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 /第三章 冀东往事/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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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永宁回冀东，要坐四个多小时的绿皮火车。

火车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蜿蜒前进，在村落与村落、城镇与城镇之间穿行。偶尔路边闪现白的或红的墙，便有形形色色的标语夹杂其中，这是我国的特色之一。标语上墙，工作就算完成了一半。这里是上国人口最多的地区之一，而那些标语里最多的自然就是关于所谓“计划生育”的了，什么“该流不流，扒房牵牛”、“一人超生，全家可耻”、“一人结扎，全村光荣”之类，透着一股自上而下的阴森森的恶意，以及自下而上的谄媚和无知。再有如“宁追千里远，也要引流产”、“打出来流出来，就是不能生下来”、“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之类，更是透着赤裸裸的血腥，端的让人想起老先生说的“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除此之外，所经之处最多的便是大片大片的玉米、高粱，这茫茫漫漫的青纱帐，就是当年“游击健儿逞英豪”的地方了。

这车是见站就停的。彼时不是逢年过节，车上的人并不多，上下车的人也不多。除了每站都有的卖东西的小贩，偶尔也见有人拎着鸡或者抱着鹅上来，都是短途走亲戚的人家。这就是以前四个字号的慢车独有的景象了。

一路上，最好看的一段风景是在湖区，大大小小的池塘，尽是满满登登的荷花、荷叶，远处看得到山丘模模糊糊的影子，近处的岸边都是垂柳，风拂过来，柔柔地招摇……这种火车的窗子可以打开，于凡就靠在窗边赏景，火车带起的风钻进来吹到身上，凉爽的很。除此之外的时间，就是在逗对面的孩子了。

那孩子是个大人口中的“神童”，八岁的年纪已经跳到四年级。一路上，他都缠着这个“哥哥”讲各种关于中学、大学的事情，显然他的父母对于孩子的“上进”也是十分骄傲的。而于凡看着他厚厚的镜片后面依然稚气的脸，却渐渐地觉出有些乏味来，这毕竟是个小孩子啊！他想起自己八岁的时候刚开始上小学，那是八十年代，他有大把的时间漫天遍野的跑……

这个暑假，梁晓留在冀东，找了一份暑期教学的工作。那是“入世”的前夕，也是又一波英语热潮的涌起之时，各式各异的培训机构和课程方兴未艾，梁晓去的就是这种“从娃娃抓起”的幼儿英语培训。

于凡下车回到宿舍，估计梁晓也已经下课回到宿舍的时间，便到楼下打电话给她。

“你终于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啊，都半个月了！”她在欣喜里又透出娇嗔，她要他明白她的“不满”。

“嗯……我不是忙招生嘛，那个地方，偏偏的，电话也找不到……”

“我不信，你分明就是不想我～你有想我吗？”

“当然有！”

“我不信，你叫一下，看是不是变成汪汪声了，看你是不是变小狗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电话断了？你挂我电话，嗯……哼哼哼……张蔚～他竟然挂我电话～”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敲她们的窗玻璃，张蔚掀开窗帘看看，转身回来时，捂着嘴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张蔚指指窗外，让她自己去看。

“看什么？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那你出去一下吧，到宿舍楼门口去。”

“搞什么鬼！我不去！我不敢～你陪我！”

“我才不去当电灯泡！”

“死丫头讲什么？”

难道他回来了？她有些怀疑，却又耐不住好奇地走到楼门口去，他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啊～你！”

“我回来你开心吧？”

梁晓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却故作漫不经心地说：“哼～谁稀罕你回来！耍这种小伎俩（zhi lia）。”

她嘴上拒绝着，心里却有一朵花绽放开来。

“伎俩（ji liang）。”

“伎俩（zhi lia），我就乐意这样读！我又不是学国语的。”她把头抬起四十五度，下巴扬了起来。

转瞬间却又换了口气，柔柔地说：“你累吗？”她握他的手，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

“不累，我好着呢！”他也是满怀地欣喜。

两人又絮叨了一阵子，熄灯的铃声已经在催促。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我明天来找你。”

“嗯，你也好好休息！”

于凡想是在火车上吹了太多风，一回到宿舍就发起烧来，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

宿舍还有几个人住。第二天早上，王建国唤于凡起床，“我先出去了啊！”

却见他有气无力的样子有些奇怪，“咋的啦？兄弟。”他摸摸于凡的头，惊道：“这得有四十多度啊！”

“是，有点烧，干烧不出汗。”

“你别扛着了，赶紧去医院吧。”

梁晓赶过来时，看他那个样子，急得不得了，陪他到校医院打完点滴后，又几次三番地跑到男生宿舍去——这时候反正是假期，宿管大爷大妈们也就落得清闲，送送顺水人情，出入又没什么，原则上只要不留宿也就可以了，当然是说原则上。

这几天，梁晓似乎爱心爆棚了，不仅要照顾他，连吃饭都享受到比此前大不同的待遇。每每站在窗口，于凡还在找餐卡时，梁晓就已经把单买了，“你是病人，你坐着吧。”

平日里，梁晓跟于凡一起吃饭都是要轮流买单的。AA太生分，单独于凡一个人买那可不行，那是大男子主义，绝对不可以！我们的梁小姐也是有大女子情怀的。梁晓很鄙视人家在餐厅里喂饭， 但是现在是暑假，熟人不多，而且于先生又生了病，她也就有足够的理由不管不顾，照样来喂他吃东西，“你看你啊，怎么弄到大热天还要感冒，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不吃饭怎么行！来，把这个吃了。”

他就傻笑着，配合着她的指令，张嘴，吃东西……心花怒放。

(图片来自网络搜索，版权归属于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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