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 /第三章 冀东往事/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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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区到图书馆之间，有一小片桐林，林子的边上是条种满紫藤的长廊。春来花开的时候，一束束花穗垂蔓，如雨幕如飞瀑，从粉白到淡紫到青紫到深紫，夹缀以嫩绿鹅黄的叶，那么多的层次，鲜明却又过渡得自然，正如织女的天工，又如丹青妙手的写意晕染，远望去氤氲如紫色的祥云般，那穿梭廊间的少年男女，便是云上出没的仙童了。花谢夏至的时候，荚果初生，花紫零星，满眼是浓到化不开的绿意翠荫。秋临始见叶落，阳光斑驳闪烁，及到冬天，便只剩下遒劲的枝干，仰头望去，在天光下只余根根墨线，似那癫张狂素的笔下龙蛇。这里便也是工书爱画喜摄影者的长踞之地了。

然而梁晓是不去那里的，紫藤廊有个外号叫做“情人廊”，廊首的牌匾反而没人记得，“这名字太俗了！”是她拒绝去那里的理由，想了想又补充说：“我又不是你的情人＂。两个人就穿过桐林来到图书馆前的一片小草坪上，小草坪上却也都是卿卿我我成对成双，梁晓就“愤然”地嚷道：“唉，偌大校园，找不到一片净土！”一边嘟囔着，一边也就坐下来，这里好歹没被叫做“情人草地”，相比起来，她就心安理得了许多。

今天是庆春的生日，他们小坐了一会就要赶到河东小馆去，梁晓并不想那么早去，于凡就伸手出来拉她起身，催促她赶紧走了。看着他递过来的手，她就偏不给他，心里却又有些希望……他就一把抓住她。

“你松手～～”“不松。”

梁晓挣不开，就耍赖不起来，“要是我爸看到你这样拉我的手，准会打死你的！”

“是你吧？他就不会说是家门不幸？说不准他还暗自高兴呢！”

“为什么？高兴什么？”

“不愁没人要，不用栽在手上啊！”

“呸呸呸，哼～”她就起来追打他。

三个人在河东小馆小聚之后。梁晓似乎有些不胜酒力。

“我还想去草坪坐一会儿～～谁让你让我喝酒～～”

“哎，大姐，我没让你喝啊，是你主动的好不好？”“你没拦我，就是你纵容我喝……我醉了，我要醒酒，你要看着我……”她娇哼着喃喃个不停。

两个人走回到刚才的小草坪，背对背坐在草地上，低声絮语。

于凡就说起自己在家时，每到放暑假，就要去坡上、河滩上割草，有时候闲下来就会用那些长长的茅草来编织。“茅草是个好东西，刚冒出的芽子叫谷荻，可以生吃的，根也可以生吃，茅根还是中药，花好像也是，可以止血。”

“哎，我家离你那么近，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女孩子，梁老师怎么舍得让你做这种粗活儿。”

“切，我又不是水做的。你都会编什么？”“坐垫，草帽，还有……不记得了。”

“编个草帽给我。”

“好，你坐在这等着，等到猴年马月的时候，就编好了。”

“你净骗人，不会编就不要吹嘛！”

“这草也不是茅草啊，没有那么韧。”

“那你编一个小的嘛！”

“好，你等一下。”

他认真地趴在草地上，找寻着他理想的编织材料，梁晓就笑他道：

“哎，你不是属马么？你怎么不吃草？”

他就真的拈起一支草叶，慢慢地咀嚼起来。

“什么味道？”

“你猜？”

“苦的？”

“不是。”

“咸的？”

“不是。”

“难道是甜的？”

“都不是。”

“到底是什么味道！”

“你自己尝一尝？”

“我偏不，你快告诉我！”

“是——青草味。”

“你骗人！欺负人！”

“编好了，给你看。”

“切，这算什么啊，一条带子？一条辫子？”

于凡就把她的手抓过来，缠在她手指上，“这样。”他打了个结，“你戴着吧，好看么？”

梁晓的脸就慢慢发烫起来，这分明是个戒指啊。

月光映照着流云，在暗蓝色的夜的背景上游走，零散的星子遮了目，窥探着倦眼惺忪的这对人儿。梁晓碍于自己曾经说过的“豪言壮语”，不好摆出娇弱的样子来，于是只说：“我睏了……”，便不待于凡答话，耍赖似地偎在他的肩上。

良久，于凡活动了下有些酸麻的肩膀，梁晓没撑住，就顺着他的臂膊滑落下去。

“不要不要不要……”她在心里暗暗使劲儿，却没有什么用，倚靠在他肩膀上变成了躺在他臂弯里。于凡低头看看她，微微笑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又顺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他眼里带着笑，却像是深邃的潭水般，让她沉沦进去。

他似乎是微笑了一下，像要准备低头下来。

“坏了，坏蛋……坏了，姐要沦陷了……”梁晓的心扑通通地跳着，似乎有些猝不及防，转瞬却又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升起一丝莫名的期待——她开始紧张起来，心跳，脸红，面皮发烧，她在心里默念着：“姐的……初吻……啊！”他的头就低过来了，她想推开他，想挣扎，但身子是软的，她拿不出一点力气来做一点甚至是象征性的抵抗。

“坏蛋……不要！不要……姐的初吻啊……”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反射似地闭上了眼睛……唇上感知到另外的温度，她的大脑开始空白，思维停顿、僵住，失去知觉……

月华如水氤氲，四围弥漫着青草的香气，知名或不知名的小虫鸣叫在其中，愈衬得这夜的寂谧宁静……但是她看不见，听不见，也嗅不到。

没有风，也没有空气。

没有虫鸣，没有月色。

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

良久，仿若新生后的第一次呼吸一般，环绕她的空气似乎才开始流动起来，才重新嗅到草坪的气息，才重新听到草丛中的虫鸣。

她心里溢满了甜蜜，又无比地害羞，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是。

风吹过，她握着他的手摩梭着，喃喃地说：

“风，你真像风一样……”

(图片来自网络搜索，版权归属于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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