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高考时。这是2014年我在合肥学车时,百无聊赖之际,用Ipad一个个字码出来的。稍微改了下。
我的高考故事。
1
中大中文系有项规定,大一新生要完成100篇作文的写作,总字数不少于5万,全部手写。2005年9月的一天,我在大学宿舍里,在铺开的方格纸上,写下了四个矫情得滴出水来的字:花开不败。作为开篇的题目。
十年后,我在一座千里之外的城市,写下了这四个字的十周年纪念版。
在我进行到目前的生命旅程里,十年,意味着三分之一。
记忆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湮没而湮没。比如,高考后多年,我一直重复做着一个梦:在高考考场上,我输得一塌糊涂。来年再战,却更不如。于是,人在巨大的恐惧与绝望中醒来,一身冷汗。
都说梦境是人潜意识的反映。身体大概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高考对我的影响至今仍未消除。
2
2005年,我第二次参加高考。头一年,我被一所师范院校录取,不想去。回家跟爸妈说,我爸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我妈没反对,但担心我复读一年分数不涨反降。
我知道她的顾虑。我们村一男生,复读一年后白吃了一年苦不说,还降了20多分。他第二次高考遇到了史上最难年——2003年,数学考哭了大部分学生。
我没法保证一年后我一定会涨分。
在经过多次家庭会议商讨无果后,我妈决定求助于神明。
一个太阳白晃晃的中午,她跑到家附近的寺庙祷告,然后又跑去了一个当地据说很灵的算命先生那去为我算命。
“复读吧,都说明年考好。”我正倚门忐忑不安地等待时,我妈喜滋滋地回来了。
“都说明年会考上个好大学,算命的还说你明年有财运。”我妈眉飞色舞。
我一笑,“念书还能念出财运?”
我的高四岁月,就在这种浓重的封建迷信色彩下开始了。
3
第一天上课,我被吓到了。不大的教室里,愣是被塞满了140多号人,坐在里边靠墙的同学要出去,坐外面的同学需先让到一边。
老师上课用扩音器。
班上前几名的同学都是分数达到了一本线的,因为不愿将就,都选择了复读。
班主任任命了个很帅的男生做班长。帅到啥程度呢?我很快找到了个参照系:唯一的教语文的女老师只要他考第一,总要大声说出他名字和分数,而如果是我第一,就只说分数,不说我名字。
对此,我表示呵呵。
唯有用更多的第一,来满足自己脆弱的自尊心。
4
文科生在高考中的胜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数学。
我延续了此前几年的好运气,遇到了一位勤勉的好老师。
他上课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喜欢一边板书一边让我们大声念出他即将要写出的内容。
很多时候,他的解题办法实在呆而费劲,于是老有人在下面喊:老师你那方法不好,不好啦。
他停下粉笔,眼睛一瞪写了密密麻麻的黑板,疑惑地嘟囔:不好吗?哪不好了?
有人大笑起来,大多数人就嚷起自己的妙法,但七嘴八舌的,完全听不清。
老师极力掩饰脸上的尴尬,大手一挥:这样,这样啊,你们派个代表站起来讲,这样我听不清。
于是在嘻嘻哈哈的笑声中,一位代表就站了起来,巴拉巴拉地一通说。
“哎,你别说,你们这办法还蛮好的,不错,嗯,很好,不错。”即使是表扬,老师也是一脸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
我们在下面笑得人仰马翻。
有时候,他也会为我们打断他的解题生气,不满地说一声:先看我的,我把我这法子讲完你们再讲你们的,行不?
“行行行!”我们在下面齐声喊。
阳光打在每张笑盈盈的脸上。
大概毕业班都这样,一点小事也能让我们乐翻。
毕竟生活太单调,太乏味了。
5
月考如期而至。
学校有个奇特的规定:月考座位按成绩排,每班前三十名左右的到食堂考试。
为此,流传着在食堂考试的人是学校考重点的种子选手的说法。
据说每次去食堂考试的人,都是横着走路的。
但我很快发现了食堂考试的不好处:你在考试的时候吧,食堂大妈们正在热火朝天地炒菜,等到考试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一盆盆也许并不美味但毕竟冒着香气的食物被端来摆上了距我们不到十米的地方,赤裸裸地引诱我的胃。
比考试更恐怖的是贴出排名。比贴出排名更恐怖的是只贴前80的排名。
有一次月考,帅班长惨败,跑去建议班主任实行周考。
我听到很多人在心里磨刀的声音。
6
处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中,精神、信仰的力量就特别重要。
语文课我照例是不听的。语文本就是基础学科,想要在一年内实现质的飞跃可能性不大。
上课做什么呢?一是根据自己弱项进行针对性的巩固,二是看课外书,比如《读者》、《青年文摘》之流,虽说这些书现在看来往往因格调不高被鄙视,但不得不承认其中的腔调还是很合高考出题人的品味的,这从今年高考山东卷的作文就可以看出了。
但,更多时候,语文课都是被我用来发呆和瞎想的。
有次,我看到有个高考文科状元的访谈,那个女孩是个武侠迷,说她把每次考试都当成一次武林大会,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牛叉闪闪的女侠,把一道道考题都当成自己打怪升级的考验。
我大感新奇,也试着这么联想。发现效果真的很好。
7
同桌是个县城的走读生,漂亮活泼成绩好。她每天都会从家里带苹果香蕉糖果等各色小吃。
冬天的时候,她呵着热气从书包里掏出切好的苹果,递给我一瓣:给。我妈直接吃说太凉了,就放在饭上蒸了下。
你们知道蒸苹果的味道吗?
课间的时候,我们喜欢凑一起瞎聊。
我是个广州的拥趸,她则执念地向往上海。
我俩互相吹捧,她去复旦我就去中大,她去华东师大我就去华南师大。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
我也不知道为啥笑,大概是笑我们的梦想与现实之间有这——————么大的差距吧。
8
为了省下每一秒时间,大家各显神通。
到食堂太远,就选择校门口的早餐店,但学校不愿意我们不照顾食堂生意,于是早饭时间关闭校门。但这难不倒机智的同学和小贩。
教室外面就是一堵高墙。早饭时间,小店主们会蹲在墙头,用绳子吊着装满早饭的篮子放下来,我们拿到饭后再将钱放在篮子里,让店主拉回。交易就算完成了。
多么原生态的贸易,多么朴素的信任。
但食堂有绝招:可以看电视。
有段时间,播武侠剧《天下第一》。在班上几个花痴女的卖力宣传下,不少人禁不住诱惑,快跑着赶去食堂吃饭。
9
高考前,我读到篇叫《花开不败》的文章。是上海一个女孩写的。
她从小就想考复旦,但高考分数填复旦有风险。在所有人的劝说下,她只好报了另一所大学,然后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到复旦大学大哭了一场。
然后回来就把志愿改成了复旦。
然后就被录取了。
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和修饰,没有精雕细琢的行文结构,但这篇文章给我的震撼,超出了此前读过的任何一篇。
学校早早贴出了各大学的招生海报。
我看到中大浅绿色清新的海报时还没想到,我后来的际遇,和上述文章的作者是何其吊诡的相似。
在此之前,我很少想要考哪所大学,因为未来太过渺茫,我不知道自己有几成胜算。与其整日在忐忑与焦虑中过活,还不如多做道题、多背段书来得实在。
但在此刻,我发现心里对这所大学的渴望莫名的强烈。
我在课桌上刻了大大小小的只有我能看懂的中大标记,像呵护着一个梦想,每次抬头低头见看见,总会触发心里最深处的柔软与温暖。
志愿表发下来后,我问班主任报南方一所大学的希望有几成,他毫不迟疑地说百分百录取。然后我就填了。
心里一片茫然。
然后我就去校园里走了走,又想到了那篇文章,瞬间觉得自己略悲催,我甚至没办法像作者那样,去千里之外自己喜欢的学校里哭上两个小时,哀悼我不梦圆的梦。
过过眼瘾也好啊。
我又晃到了中大海报前,足足看了一个小时。
然后头脑发热,第一次去了家网吧。在别人的帮助下,搜索到了中大的官网。
看着上面一张张青春肆意的笑靥在如茵的草坪上绽放,感觉他们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啊。
然后我咬牙走出网吧,跑到班主任家,把志愿改了。
然后,我也被录取了。
伴随着录取通知书的到来,财运也来了。我受到了教育部等几个部门的资助,大学生活费“被国家包了”,大一学费全免,后三年按成绩见面。后来我读大学,只花了一年半学费。
10
上大学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校电子阅览室里查到了这篇文章的作者,是个很清秀的女孩子,在心里对她说了声谢谢。
也许她永远都无法知道,她的一篇回忆高考的文章,曾伴随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度过漫长孤寂的时光,直到迎接胜利的曙光。
为了向这位女神致敬,我把第一篇文章写成了同名。但写完后发现,水平还是差很多的。
这是我的高考故事。即使在那篇文章里,我也没这么啰里八嗦地码这么多字。
我是一个很迟钝的人,对很多事物的感触,我总是要在很长时间后才有个还算全面而清醒的认识。
身处其中,或离得太近,总让我紧张亢奋,或迷茫困惑。
十年,大概是个合适的时间节点吧。
你会在此刻,心平气和地来思考高考对自己的影响,它教会你的。
比如,它当然很重要,但远非人生的全部。
比如,它很公平,也是有运气的成分的。
比如,它为我提供一个契机,让我从祖辈生活的狭小天地,走向也许并不更精彩但选择更多元的世界。
比如,它第一次让我知道,努力的艰辛,和成功的喜悦。
梁实秋说:人生最美好的事,莫过于如愿以偿。
祝每一个努力过的人,都能如愿以偿。