,在之后的国内比赛里阿森纳也完全失去了斗志,全队集体梦游,屡屡负于弱旅。而温格本人也在风口浪尖上苦苦煎熬,最终在球队管理层的力挺之下凭借足总杯上击败曼城所挽回的颜面才稍稍坐稳帅位。但保留欧战席位的争四之战一旦落空,球迷和媒体的口诛笔伐又将卷土重来,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争四失败已经在所难免,而这一次对于其帅位的冲击将是史无前例的。球迷在忍耐了一个又一个颗粒无收的赛季之后,胸中早已被近乎绝望的痛苦之声填满。纵然温格仍能用巧妙的商业运作让球队利润飘红,但面对如此惨淡到突破心理底线的成绩,无论是教练还是管理层都将难辞其咎,而离开或许是他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
1996年10月,温格结束了在日本J联赛名古屋鲸巴队的执教合同之后返回欧洲,带着正当盛年的精力与激情,签约阿森纳队,并立誓要在这里实现自己的足球哲学与绿茵理想。这位外貌温文尔雅的中年人看上去与其说是一个足球教练,不如说像是一个中学老师。也就是从这时起,温格就有了“教授”的雅号。然而深谙球场之道的教授知道,相比简单的教书育人而言,球场内外的种种要复杂得多,而两者的共同点莫过于恰如其分的沟通与表达。于是在教授执教的第一个赛季,队内原本的刺儿头托尼亚当斯脾气收敛了不少,更多的队员开始专心于训练比赛。在媒体方面,温格也打出了温情牌,面对英国媒体的挖苦刁难,法国人选择避重就轻的把话题转回比赛或球队本身,彬彬有礼却又不怒自威的把媒体的好奇心和三寸不烂之舌烧向对手。这样一来,球员和整支队伍就获得了较好的竞技环境。
在英超前几个赛季的小试牛刀之后,温格开始着手重建球队,将年龄偏大且竞技能力下滑的队员慢慢租借转出,并凭借其慧眼从转会市场上买入新鲜血液,而这其中就包括后来被球迷称颂为枪王之王的蒂埃里·亨利。1999年8月,这位法国年轻人在意大利都灵度过了一个并不如意的赛季之后,转投曾经的恩师门下,并最终开启了一段谁与争锋的王者之路。之后教授又陆续招来了法国人皮雷,维埃拉和瑞典人永贝里等一批正值当打之年的球星,在防守方面,英格兰门神希曼坐镇门前,助攻能力出色的阿什利科尔与劳伦分居两翼,门前则有高大的坎贝尔与图雷横刀立马。在经历了短暂的磨合期之后,这支当代足球历史上进攻最为出色的球队之一,终于发生了巨大的化学反应。而调配这场化学反应的药剂师,无疑就是教授温格。由亨利,博格坎普所领衔的前场攻击群被赋予了强大的穿透力和近乎自由的跑动范围,常常是一骑绝尘,摧枯拉朽般的杀入对方腹地,上演千里走单骑的精彩戏码,而其后的两条边路皮雷和永贝里则是球队左右起飞的天使之翼,在高速推进的同时被要求视野开阔,利用球场宽度频频冲调,让对方后卫猝不及防。位居中场中路的维埃拉则是全队的节拍器,通过阅读比赛合理的出球喂球,或放慢节奏等待破绽,或电光火石之间展开反攻,凡此种种,全部取决于他个人的判断与事先布置的要求。新千年伊始的阿森纳队势不可挡,而02至03赛季的全年不败卫冕,则是温格在阿森纳执教生涯的巅峰之作。那时的海布里球场座无虚席,山呼海啸之下是球队排山倒海般势如破竹的攻势与温格沐浴在阳光中的灿烂的笑容。无论对于球员,教练还是枪迷,49场不败的传奇神迹都是一段难以复制的传说,而这段传说的缔造者无疑就是教授温格。2011年枪王亨利从美国大联盟短暂回归驰援,首秀就攻入一粒标志性的右脚推射,进球的瞬间整个酋长球场乃至欧洲都陷入疯狂,将近十年的岁月仿佛从来没有从球迷的情怀中流逝,反而在老王举臂庆祝的那一刻成为永恒时空的完美定格。
在2004年欧冠决赛被巴萨击败之后,温格教授的执教生涯也急转直下,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局。曾经壮志热血的年轻队员或已经老去,或远走他乡。在这样一份动荡不安之中,阿森纳队在崭新的酋长球场开始了又一年的征程。此时的教授脸上的笑容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难以舒展的愁容。这位苦心经营的教练一方面要保证球队的成绩不出现大幅下滑,另一方面又要在极其有限的转会资金里抽丝剥茧,辗转腾挪,希望能用更少的资金买到更好的苗子。无奈阿布入主切尔西之后,足球已不再是理想主义的试验场,竞技体育更是不可避免的进入了金元时代。靠着勤俭持家的苦苦支撑,温格基本上完成了俱乐部的财政目标,但留给球迷的却是八年无冠的漫长等待和其他球队的冷嘲热讽。温格所偏爱的技术流风格因为过于讲究脚法配合,忽视身体对抗更是被斥为空中楼阁,饱受诟病。但他却继续着自己一贯的足球审美,不愿轻易做出改变。在阿森纳江河日下的十多年间,曾被委以队长重任的法布雷加斯,范佩西,维尔马伦等人相继签约新东家,每年留给温格的都是一个全新的烂摊子,需要重新收拾规整,奔波上路。因为缺乏资金,阿森纳在转会市场一直没有太大动作,温格甚至表示“最强之人已在阵中”来引开转会话题并激励队员,但这样的话语也多少透露着一点无奈与苦涩。
2013年,来自皇家马德里的助攻王厄齐尔火线签约阿森纳,成为抢手多年来最为重磅的引援,2014年,在巴塞罗那队星光闪耀的前锋桑切斯出人意料的披上抢手9号战袍,让阿森纳的攻击线瞬间涨星。但在前几轮的火热过后,阿森纳疲软的老毛病并没有因为大牌新援的到来而有丝毫起色,反而愈发加重了。而教授温格则继续强调地面传控,让身体素质不占优势的中前场队员更加吃亏,或许教授没有意识到,十年前的辉煌早已无法用十年前的方法去复制,而在讲求身体素质与跑动防守的今天,唯有身体上的对子才能获得技术上的胜利,而技术上的胜利已经无法通过技术本身来取得。
至少从这两年毫无起色的战绩来看,教授温格能做的仍有许多,但这并不能否认他是阿森纳球队历史上执教时间最长,也是最为成功的教练之一。老骥伏枥,或许仍可志在千里,但更多的则是伴随岁月而来的身心俱疲,战斗力下滑和竞争激流中的苟延残喘。教授或许真的到了离开的时候,阿森纳或许真的需要一个全新的主人。只是相比于弗格森挥别曼联时的荣耀谢幕,全场起立鼓掌,给予他英雄般的致意而言,教授温格的离开方式多少有些黯然无奈,在挥别这枚相伴20多年的队徽的时候,等待他的又不知会是什么。
竞技体育就是这么残酷,胜者为王的铁律让其中人士不得不去适应丛林法则。但作为中立球迷,我想我仍然要毫不吝啬的给予他发自内心的感谢的掌声。感谢他曾带给我们那样华丽的进攻表演,感谢他不屈不挠的坚守至今,感谢他身上散发的和赋予阿森纳的强烈而优雅的战斗精神。时光或许匆匆,但有些记忆却不应被遗忘。借用《天足》里广为流传的名句来说,38岁的亨利就坐在那里,深情的目光望出去,到处是自己28岁的影子,年逾古稀的教授终于缓步离开球场,坚挺的脊背上洒满的都是那一年青春的阳光。
文|希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