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神父性侵。
这四个字,无数次出现在新闻报道中,受害对象从儿童到修女,甚至到成年男性。
也有越来越多的电影愿意揭露这些事件,包括奥斯卡最佳影片[聚焦]和柏林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的[感谢上帝]。
[聚焦] 豆瓣 8.8,IMDb 8.1
可令人遗憾的是,这些神父被批评,被降职,然后被调离到新的教区,就当他们所做的龌龊事没发生过。
受害者在追问,“然后呢?”。然后就是没有然后了。
这两部电影站在社会的舆论场,以
旁观者的角度看待神父性侵这件事。而在这部年末重磅的电影中,我们得以知道,
教会内部又是如何看待这一问题的。对于一次次无疾而终的追查,教会内部作何感想。
它就是
[教宗的承继]。
11月27日上线网飞以来,豆瓣评分一路从7.9涨至现在的8.4,IMDb评分7.7,烂番茄也有89%的新鲜度
该片入围了明年第77届金球奖
四项大奖的提名,包括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编剧。
很对影迷会被这个名字劝退,认为它是关于宗教的枯燥科普,或是一次布道现场。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教宗的承继]不仅不无聊,反倒相当有趣,即使你对天主教一无所知,仍会被它吸引。
其实电影中不仅仅只是对于“神父性侵”的探讨,还包括同性婚姻,贫富差距,个人自由等话题。
大可以把[教宗的承继]当作
索引,那些时下不断重提的社会议题,片中多少都会涉及,它不会直接给你答案,但或许对你有所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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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教宗约翰·保罗二世去世。
在他的统治下,教会整体上是保守的——反对同性恋、堕胎,以及反对为女性和已婚男性进行神职授任。
随后枢机主教们集体抵达梵蒂冈城,将选举出新一任教宗。最终来自德国的主教约瑟夫·阿来士·拉辛格成为新一任教宗——
本笃十六世
(安东尼·霍普金斯 饰),一位传统主义者,将继续
保守派的作风。
本笃十六世(安东尼·霍普金斯 饰)
而来自阿根廷的枢机主教
贝尔格里奥
(乔纳森·普雷斯饰)出人意料地位居第二。
贝尔格里奥(乔纳森·普雷斯饰)
7年后,教会陷入了多起丑闻,正慢慢失去民心。与此同时,贝尔格里奥向教宗递交了自己的
退休申请,他想过简单的牧师生活,可迟迟未得答复。
于是贝尔格里奥前往罗马郊外的教皇夏宫
(位于冈多菲堡),亲手递交了退休申请,但却遭到教宗本笃十六世的强烈反对。
两人曾是死对头,对各种事情的看法存在巨大差异,教宗说“如果我批准了你的辞职,看起来会像是对教会的批评”。
事实上,教宗本笃十六世有自己的计划:打破天主教700多年来的传统,尚在世时,主动退位,并且请求贝尔格里奥接替自己,成为新的教宗——也就是现任的教宗
方济各
(Pope Francis)。
一个想退,另一个不让他退,反而还要他上。电影的内容便是关于这一次的
权力交接。
在梵蒂冈的城墙后面,一场传统与变革,罪恶与宽恕的博弈就此开始。在两人针锋相对的言语中,决定着全世界12亿天主教信徒的未来。
电影接下去的情节,基本是一个
半虚构的状态。编剧安东尼·麦卡滕
(Anthony McCarten)很擅长此类以真实人物为主角的戏剧创作,比如[万物理论][至暗时刻][波西米亚狂想曲],他几乎垄断了近几年
传奇式人物剧情片的市场。
安东尼·麦卡滕曾写过一本名为《教宗:方济各、本笃十六世和震惊世界的决定》的书,是这部电影的原型
导演是来自巴西的
费尔南多·梅里尔斯
(Fernando Meirelles),他的代表作是[上帝之城]。[教宗的承继]延续了他的个人风格,节奏明快,活力十足,剪辑上的灵感来自教宗方济各钟爱的阿根廷
探戈,“慢、慢、快、快、慢”的节拍。
在两人相遇后,最重要的就是去除他们身上的神性,使他们看起来像是
普通人,“揭开所有人的神秘面纱,即使是最神圣最不可侵犯的人”。
《Entertainment Weekly》评价:“霍普金斯和普雷斯把教宗从松散的独白、倒叙和个人反思中独立了出来,让电影触及最真实的根源:揭开所有人的神秘面纱,即使是最神圣最不可侵犯的人。”
这就是一部标准的
双男主电影,强调个性和意识形态的相似或冲突,很显然[教宗的承继]是后者。
教宗本笃十六世性格内向,喜欢莫扎特和柏林卡巴莱歌舞歌曲,严谨保守,被戏称为上帝的拉辛格犬
(rottweiler),他认为教会拒绝让步和改变是它最大的力量;
主教贝尔格里奥是一位直言不讳的解放神学倡导者,他认为教会的职责是救济穷人,直接参与受压迫的公民事务,他过得很简朴,平易近人,但也很自负。
[教宗的承继]在公关颁奖季表演奖的时候,拆分成了男主和男配,这种做法和[好莱坞往事][爱尔兰人]如出一辙,巧的是这三部电影都涉及对历史的修正
两人之间漫长的非正式对话,贯穿电影始终。聊得内容很广,但其核心是“
罪与惩”——如何原宥自己的罪恶,如何区分改变和妥协,如何求变,如何才能听见上帝的感召…
神父性侵:
这是两人分歧最大的一个话题。
本笃十六世对性侵丑闻的态度模棱两可,他相信只要神父认罪就足够了。
贝尔格里奥却很强硬,“那些犯下性侵罪的神父,我们听取了他们的忏悔,然后把他们调到另一个教区,让他们可以从新开始。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觉得‘宁可让
九个孩子遭罪,也不要让
九百万人因一起丑闻而失去信仰?’”。
他认为对于这些神父,应该立即解除神职,并按教规启动审判,“我不相信他们的几句忏悔会让一切恢复正常,忏悔只能清洁罪人的灵魂,但那对受害者没有任何帮助。
罪过是一个伤口,不是一个污点,需要治疗,需要处理,光给予原谅是不够的”。
信仰是身份的核心,而生活则基于每个人的信仰体系。信仰和生命,九个人和九百万人,谁更重要?
今年的2月24日,在梵蒂冈城举行了保护教会儿童峰会
(Protection of Minors in the Church),教宗方济各在会上将犯下性侵罪的神职人员称作“
撒旦的工具”。
教宗方济各还说将会颁布一份
指导方针,针对处理犯下性侵的神职人员和受害者的因应措施,包括制定神职人员强制性的行为准则,还有训练教会人员一旦发现性侵案例,须通知警方。
同性婚姻:
教会对同性恋的保守立场,始终是阻碍LGBT群体融入天主教信仰生活的原因之一。保守派信徒一口咬定,同性恋是一种罪。
贝尔格里奥认为,“我们在自己周围建满了围墙,而一直以来,真正的危险是在围墙里面,
在我们内部。”
“我们忙着反对所有在离婚、生育控制和同性恋问题上与我们持不同意见的人。尽管我们的地球正在被摧毁,不平等现象像癌症一样成倍增长,但我们担心的却是能否用拉丁语做弥撒,是否应该允许女性侍奉天主。”
关于已婚司铎的问题,两人也谈到了:
- “独身可以是一种祝福,也可以是一种诅咒。
”
- “我觉得你不该公开举行圣礼,向那些非教友的人群提供圣餐,比如那些离了婚的人。
”
- “我相信给予圣餐不是一种奖赏,对于善良的人来说,而是向饥饿的人提供食物。
主是慈悲的象征,罪孽越重,欢迎就越热忱。
慈悲是轰倒墙壁的炸药。
”
2016年的时候,教宗方济各在演讲中说,“天主教徒都应该对同性恋者道歉,并为对待他们的方式而寻求宽恕”。
他抛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上帝如此造你,也爱这样的你。如果有人是同性恋,可他信仰上帝且心地良善,那我们又该怎么论断他呢?
这个问题就好比电影中那个关于祈祷和抽烟的
笑话,不该是一个教条。
贫富差距:
“暴政不只是压迫,暴政是通过不平等的经济结构,而造成巨大的不平等,世界人口的百分之二十,正在大量消耗着资源,其消耗的速度剥夺了贫穷国家及未来几代人的生存需要。我们号召各群体都成为解放的工具,解放并提升贫穷的人们。当没有具体责怪对象时,
每个人都是责怪对象。”
在世界穷人日的时候,教宗方济各会亲自主持弥撒,呼吁众人要聆听穷人求救的呼声,“这有助于我们进入天国”。
如果,你想要在电影[教宗的承继]中,寻找到教宗之所以成为教宗的奥义,或是某个问题的答案,抑或是某种神谕,那么你可能会失望。
但如果你是来看两位耶稣的化身斗嘴,
在荒谬与遗憾间,带点轻微的冒犯,那么你会收获此前从未期盼过的快乐。
电影的最后,两人坐在沙发上观看2014年世界杯的决赛:阿根廷 VS 德国。他们一起欢呼,一起喝酒,一起吃披萨,在那样的时刻,他们不是两个教宗,而是两个二十出头,激情四射的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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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部电影存在的意义,编剧安东尼·麦卡腾是这么说的,“它不是为了还原历史,而是为了引发人们的思考。在一个保守派和进步派都根深蒂固,且彼此间分歧越来越大的世界里,我们想拍摄一部关于寻找
中间立场的电影”。
教宗本笃十六世和主教贝尔格里奥,他们都曾犯过错。但他们后来通过改变,各自重新找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他们面对彼此,不是面对一名教宗,而是面对一名
复杂的人。他们互相倾听对方的忏悔,希望能够得到原谅,“真相可能是至关重要的,但是如果没有爱,真相会令人难以接受”。
而之所以会有这场置身丑闻和危机下的对话,是因为教会这座大厦给自己垒起了太多的墙,里面的声音出不去,外面的风声进不来。在思想上僵化,在形式上又摇摇欲坠。
所有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就是那句话,“
要建桥,不要筑墙”。
身为墙内的人,他们当然比外人看得更明白,只是做出改变并不容易,那是一个阵痛的过程,需要有人离开,有人接棒。
贝尔格里奥作为一个自我救赎式的人物适时出现,他更倾向于思考世俗的细节,而不是神圣的秘密。当他接过教宗的权杖,预示着一个改革和复兴的时代即将到来,意味着教会要
从内部打破这堵墙。
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对准了熄灭的蜡烛,烟是向上飘的,这呼应了之前教宗本笃十六世说的,“我熄灭蜡烛后,烟是往下沉的,我再也听不见主的声音了”。
尘埃落定,一切迎来新生,旧时代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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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说点有意思的题外话。
[教宗的承继]这部电影,大部分场景发生在梵蒂冈的
西斯廷教堂内。但是在电影中看到的,其实并不是真实的西斯廷教堂,因为进去拍摄很不方便,并且有些地方只有教宗才能出入,比如“泪室”
(Room of Tears)。
所以电影的制作设计师马克·蒂尔德斯利
(Mark Tildesley)联合罗马的
Cinecitta工作室完全重建了一个西斯廷教堂。
教堂内的壁画,先打印出来,然后再请许多意大利画家描上去,是一种名为“tattoo wall”的技术,图像表面的色彩颜料会渗入石膏当中。
对壁画的要求非常精细,因为电影中会有很多特写镜头,尤其是著名的壁画
《最后的审判》
(the Last Judgment)。蒂尔德斯利解释说:“因为这幅画与我们的故事非常吻合,关于人们
互相寻求原谅。”
上图为《最后的审判》原画,下图为电影中的壁画
教堂的天花板是后期通过数字技术加上去的,因为工作室的空间无法建得那么高。
[教宗的承继]绝对有资格竞争一下“年度最美电影”,尤其是置景和道具
前后耗时
10周,这才有了我们看到的以假乱真的西斯廷教堂。
在电影拍完后,这座“西斯廷教堂”就第一时间被拆毁了,没有多保留哪怕一天。它完美地践行了电影的主旨——
要建桥,不要筑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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